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行九霄》第898章 ：尝试的勇气

    汪小菲哭着摇头。
    汪大同、何诗冉接触到妈妈的目光，同样摇头哭泣。
    最终，董佳怡将目光定格在林文秋脸上。
    “看来我真是得了什么绝症，但是，你们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啊？”董佳怡尖叫，然后惨然一笑，“小林，你说。”
    “阿姨……”林文秋极其缓慢地说了事实真相。
    董佳怡竟然异常平静，过了半晌，她看着汪小菲泪盈满眶：“我有一个愿望。”
    汪小菲颤声道：“已经通知大哥了，他很快回来。”
    董佳怡点头微笑，然后缓缓倒下。她侧过身子，捂着腹部，嘴唇咬出血来。
    “佳怡！”
    “妈……”
    病房中哭声一片。
    林文秋眼眶通红，左手多出一根银针，这是刚刚从中药房领出来的。林文秋将银针旋进董佳怡后颈的中枢神经，以此隔绝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虽说疼痛本身没有坏处，反而是身体健康与否的一个信号，但是此时此刻，林文秋能做的，也只有缓解董佳怡的痛苦。
    如方九问所说，一切太晚了。林文秋如今只有一只手可以拈针，空有一身内力，六脉神针却无法施展，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这种切肤之绞痛，药物和针灸都无法阻隔，方九问给喂了杜冷丁，林文秋针灸，对于董佳怡痛苦的缓解几乎忽略不计。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病人受罪，旁人也不轻松。
    整个夜晚，董佳怡的绞痛发作了四次，每一次，都疼得满床打滚，冷汗淋漓，几近晕厥。
    而汪大同一家的眼泪，也几乎流干了。
    直到东方破晓，董佳怡方才沉沉睡去。
    一家人都累得靠坐在墙角，而林文秋却独自站在走廊里，迎着朝阳。
    阳春三月，医院花园里，红的桃花、白的杏花，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可是，有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是的，在林文秋这里，也给董佳怡判了死刑。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董佳怡的情景，那时候，她就对自己另眼相加，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她刻骨铭心的恋人？
    不过，董佳怡是个博爱的人，她心疼自己。
    可是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如果噬灵珠还在那该多好！
    他现在终于相信那句话，人力有时而穷。
    深吸一口气，眼眶再一次返潮，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
    “爸。”林文秋面上一喜，走向太叔钟，走向这最后的希望。
    太叔钟行色匆匆，急切的问：“你阿姨怎么样？”
    林文秋摇摇头：“我连给她止痛都做不到。”
    太叔钟面上一白，将手里的合金箱子递给林文秋，“进去看看。”
    门无声无息地推开，清晨的阳光投进昏暗的病房中。
    除了董佳怡，几个人都醒了。
    “哥……”汪小菲艰难的站起来，看着光影中的太叔钟。
    太叔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汪大同满心诧异，老爸竟然称呼林文秋爸爸为“哥”，难道他们很熟，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这一刻，病房中静到了极点，就连汪大同的小女儿也屏住了呼吸。
    一缕洁白的阳光照在董佳怡的脸上，如此一来，显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或许是因为刺眼，她的睫毛动了动。
    太叔钟无声的迈步，然而，脚下仿佛重逾千钧。
    一步，两步，三步。
    董佳怡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掀开了，看到了朝阳中长身玉立的太叔钟。
    “哥……”董佳怡本能地坐起身来，笑得很甜。
    太叔钟也笑了，但却笑得泪流满面。
    汪小菲抿了抿嘴，拽住儿子和媳妇的手，就往外拉。
    “都不要走。”
    太叔钟、董佳怡异口同声。
    “可是你们……”汪小菲磕巴道：“你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你们无需回避。”太叔钟双眼一直盯着董佳怡，“小林，关门。”
    林文秋关上了房门，太叔钟又让都坐下，他自己则是坐在了董佳怡的床边，并且将董佳怡的一只手包在掌心。
    汪大同、何诗冉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两个人有故事。
    汪大同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自己和老爸都在了，老妈怎么可以这样。
    何诗冉却有些羡慕婆婆董佳怡，汪小菲这位丈夫对她视如珍宝，没想到她心里还有这么一个帅哥。
    林文秋则是默默看着。
    这世间，因爱成恨的例子不胜枚举，老爸跟董佳怡显然有过一段，然而最终，却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能在一起，可是，人家看来，两个人之前的情意不减反增。
    此时此刻，两个中年人眼中只有彼此，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
    “二十多年了！”太叔钟怆然道。
    “是啊，二十多年了。”董佳怡撅起嘴，“如果不是我病了，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见面，是吗？”
    太叔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董佳怡凄然一笑，以一种不属于中年妇女的口吻道：“怎么，怕我赖上你？”
    “是啊。”太叔钟摇头笑笑。
    “以后不会了。”董佳怡摇头洒泪，“还能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
    “胡说八道！”太叔钟勃然变色，“你不可以放弃，我不允许你死，小菲、大同，还有很多人，他们都需要你。”
    “哥……”董佳怡扭过头，目光一一扫过丈夫、儿子、儿媳、孙女，失声大哭：“我何尝不想，不想跟丈夫一起老去，不想看着儿孙承欢膝下，安享天伦——这都是命！”
    “别说那些没用的。”太叔钟一摆手，抓住了董佳怡的手腕。
    大家都知道太叔钟在给董佳怡切脉，汪小菲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汪大同扭头看了眼老爸，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在等待太叔钟的结论。
    “啊……”就在这时，董佳怡痛呼一声，下一刻死死咬住下嘴唇，将痛苦压抑在口中，她双目圆睁，面部充血，身体倒在床上，不规律的痉挛起来。
    何诗冉捂住了嘴，汪大同咬住了唇，汪小菲闭上了眼，林文秋咬住了手指。
    只有看不下去的小孙女嚎啕大哭起来。
    “佳怡，佳怡……”看到董佳怡如此痛苦，太叔钟的眼泪一颗颗落下，他骈指在董佳怡胸前大穴一路点下。
    膻中、曲池、血海……
    董佳怡逐渐安静下来，但并不完全，她的身体依然是一下一下轻微的颤抖，便是这片刻功夫，她是身子却如同刚刚从水里提起来一般，脸上更上苍白的毫无血色。
    “妈。”
    “别去。”
    汪小菲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汪大同、何诗冉，微微摇头。
    太叔钟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冲林文秋摊开两只手，“针来。”
    林文秋激动不已的打开针盒，里面排布着消过毒的银针，长短不一，不下二十根。
    太叔钟目光一凛，双手在针盒上抹过，林文秋几乎没有看清，他如何取针，只是发现针盒中一下子少了八根针。
    林文秋是第一次亲眼看着太叔钟下针，他比任何人都激动。
    但见太叔钟指尖银芒闪动，只是一晃眼功夫，董佳怡坐起身来，身前身后各布下四根颤颤巍巍的银针。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林文秋就能看出，这些银针都在对应的穴位上。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小林，看好了。”太叔钟一声清喝，开始屈指弹击针尾。
    这才是六脉神针的精髓所在，找准穴位是第一步，将内力或者药力通过银针、穴位输入病患的体内，这才是关键的一步。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出去！”太叔钟头也不回的厉喝。
    来人是方九问，堂堂方院长当场就不干了。
    正要发作之际，林文秋抱住了方九问，在他耳边说了句，接着冲太叔钟道：“爸，这位是方院长，我的朋友，也很紧张董阿姨。”
    太叔钟回头看了眼方九问，方九问顿时一个激灵，他确定，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电力十足的眼睛，那眼中的一闪而逝的精光简直就是闪电。
    “小林，把门关上。”太叔钟说。
    林文秋造做了，并且拥了一下方九问的肩头，太叔钟这么说，表示他已经默许方九问留下来。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病房中再次恢复了鸦雀无声。
    太叔钟闭上眼睛，一手扶着董佳怡的肩头，一手如同拨弦般轻柔的拂过那些银针尾部，前后往复数次。
    与其说是治病，更像做法。
    就在方九问心头冒出“故弄玄虚”四个字时，情景突变。
    太叔钟每一次弹击，都仿佛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同时伴有一声低沉的清喝，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当看到被弹击的银针仅仅剩下一截针尾，方九问方才惊骇的合不拢嘴。
    手指长的银针，最终只有针尾掉落下来，其他部分呢，难道被炼化了？
    随着太叔钟的每一次弹击，董佳怡的身子便是一记巨震，而太叔钟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凝滞，到了只剩下两根银针时，太叔钟满头满脸的汗珠，双臂似乎都抬不起来了。
    这一幕当然是鼓舞人心的，汪小菲一家全都看到了希望。
    方九问也重新审视着这个比自己年轻的中年帅哥，他有点相信汪小菲口中这个男人的传奇经历了，的确有点门道，而且似乎还不在自己的认知范畴。
    但是，真能逆转生死？方九问并不乐观。
    “爸。”林文秋走上前去，左掌抵住太叔钟的后背。
    太叔钟转头，深深地看了林文秋一眼，抬起双手，弹向最后两根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