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62 所谓的差距

    “白皊竹说过，你很擅长讲述故事。先前在文艺节表演时我也看到了你的诗朗诵，的确如她所说，你朗诵诗歌和给人讲述故事的水平很高。既然如此，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而且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在我们队伍当中的。”
    面对夏凌翼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银鸦的嘴角微微勾着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弧度。他静静地盯着夏凌翼看了许久之后，才将自己这些日子在队伍里所目睹的一切，结合自己已经恢复的一部分记忆，将这个真实发生在他们的六人小队中的故事，对身为队伍的局外人的夏凌翼娓娓道来。
    这并不是什么能算得上是机密的事情，也不过是现在的队伍当中再日常不过的日常。自然也没必要对夏凌翼保密。
    “我们的队友凯，他有一只科学飞龙兽作为自己的搭档。在最初的时候，这只科学飞龙兽很害怕人类，而且常常暴走，白皊竹曾经就被他误伤过。但是现在，除了作为驯兽师的凯，那只科学飞龙兽最亲近的人就是白皊竹。”
    他依稀记得，去年那场驯兽师联盟主办的双人对战大赛上，在比赛期间某一个休息日的早晨，他曾拿着白皊竹给自己送来的热乎乎的早饭，站在楼上自己房间的窗户边，远远地望着楼下那个拿着一盒新鲜出炉的香甜可口的板栗酥饼，去接近依旧对人类心存戒备的科学飞龙兽的，与自己同一组搭档的小女孩。
    尽管那个时候的科学飞龙兽对人类依旧有很强烈的警惕心，但是白皊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想要和科学飞龙兽亲近的想法。她坚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固执地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温柔地对待着曾经长时间被囚禁在黑隼作为实验品折磨和虐待的科学飞龙兽，并且劝说着凯希望他能够改变管教暴走时的科学飞龙兽的方法。
    尽管在那之后不久，科学飞龙兽依然是在一次暴走中狠狠地误伤了企图阻止他的白皊竹，甚至是让白皊竹的右额角上又多了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但白皊竹也没有因此而放弃，更没有因此对科学飞龙兽产生恐惧。她依旧在坚持着。或许，这份坚持不懈的温柔与善良不仅促成了之后科学飞龙兽对她的态度的转变，且暴走的情况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凯不再将她视作能够给自己带来情报的可以利用的人物，而是真正的将她当作自己的搭档来看待。
    她大概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慢慢地改变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银鸦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对白皊竹心动了。
    也许是在他得知了白皊竹和杰森合作闯入了断匕据点时的担心，也许是他陪着白皊竹远赴美国纽约寻找失踪的凯的时候她两次靠在自己的肩上熟睡时对方表现出来的毫无防备的信任，也许是在他们三人第一次组队执行的锁龙井任务中的患难与共，也许是在那次双人对战大赛上巧合地与她组成了一队默契配合并且杀进了前四强的位置，也许是在时隔七年之后在青岚学院与她无意间擦肩而过时猛然认出对方重逢的意外和喜悦，也许是初遇之后陪伴着他历经了七年的那把雨伞还有对她的铭记与想念……
    也许……是在八年前那个场滂沱暴雨中，那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为那个称得上是无助的自己撑伞时被雨水打湿了头发和后背的幼小身影，还有她脸上小太阳一般明亮且温暖人心的无邪的笑颜。
    那张纯粹无瑕的笑脸就这样深深地烙印在了银鸦的脑海中，从此就再也没有被淡忘过。以至于在七年之后，在青岚学院偶然的一次擦肩而过时，银鸦回头一瞥，瞥见了白皊竹脸上那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之后，便认定她就是自己小时候遇到过的那个小女孩。
    一见钟情要多久？答案是三十秒。根据英国专家所进行的大规模快速约会实验，如果在三十秒内无法让异性印象深刻，那么就注定成为“无缘人”。
    银鸦向来都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的。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冲动和莽撞催化下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的正常的好感无端放大，或者只是单纯地看脸。比起“一见钟情”，他更相信“日久生情”，这让他觉得更加地稳妥。
    但是，现在仔细想来，他却觉得自己九岁那年，站在雨幕中心灰意冷的自己因为察觉到了有陌生人在为自己遮风挡雨时，一个偶然的抬头就撞进了小女孩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在看到了对方脸上天真无邪仿佛小太阳一般温暖的笑容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对白皊竹念念不忘了。
    而在七年之后偶然之间的再度重逢，他单方面认出了对方就是当年留在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姑娘，而对方却似乎不记得自己了。于是从那时候起，银鸦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着白皊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都牵动着自己的心绪。
    这样的情况是在过去的银鸦身上绝对找不到的。也不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多久，总之到最后，银鸦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个小姑娘再一次离开自己的视线，离开自己的生活了。
    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用来表示喜欢上一个人的速度的情况，却同时出现在了银鸦的身上。
    无论如何，现在的银鸦都很清楚，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白皊竹之所以能够一直吸引他的思绪，最大的原因莫过于她的善良与温柔，她的天真与无邪。“凯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朋友。他们认识凯和他的科学飞龙兽，比白皊竹认识他们要早很多。但是现在，科学飞龙兽比起他们，更愿意主动亲近白皊竹，并且对白皊竹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备和警戒，可以说是已经把白皊竹当作是朋友，或者说是家人。对于白皊竹，科学飞龙兽同样是有着很强的保护欲。”
    科学飞龙兽和白皊竹的关系好，这是整个队伍都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作为科学飞龙兽的驯兽师与白皊竹的搭档的凯，对自己的搭档和自己的数码兽的关系转变的感想，大概是最多最深刻的。平日里白皊竹就经常会负责给科学飞龙兽喂食和洗澡。每当这个时候，那个脾气狂躁而且总是一言不合就暴走的龙人型数码兽总是意外地乖巧和安分，就像一只脾气特别好的大型犬宠物。不知道其中一切内情的外人或许还会因此误认为白皊竹才是科学飞龙兽的驯兽师。
    因为关系亲近，科学飞龙兽对于白皊竹的保护欲同样很强。这不仅仅是作为驯兽师的凯曾反复叮嘱过他的命令，也是科学飞龙兽自己的想法。就拿先前陆任嘉欺负白皊竹的那件事情来说吧，科学飞龙兽在得知自己的驯兽师的小搭档被这个人欺负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极其愤怒地将陆任嘉抓住了，并且还很想吃了她。
    凯曾经说过，科学飞龙兽过去在一次暴走的时候误食过一个人类，但是在那之后经过了凯的教训他就再也没触犯过这个禁忌。可是昨天那次，在凯借着演技向他发起命令之前，科学飞龙兽就很想这么做了，而当凯下达这个指令后，他便是毫不犹豫地将陆任嘉当作了自己的食物，让她彻底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或许是因为脾气好心肠好，或许又是因为别的各种各样的什么原因，白皊竹在队伍里可以说是类似于团宠一般的存在。无论是白家的四位兄长大人还是队伍里的队友，还是她在学校里的其他朋友和发小，又或者是仍旧身在黑隼的杰森，对于白皊竹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保护欲，而其中的几人对于她的保护欲更是极其强烈，甚至有些病态。
    而银鸦，也是其中之一。
    听完了银鸦所讲述的这些，夏凌翼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银鸦，突然间觉得心里很没底气，就连说话质问的语气都带着满满的不确定：“……所以，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为什么，明明银鸦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很平静，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过多的个人情感，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的状态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样平平无奇，但是夏凌翼却从中隐隐地感觉到了一股没由来的巨大塔里，甚至还有某种可以被叫做是威慑的感觉。
    银鸦在向自己示威。夏凌翼现在完全可以这么肯定。他绝对是在向自己示威。
    “很简单，认识得早，不如熟悉得快。”银鸦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和白皊竹的确是从很小开始就认识了，但是你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那一个月不到的日子。在之后那么多年的时间里，你并没有陪着她一起长大，你们也没有更多更深入的交集。”
    “而我，虽然和她认识的时间比起你要晚了许多，但是作为队友和朋友，我们却几乎每天都能够见面，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也比你要多得多。那些事，你从未参与。你也不过是因为现在成为了交换生来到了北京，才有机会继续和白皊竹相互熟悉，但是比你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互相熟悉起来了。”
    听了银鸦的这番话，夏凌翼不甘示弱地进行反驳。素来性格温和的少年此刻在事关自己从小惦记的女孩的时候，脸上不见丝毫的退让和示弱：“谁说的！我和小竹子之间也对对方很熟悉。她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听什么故事，喜欢什么样的古诗词，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这些我都知道。要说熟悉，当然是我这个做发小的更熟悉。”
    “你这个做发小的更熟悉她？那你知道她加入驯兽师联盟和我们成立小队以来经历的每一个任务吗？你知道她曾经遇到过的危险吗？你知道她迄今为止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吗？你知道她之前晚上一个人回家时被歹徒盯上差点遭遇不好的事吗？你知道她在她的父母去世后在亲戚家里备受冷落和欺凌还被她那个远方表姐在转学的学校里孤立排挤甚至是欺凌的事吗？你知道她在遭遇了亲戚家的家庭暴力和来自表姐主谋的校园暴力之后因为心理创伤患上PTSD不得不在家待了两年才重新出来上初中的事情吗？”
    “你熟悉的只是小时候那个曾经到你家里寄住了半个月的白皊竹，而不是现在的白皊竹。”
    “你的起跑线比我要早，这我承认，我也很遗憾没有更早一些认识她。但是，你起跑比我早，速度却很慢。我虽然起点比你晚了太多，但是我现在至少会把握机会追上去超过你。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所以，你所说的公平竞争，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
    夏凌翼瞬间哑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银鸦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但是他所说的这一切也足够让他感觉到错愕和意外。虽然他觉得这一切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即便是和银鸦关系并不是非常熟悉的他都能够肯定，银鸦是不会说谎的。更何况作为白皊竹的队友，在这些事情上他肯定是不会因为和自己有竞争关系而说假话。但也在银鸦说出这些的时候，夏凌翼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对白皊竹非常了解和熟悉。虽然他以白皊竹的发小自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银鸦说对了一件事——他并没有陪着白皊竹一起长大，对于这些事情他也是全然不知。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银鸦对这一切，却是知根知底。尽管他也和自己一样并不是陪伴白皊竹长大的人，但是至少他是陪伴了她经历了这些事情，并且是去主动了解这些事情的人。
    夏凌翼呢？在作为交换生来到杭州的青岚学院见到白皊竹之后，他只是在和白皊竹回忆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却并没有主动地去了解她这些年所遇到的那些事。
    在最初的时候，夏凌翼还因为自己和白皊竹是发小，而自诩为对她非常了解也非常熟悉。但是，银鸦所说的这一切却都在提醒着他看清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对于现在的白皊竹，真的是并不熟悉，对现在的她也了解得不够深入。他对于白皊竹的印象还有对她所谓的“熟悉”真的只是停留在小时候的那段一起相处的时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银鸦的差距，到底在哪里。而且这个差距，也不止是相差了一星半点。
    这个差距便是，他只是一个停留在过去的，小时候的那段美好的记忆当中的，还没有长大的小男孩。他以为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女孩依旧是那个小女孩，却看不清楚，她在与自己分开的那些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而这个小女孩也已经成长。
    而以发小自居的他，却从未想过要主动去了解自己喜欢的小女孩身上的这些变化与成长。
    自以为起跑线比别人都要早得多，然而事实是，他起跑很早，速度却很慢，甚至这么多年都一直是在原地踏步。殊不知在这期间，那不知不觉中居上的后来者，到底超越了他多少，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超前了他许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