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34章 这是一场赌博

    吱啦一声，宴会大厅的大门被打开了。
    从门后渐渐显现的西弗里斯，笑嘻嘻地望着前方,以清晰滑稽的声音向「少女」问候。
    「晚上好哟，我是血蜘蛛公会的会长，西弗里斯，不知这位小姐该怎么称呼呢？」
    闻言，「少女」有些惊讶地望了眼窗外。
    折腾了一整天，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可惜，与之相约黄昏后的却并非美女，而是一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衰人。
    「月月子。还有，请叫我先生！」
    被误认为女性的黑城羽一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以极其低沉、强硬的语气澄清了自己的身份，虽然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意料之中的是，在这道声音传开之后，大厅内的所有目光果然都被他吸引了，全体呆立原地。
    「哎哎？先生？」
    「……怎么可能？！」
    「这么美丽的脸蛋居然是男的……真是不敢相信。」
    「不过他的胸部确实是平的呢。」
    议论纷纷的对话中充满了感叹、惊讶、怀疑。
    西弗里斯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尖叫，却也讶异地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
    一身魔法师造型的打扮，脸上用诡异的面具掩饰面貌，当然现在已经被摘下。身穿看起来十分廉价的漆黑色长袍，似乎有意识地隐藏着他魔药大师那尊贵无比的身份。
    不知为何，仿佛有一股风从少年的方向吹来，置身于风中的西弗里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
    那一定是错觉！
    他赶紧甩开脑中浮现的地狱景象，以手势制止了现场的喧闹，然后坐到和少年相对的位置上。
    随着七名女仆和一干守卫的陆续退场，宴客大厅中只剩下西弗里斯、布泽尔以及神秘魔药师月月子三人。
    寂静无波的氛围。
    直到——
    「不知道阁下突然造访我们血蜘蛛公会，是有什么事情吗？」
    （造访？不是吧，我可是避过了你们的守卫混进来的啊，为什么会用这么客气的词啊？）
    羽一的心中顿时被一大堆疑惑塞满。
    按理说，这时，自己应该被人吊起来打才对。可现在呢？入侵变成了造访，还被请进宅邸盛情款待，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还真是让人无法信服。
    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当时被抓的那个画面。
    （药丸？！如此说来，他们的态度倒的确是在捡起呜喵吐出的药丸之后才发生改变的。莫非真是那个药丸搞得鬼？）
    想到这里，羽一把右手伸进口袋，轻轻按住呜喵的脑袋，免得它再乱动。
    他相信对方肯定也只是在怀疑什么。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对于这些体系成熟、纪律严谨的组织来说，能够让他们一反常态的因素通常只有利益。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先一步推测出对方的意图，这样才能使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而西弗里斯也是一样。
    说到底，仅凭一颗魔药，其实并不能证明这个叫月月子的神秘少年的魔药师身份。但倘若这个少年不是魔药师，那么他又是谁？他的魔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真正炼制魔药的人又在哪里？这一系列的问题，他必须要知道答案。
    一场智慧与演技的终极较量。
    魔药、茜娅、巴罗、马车……把所有的因素串联在一起考虑后，羽一这样回应。
    「刚刚因为一些直白的言语，不小心在心之屋惹毛了那群伪娘和太监，所以就躲到了一辆马车后面的大木桶里，没想到被运到这里来了。」
    话语中无奈的心情传达了出来。
    毕竟带着感同身受的经历，演起来不会太过麻烦。而且，在这一点上也不需要说谎，反正事后他们也会去查，若是和事实不符，倒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呀，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误会啊。不过，月月子先生居然会和他们结怨，这倒是有些让人惊讶呢。」
    西弗里斯眯细的眼中露出了狡黠的光芒。
    其实当羽一说出自己是男性之后，西弗里斯就已经开始怀疑他和那两个公会的关系了。此时在对话中故意提及，也是想从中看出羽一对他们的态度。
    不过，由于刚刚说的是实话，羽一便对西弗里斯的试探不予理会。
    顺着刚刚的逻辑将事件继续推演，羽一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抓后，这些守卫必然会对周围进行严密的搜查。而以茜娅的智商……
    想都不用想，肯定被抓了。
    「那么，我的另一个同伴也在你这边吧？」
    西弗里斯倒也坦荡，随即对身旁的布泽尔做了一个「带上来吧」的手势。
    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幕，布泽尔点头会意，然后茜娅就被他从门外带了进来。
    「老爷——」
    下一秒，早已泪眼婆娑的她，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哭着扑进羽一的怀里。
    还在考虑着万一茜娅不小心喊错名字该怎么圆场的羽一，顿时被她的机智给折服了。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没记错，还真是难得……）
    「乖，不哭不哭。」
    或许是为了场合考虑，亦或许是因为对茜娅的好感升值，总之，一股莫名的情感正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没法像平时那样把她推开，取而代之的则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待茜娅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羽一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西弗里斯会长，您应该还有什么话想说吧？」
    西弗里斯轻轻点了点头，在桌上将他消瘦的双掌合起来拖住下巴。接着，站在桌子右端绷着脸的布泽尔马上将装有红色药丸的盒子放到桌上，并移到西弗里斯面前。
    「听说这颗魔药是月月子大人的东西？」
    （果然是这个东西搞得鬼……）是与否，两个答案，通常对应着对方两种不同结果。因此在知晓对方的目的之前，回答必须要模棱两可才行。
    「怎么？西弗里斯会长对这颗药丸有兴趣？」
    「哈哈哈，兴趣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魔药，不知道月月子先生是从哪里获得的呢？」
    （还说没兴趣，明明就是想要……）
    羽一在心中缓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和对方交谈的筹码应该算有了。可对方想要知道魔药的来历，这又要怎么回答呢？
    买来的？怪物掉落的？别人送的？自己炼的？还是老实告诉他是呜喵吐出来的？
    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的羽一，用自己的演技强压住想要叹气的心情。同时，大脑则快速思考，寻找着最为适合的答案。
    总之，呜喵的存在是绝对不能暴露给他们知道的，这一点他已经是下了死决心了。
    可回答买来的，肯定也不行。人家是不法城的大财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儿，但现在却连会长都亲自出马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肯定不会和钱挂钩的。
    同样，回答怪物掉落的，也不现实。地狱中怪物直接掉落物品的情况虽然也有，但对于血蜘蛛这样的实力公会，打个掉落物品能有多难？除非是被施加「孤独者的守望」魔法的唯一系列，但根据已知的信息，只有成品的道具和装备才会被施加这样的魔法，对于药品目前还没有先例。
    而若是回答别人送的，这就完全是逃避了。不仅不会得到认同，还会被人深究下去，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如此想来，除了回答是自己炼制的以外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了。考虑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羽一有理由相信，对方或许也在怀疑这魔药是自己炼制的。
    一边想，一边朝那边看了一眼。
    不妙！桌子的另一端，西弗里斯也正紧紧盯着这边看。
    从他那涂着深黑色眼影的深邃眼睛里，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仿佛在向羽一传达一个信号——要是答错了，后果很严重！
    （看来只能这样了……）
    羽一耸了耸肩膀，露出像是有些困惑的笑容。不过那双眼睛却在中途看向了前方以示自信。
    「抱歉，这是我前几天无聊的时候顺便炼制的。」
    这样的回答就像是一场赌博。
    所幸结果是——
    他赌赢了！
    在听到这个回答后，西弗里斯和布泽尔的眼睛明显放射出闪耀的光芒，即使他们已经竭力隐藏。
    「果然是这样啊！」
    西弗里斯站起身，径直走到羽一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企图一扫之前的阴霾。
    接着他以截然不同的严肃语气继续开口。
    「月月子先生，我代表血蜘蛛公会，诚邀您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