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是夏天,因为姐姐的父亲帮助我获得了孤儿所改签自由,我才得以在姐姐那巨大的庭院里生活。
——那一段不需要上学的时光,也许是我人生中最悠闲的时光。
我曾见过姐姐的父亲,那是一个总是喜欢眯着眼睛的中年人,他总是穿着休闲的T衬衫,满怀善意的对待我们。听姐姐说,他是企业的投资者,所以身缠万贯,再加上原本就随和的性格,基本上我们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但是,姐姐和我都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大笔挥霍的女孩,姐姐一直保持能省则省的原则,尽管是高级的化妆品或是食品,也是在考虑预算的条件下仔细精选的。而那时候的我,也就成为了姐姐最宠爱的人。
她喜欢用牛奶味的沐浴露,所以我一直以来也是买同一个种类的牛奶沐浴露。
她喜欢在家里摆上一束新鲜的花朵,因此我也经常在回家的时候买上一束插在家里的花瓶里。
她最喜欢吃芝士蛋糕,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改不了这个喜好。
也许,外人见到肯定会说,这一对姐妹的生活习惯还真是一模一样,这其中带着的更多是一种赞美,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姐姐就会有些不满“小惠也是有自己的喜好的,不是我的复制品”,是的,她十分讨厌别人轻易的抹杀了我的存在独立性,而自己却一个人顶着同学对她家室的嫉妒眼神面对生活。
但是,那时的我并不会为自己受到夸奖而感到高兴,反而听到了姐姐遇到了什么好事,我会一同高兴连续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我们两个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从一开始的内心排斥再到我完全离不开她。
最怀念她用那只温暖的手轻柔的抚摸我的头发。
最想念她那温暖舒适充满了香味的怀抱。
最执念她用温柔的语气给我讲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后来,我去上学,心中也只是单独挂念着姐姐一个人而已,我几乎无视了所有同班同学的存在,甚至有人开始欺负我,那些男生们一到放学就开始来捉弄我,我也还是忍受着独自离开。
曾经记得有一次,在放学之后,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们偷到了戏剧部的假发道具,那是给高年段学生用的金发头套(饰演外国人),他们将头套强行给我戴上,然后看着我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嘲笑我是小丑。我害怕的躲在了桌子的下面不敢出来,在焦急中不停的理顺假发,生怕他们再一次出来嘲笑我。当时还有一个男生,我所不认识的一个男孩,就像是发现了我一样,两个人同样是一副被欺负的眼神相互接触,他很快就朝着我伸出了手——
“呐....你没事吧....”稚嫩而又乐观的语气,给了我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我曾一直十分讨厌男生,那一群总是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从来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但是,那个男孩给了我十分不一样的印象,才让我觉得有些男生还是很乐意帮助别人的。
只是当时的自己真的就快要哭出来了,直到那个男生被别人叫走,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触碰他的手。
这一件事情也许只是我童年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是对我的改变还是很大的。
第一次对男生有了新的看法。
第一次遇到了愿意帮助我的男生。
当时的我并没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单纯只想要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而已。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自己总是待在姐姐的庇护下,而没办法独立完成自己可以完成的事情呢。
姐姐说的很对,我应该主动去交朋友的。
之前是因为独自学习,早已被女生们所讨厌,男生们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我,而那个男生,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小女孩的心思从来都不复杂,单纯只是抱着想要交朋友的强烈渴望,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被欺负的觉悟,我还幻想着交了朋友之后两个人到底该去哪里玩,男生又喜欢玩什么这样的妄想,也许对其他小孩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但是,到了第二天,那个男孩转学了。
空空的位置,丝毫不留情的就给了我冰冷的一击。
一切的期望都变成了失望。
在之后的小学时光里,我依然没有任何朋友。
我已经忘不了姐姐了,我的心中只有姐姐的身影,脑中能够识别的也只有姐姐的话。
她在一年间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白】,她让我忘记了童年时代的一切痛苦。
她就像是圣母一样,没有什么烦恼化解不了,没有什么伤痛抚平不了。
但是,这样的生活,在我升入初二的时候就结束了。
姐姐的爸爸在一次企业资金事故中失败,大量的资金流失,他不得不换下了休闲的衣服,申请了破产保护,而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一早就被换成姐姐名下的房产——这个家。
记得那一天,他穿上了工人的服装,微笑着出门,口头上还惦记着姐姐和我最爱吃的芝士蛋糕,尽管姐姐一再阻拦,但他还是决定出去找工作,他说他一定会养活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幸福快乐,在离开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定会重头再来。”。
尽管当时的我还不太懂事,但是我能从姐姐那充满了担忧的眼神中看出一点什么东西,那时候正值暑假,姐姐决定跟踪爸爸,而我也一同出去。
我们两个人一直看着爸爸走到了劳工市场,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迅速的架住了他,然后胁迫他开始往一个深幽的小巷里走去。“姐姐,爸爸到底要去哪?”
当时的我这么问道。
姐姐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但是又不敢出一声,只能够一直跟着爸爸的踪影,她拿着手机的右手抬起来又放下去,目光也因为不安而感到游移不定。
“姐姐?他们要欺负爸爸么?为什么姐姐不报警?”
我的话音未落,就被姐姐轻声夹叫着捂住了我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在姐姐温暖的手掌完全盖住我的眼睛之前,我看到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绑住了养父,另一个人掏出了闪亮的刀子.......
尽管盖住了眼睛,耳朵也依然可以听到盛夏里的惨叫声,那如同野花被斩下依然不愿意枯萎的意志,被抹杀了。
..........
为什么?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是要互相伤害?
回家之后,姐姐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姐姐哭泣。
姐姐从来都不在我的面前哭泣,我一直将姐姐看做可以解决一切的圣母。
但是,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姐姐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拥有善意和宽容之心的常人。
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的生活了。
“姐姐...为什么不报警。”
在她哭过以后,失力的靠在了墙边,目光中没有任何的希望。
“小惠......”她的声音十分沙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那么微弱。
“有些事情,是正义解决不了的。”
“就算我们打电话给警察,也不过是在暴露我们的踪影而已。”
当时的我,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去理解那一句话的含义了。
在当时,那些有钱有势的股东都在和当地的政府勾结,如果姐姐报警了,一定会是我们两个人被发现,被当做碍眼的“知情者”,下场也会和申请破产来免债的养父一样。
父亲在那时已经注定要被这个世界的病态和社会的扭曲杀害。
所以,为了保护我,姐姐选择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一刀一刀的刺杀而无动于衷。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是正义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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