《宫雨伦奈月》第51章 变故之后是落幕

    这里是天都魔药师大会会场，八卦池阴阳浮台之上。
    天镜兮面前的鼎炉中熊熊火焰仍是烧个不停，燃烧发出的爆鸣不断在四周回响。
    她的侧脸被鼎炉内的烈焰照得通红，嘴唇在无意识间露出了笑容。
    「果然，小月月你很厉害啊。」
    刚把药丸夹到玉瓶里，就听到了这样的夸赞声。
    「喔，你不是已经炼制完了吗？怎么，莫不是在等我？」
    透过面具下的小孔，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没什么，只是，为了回应你那份期待，本姬也得拼上全力了。」
    还没来得及发出唏嘘，天镜兮便再次凝神闭目。
    闪着火焰色泽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空气、火花、尘埃……周遭一切事物都以她为轴心缓慢旋转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大概维持了差不多3分钟，忽然，一道额外的红色心气竟从她的眉心一点处射了出来。
    ——心气的数量上限并不只有十股，只是指尖比较容易释放出而已。
    已经锈迹斑斑的记忆在羽一的脑海闪过，他回想起了茜娅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不是吧……难道这个小姑娘有十一道心气？！」
    即便心中想要否定，但眼前的事实却不容置疑地回击了他的妄想。
    不只是羽一，就连那些资深的裁判与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到，短暂的寂静气氛笼罩在整座大殿内。不久，此起彼伏的拍手鼓掌音转眼间变成欢呼声浪，席卷全场。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你们这两个渣渣，看见我大天镜兮会长的实力了没，十一道心气！别人做的到吗？别人做的到吗！啊哈哈哈哈！」
    那名在天镜兮身上下了赌注的玩家兴奋地从坐垫上蹦了起来，做出极其夸张的动作向身旁的两位同伴炫耀着自己的偶像。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别得瑟了吗？这样子很丢脸诶！」
    「不啊，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在嫉妒我独到的眼光啊。放心吧，到时候赢了钱肯定会分你一份的。」
    「行啦行啦，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赶紧看比赛吧，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倒也是。」
    他以稍微有些扫兴的语调回答，同时点了点头。
    和预料的一样，现在的阴阳浮台上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错过了绝对会是一生的损失。
    加上从眉心射出的那道心气，此时，在天镜兮面前共有十一道晶莹剔透的红色心气盘桓在四周。
    沐浴在沉甸甸的月光之中，她将之前炼制好的那粒魔药重新投入鼎炉之中，紧邻着她的鼎炉不断发出沉闷闭塞的声音，可她却对此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操纵着心气对那已经成型的魔力脉络进行着二次重构。
    纵横交织的心气。耀眼明亮的魔力脉络。此乃名为魔药炼制的决斗。
    不法城有史以来最为耀眼的天才少女，她有着对一切事物的极致敏感度，任何一个细节都无法逃过她的双眼。操纵这些心气就像指挥自己的手脚一般随意，每一寸、每一厘，她都做到了几近完美的程度。
    「就是现在了！承载于地狱的恶灵们，凝结所有的仇恨吧！」
    她的吟唱引发了剧变。
    那粒悬浮在上面的魔药立时呈现出鲜红的血色，庞大的魔力波动如怪物一般张牙舞爪，品相极为凶恶。
    不待众人发出讶异之声，下一刻，更让人叹为观止的一幕也接踵而至。
    攥在羽一手里的那个玉瓶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地挣脱了他的手掌。
    飞至空中，玉瓶破裂，药丸飞出。
    仿佛鬼魅幽灵般的暗绿色光效大盛，照在羽一那冰冷的面具上显得异常诡异。
    就这样，一红一绿的两颗魔药停留在空中，竟相互争斗了起来。
    「这是……‘争霸’……」
    眼前的两粒魔药像是有了意识似的，意气风发，彼此都容不下对方的存在。它们缠斗在一起，不断发出爆炸般的轰鸣，碰撞发出的闪光几欲要将人的眼睛刺瞎。
    名为「争霸」的异象从来都只在游戏攻略中记载。据说，当两粒品质达到顶峰的魔药同时出世，彼此间就会为了一争高下而大肆争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艾尔伯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他蝉联几届大会冠军的实力也从未炼制出能够引发「争霸」的魔药，可如今却亲眼见证了两枚同时出世，这令他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他们注视着半空中发生的一切，注意力无限集中。
    在这一霎，他们已然明白，待到这名为「争霸」的异象结束，这场魔药师大会的胜负结果也就出炉了。
    天镜兮缓缓从浮台上站起来，脸色惨败得如同一张白纸。
    那是消耗了大量心气后的状态，心气的本源是人的意志，这种精神上的消耗绝不是依靠游戏中的数值变化可以弥补回来的。
    「诶？争霸啊，这可真是罕见。嘛，小月月你觉得谁的魔药会赢呢？」
    站起身，擦了擦嘴角。虽然流了点汗，但现在没心情管那些。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如释重负似的给予了答复。
    是啊，从周围这些人的惊愕表情上来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胜与负已再不重要。
    想来也该是到最后关头了。
    半空中，暗绿色和血红色的光效开始呈现衰弱的趋势。
    停下来了。
    不，那只是在蓄力！
    片刻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天动地般响彻而起，两粒魔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较量。
    以为结局会两败俱伤，然而，它们却相互撞击，用自身的魔力脉络去侵蚀对方，最后竟生生融合在了一起。水乳交融，不可分离。
    台下，神父艾尔伯特霍然站起。接着，以他为首，至今为止一直紧闭着嘴的所有玩家一口气变了脸色，站在浮台上没有吭声的两人也一样。
    「……太，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是融合魔药！」
    他们见证了一次奇迹的诞生，见证了一场绝妙无比的比赛。
    这幅场景，得无数人心神动荡，血液为之沸腾。
    他们轮流使用魔法放大镜观察，或观色，或闻味……以各种角度全方位地审查着这粒前所未有的融合魔药。
    「……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精纯的魔力脉络！」
    「素材的融合极尽完美，根本不像是人为的，简直如同天然的一般。」
    语调中除了透露出兴奋外，也夹杂着艳羡、嫉恨之情。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么，该怎么评判呢？」
    现在轮到坐在裁判席的五位伤脑筋了。
    艾尔伯特也是很为难，合上眼睛仔细思量，食指也因为平时的习惯而忍不住啪嗒啪嗒敲打桌子。
    魔药师大会的冠军，这是一个资历也是一个巅峰强者的象征。因为历任的大会冠军都将获得不法城最大的独家魔药销售面积，这个值还在上一届达到了顶峰的50%。这么庞大的利益意味着什么根本无需解释。
    「要不判平局？」
    血蜘蛛公会派出的裁判低声建议。
    在如今这种状况下，想判某人输实在太难，但他也不想让天镜兮继续独霸着魔药届。若是判成平局的话，那么天镜兮所在的天都所能瓜分到的魔药销售地盘势必减少，对血蜘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此，其余几家的裁判自然也是心中有数，而且确实也和他们自身的利益迫切相关，一时间竟无人出言反对。
    可这就让羽一有些不爽了，赢下天镜兮固然是能让自己的声名达到最盛，但其中也伴随了很大的风险。
    毕竟获得冠军也就意味着获得巨大的魔药销售面积，那么到时候他该怎么处置呢？
    自己去卖？肯定不行，他哪有什么销售网络，自己去炼制那更是痴人说梦。
    转售？真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处理各方的关系，他们又何必举办这个魔药师大会？
    ——只获取自己想要的，多余的统统不要，因为那些东西，往往都是带你走向坟墓的毒药。
    怀抱着这样的座右铭，也就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都只是以不要太丢脸就行的目标在奋斗的原因之所在了。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月月子出人意料地从浮台上跳了下来。
    以右手扶着下颚的姿势对着那粒融合成的魔药略略看了一眼，片刻后——
    「原来如此，是我输了。」
    他就这么淡然地说出了令全场玩家为之疯狂的话来。
    「你在胡说什么？现在两颗魔药都融合在一起了，哪里还分得出什么胜负？！」
    他的这番话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因此，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指着他发出质疑。
    与此同时，天镜兮那双要强的眼睛也跟着十分骄傲地望向这边。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施舍过来的胜利。
    没办法，为了打消他们的质疑，羽一挺起了胸膛，毫不犹豫地答道：
    「请大家仔细看这颗魔药，暗绿色的那部分是我炼制的，而血红色的部分则是天镜兮会长炼制的。从颜色的比例上就可以看出，血红色的占比更高，因此，这场比试是天镜兮会长赢了，在下甘拜下风。」
    黑暗中，月光洒进大殿，在羽一身上泛起淡淡星芒。
    那些对此仍抱有猜疑的玩家纷纷扑上去企图计算出一个相反的结果，但无论怎么算都是血红色多一点。
    只是，差距实在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亲口说出这个事实的月月子无异于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倘若他不说，绝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
    殿台上，艾尔伯特望着这已成定局的现场，也是不由得一笑，旋即朗声宣布。
    「本届魔药师大会最为珍贵的丹药已然诞生，由两名最顶尖的魔药师共同打造的一枚旷古烁今的融合魔药！其中对这枚魔药形成占有更大功劳的一方，便是这一届魔药师大会的最终冠军……她便是，天镜兮！」
    听得艾尔伯特那简短有力的话语，渎魂殿内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这一届的最终对决必然会永远扎根于他们的脑海中，化为他们永不磨灭的深刻记忆。
    而另一方面，企图制造平局的阴谋破了产，以血蜘蛛为首的那一票玩家顿时显得有些烦躁。当然，大多数玩家还是支持月月子的做法的，他诚实善良的品质打动了所有人。
    尤其是天镜兮，她那双看似要强的眼神此时却仿佛一名江南女子，柔柔秋波暗藏其中。
    承受不住她那火热的眼神，羽一随即移开视线，并含糊地说道。
    「……嘛，时间也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如今这个不法城，每个人都为了利益不折手段，可小月月你却一点也不在乎，本姬真不知道是该夸你呢，还是说你笨呢？」
    「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要来又有何意义？我来此只为与你的约定，既然输了，按照约定，我会听任你一个要求。」
    「诶？小月月你原来是这么正直的人啊，之前还真没看出来呢？」
    「是吗？那可是真是遗憾，不是我自夸，但我一向都是非常正直的人。」
    羞耻心简直要爆棚了，如不是有着多年演员经验，这么恬不知耻地说胡话，他绝对会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羞愤地走上天台。
    正当羽一在心中吐槽之际，西弗里斯带着自己的公会的那帮人，包括岚，一起走到了说话的两人面前。「恭喜天镜兮会长了，蝉联了魔药师大会的冠军，这不法城的魔药销售网看来又是天都的囊中之物了。」
    不怀好意的道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天镜兮却一笑置之。
    「多谢西弗里斯会长吉言，若是美梦成真，必当登门道谢。」
    带有敌意的视线又一次对上了，周围的气氛再次僵硬起来。
    好在两人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纵使脾气再怎么暴躁，也都还知道分寸。
    西弗里斯向前走了几步，欺身靠近羽一的耳边。
    「月月子先生，以您的实力完全有希望超越天镜兮会长，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呢？」
    「……唔，多谢西弗里斯会长好意，只是，在下还是觉得当个自由魔药师比较好，抱歉。」
    虽然不喜欢血蜘蛛，但目前也还没到要和他们决裂的地步，因此，羽一在语气上还是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委婉，尽量缓和了一下现场的气氛。
    「哦呀，这样啊，那还真是有些遗憾。不过，血蜘蛛的大门永远都会为月月子先生打开的，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点头默许。
    然后，在目送血蜘蛛公会的人离去后，渎魂殿内也逐渐变得冷清。羽一也是乘天镜兮交际之时，偷偷溜之大吉。不然，若是再被逮到，估计又得耗上不少时间跟她扯犊子，到时候，或许还有说漏嘴的可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到此，大会便算是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