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53 病态的保护欲

    学校后山的树林中忽地惊起了一片飞鸟。
    这些飞鸟同时从枝头振翅而起，羽翼在空气中扑棱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与枝叶交错发出的“沙沙”声混在了一起。它们争先恐后地向上腾飞，在染上了夕阳晚霞的颜色的天空中飞舞着绕了一圈，终于又找到林子的另一边可以歇脚，便立刻在树林的另一端降落，停在了枝杈上重新歇息。
    如血的残阳染红了天际，就连漂浮在空中的流云也被染上了一片火烧一般的颜色，就像是染上了鲜血的纯白的棉花，或者丝绸缎子。
    学校后山的树林里，已经饱餐了一顿的科学飞龙兽用爪子刨了几下地面。那处地面上染着了些许鲜血的表层泥土被他尖锐的爪子翻开后又埋没起来，尾巴扫过了些一旁的落叶遮挡在上面，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这片土壤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做完这些之后，科学飞龙兽转向了一旁正在和杰森说着些什么内容的凯，没有再说话。凯原本还在和杰森聊着些什么，不过身后科学飞龙兽一直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盯着自己。这样强烈的存在感，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怎么了科学飞龙兽？”凯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搭档。多年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立刻意会了科学飞龙兽到底想要对自己表达些什么。他看着一直时不时看着学校方向的龙人型数码兽，思索了两三秒后便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凯也看向了学校的方向，确认着问道：“你是想去看看竹子现在怎么样了，对吗？”
    科学飞龙兽点了点头，背上的两对翅膀扑棱着拍打了几下，看样子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白皊竹的情况。
    作为科学飞龙兽的驯兽师，凯也没打算拦着。他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朝着学校的方向点了两下脑袋示意道：“那就去吧，竹子现在在医务室，就在窗外看看吧，别吓到其他人。”
    科学飞龙兽发出了明显带着高兴的情绪的一声低吼，随即便振翅飞到了空中。看样子这家伙是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确认一下自家驯兽师的搭档的情况了。看着科学飞龙兽在视野里渐渐变小的影子，凯忍不住嘴角上翘。
    难以置信。最初白皊竹试着接近科学飞龙兽的时候，科学飞龙兽还处于害怕人类的时候。那个时候，是白皊竹主动去试着接触科学飞龙兽，得知了这一点后告诉了自己，还给了自己能够改变这一现状的建议，自己便也试着改变对待科学飞龙兽的方式和态度，在科学飞龙兽暴走的时候，不再用以前那套简单粗暴的办法，而是试着去安抚他因为恐惧而无法平静下来的紧张、敏感的情绪。
    虽然在这之后，科学飞龙兽在一次暴走的时候伤到了竹子，对此凯当时感到很愧疚。不过好在在这之后白皊竹并没有因此而疏远或者说是害怕科学飞龙兽，还是和之前一样会试着接近他，和他相处。
    长时间的相处和锲而不舍的主动关照，再加上后来白皊竹成为了凯的搭档，时常与凯待在一起训练、夜间巡逻、狩猎或者是执行任务。久而久之，科学飞龙兽也和白皊竹混熟了，并渐渐的在自家驯兽师和自家驯兽师的小搭档的陪伴帮助下，慢慢打消了对人类的恐惧。现在的科学飞龙兽，早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害怕人类了。
    除了凯，现在和科学飞龙兽最亲近的人类，大概就是白皊竹了吧。这么想着，一直以来目睹着科学飞龙兽的变化的凯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
    “演得不错啊。我是说你之前那一波临场发挥的演技。”杰森看着凯，冷不防地发声，嘴角微微勾着，看上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桀骜不驯。待凯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时候，杰森摊手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如果你选择投靠我们的话，肯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队长，或者说我现在在黑隼的这个位置迟早会是属于你的。”
    听了杰森说的话，凯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看着自己这位前任搭档的眼神还有脸上的笑意都带着明显的无奈：“杰森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得尽早从那个地方脱身才对啊，毕竟那个地方不是你的家。”
    家……
    闻言，杰森立刻沉默了下来。凯的这番话让他的思绪渐渐开始往回飘——
    ……
    那时的纽约正值初春时节。转暖的天气还带着些冬天的冷意。杰森穿着叶白露给他织成的红色毛衣，坐在开着暖气的客厅看着叶白露给燕子喂食，忍不住提议道：“阿姨，我们能不能把它养着？”
    “想养宠物吗？”叶白露扭头看着杰森，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她又一次笑了起来，“杰森，我知道你喜欢它，可是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杰森有些不解，还有那么一点生气，“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养在屋子里很好啊。”
    “燕子会飞，人是关不住它的。”叶白露说着停止了给燕子喂食的动作，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杰森如鸦羽般的头发。小男孩的头发有些硬，但是不扎手。叶白露在抚摸的同时，顺便打理了一下杰森的头发
    “燕子在美国这里可能很少见，但是在我们中国很常见。它们是会迁徙的鸟，每年春天都会在我们那里人家的屋檐下筑巢，冬天来临时就会南迁过冬。在我们国家，燕子在屋檐下筑巢是件好事。燕子来屋檐下搭窝，说明自家的房子好，而且这也是一种吉祥和兴旺的象征，按照老人的说法这就是一种吉兆了。”杰森乖巧地坐在叶白露身旁，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难以想象，在这之前，他还是那个混迹于纽约街头，在社会底层为了生存而去偷窃抢劫的一个不良少年。
    “所以我们中国人一般都喜欢燕子在自家屋檐下搭窝，大人也会告诫小孩子不要去伤害燕子，毁坏燕子巢穴。而且，燕子有个习性，一旦被赶走了，那就永远不会再来这家搭窝了，其他燕子也不会再来了。”
    叶白露说着，伸出手指揉了揉那只燕子的头，而燕子也亲昵地啄了啄她纤细的手指，“夏天也是燕子繁殖的季节，一对燕子夫妻会孵化幼鸟，并抚养孩子长大。不仅如此，燕子有着很强的导航能力和记忆能力，第二年还会找到当初的巢穴并定居在那里。”
    “所以我才说，人是关不住燕子的。无论飞多远，无论离开多久，只要不被赶走，只要屋檐下的巢穴没有被毁坏，他们都会在春天的时候飞回来，回到自己的家里。”
    ……
    杰森将注意力放在了白皊竹面前的小桌子上。桌面上撒着一些小黄米，头顶传来燕子的啾啾声。泥土和草混在一起筑成巢穴中，一只燕子探出头来，抬着头打量着两人，然后大胆地飞了下来，落在了白皊竹的茶杯杯沿上，然后低下头喝起了被子里温凉温凉的水。
    杰森认出了这只燕子，说：“那只燕子的伤好了？”
    “嗯。我今天早上把它放回了巢穴里，当然我爬不上去，所以是我二哥帮的忙。”白皊竹说着，合上书本，看着桌上的这只燕子。燕子喝了水便从杯子上跳了下来，落在桌面上，啄起了那些小黄米。
    “你的燕子没有飞走。”杰森若有所思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伸手顺了顺燕子背上的羽毛：“嗯，我打算以后每天在这里撒点小米，万一他找不到吃的也不会饿肚子。再说了，它的家就筑在这里，就散飞走了，也总会回来的。”
    『人是关不住燕子的。无论飞多远，无论离开多久，只要不被赶走，只要屋檐下的巢穴没有被毁坏，他们都会在春天的时候飞回来，回到自己的家里。』
    看着面前相处愉快的白皊竹和她的燕子，杰森不知不觉又一次想起了叶白露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看着白皊竹，沉思了片刻后，突然说：“燕子总会回来的，不是吗？”
    “嗯？嗯，对啊。”白皊竹听到了他的话，疑惑着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既然你的燕子把巢筑在这里了，那它总会回来的。”杰森说着，走到了阳台边，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
    回忆起这些往事，杰森祖母绿的瞳孔中神色渐渐变得柔和平静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看着凯下意识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燕子总会回来的。”
    他迟早会回来的。
    这里有他的家。他就算离得再远，也迟早会回去的。
    回到本应该属于他的地方。
    凯听着他突然说出这句话，也顿时愣住了。随即他便了然地笑了笑。他当然还记得曾经被叶白露带来的那只受伤的小燕子，当然也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厨房里拿饼干吃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杰森和叶白露在客厅里的那番谈话。
    作为曾经的搭档，他当然明白杰森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同样回忆起了那个冬天的那件往事的凯脸上的笑意变得非常欣慰，看着杰森时说话的语气很平和：“看来你还记得那件事。”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只要是和叶白露阿姨有关的事情，还有她说过的那些话，我都一直牢牢记着。怎么敢忘记呢？”杰森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放心吧，我迟早都会回来的。还有我很高兴你也记得那件事。”
    “彼此彼此。你没有忘记阿姨说过的那些话，我当然也没忘。”
    很庆幸，他们彼此都没有忘记那件事。
    天色也不早了。凯看了看四周之后便道：“我们早点离开吧，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也好。那烟风先交给你，我从另一个方向走。回头见到小白兔替我向她问号，还有，让她好好休息养伤，我可不想在最近这段时间的任务里见到她。”杰森点了点头便叮嘱了几句，随即离开。凯欣然应允，便带着烟风从另一个反方向走回学校。
    此时在医务室里，白皊竹半坐半躺在病床上，因为扭伤而变得红肿的双脚脚踝上敷上了冰袋。银鸦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着，视线落在一旁正在开处方的校医身上。校医是一位大爷，头发灰白灰白的，国字脸，看上去却精神抖擞，身体也硬朗得很，应该是注重身体保健的缘故。
    “嗯……踝关节扭伤了，脚底的皮肤也有擦伤。先冰敷，然后在家休息几天，不要随便走动。真是的，一个学跳舞的小女孩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校医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然后叮嘱道，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与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忧。他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几副膏药，递过去说道：“这里有几副膏药，拿回去贴着吧。记住，受伤的二十四小时以内，禁止用红花油。经过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可以涂抹红花油等活血祛瘀的药物，同时还可以配合热敷，这样效果会更有利于康复。”
    披着银鸦的外套坐在病床上的白皊竹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坐在一旁的银鸦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凯发来的：“到门外来，先说点事。”他收好手机，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先好好待着。”
    “好。”看着白皊竹乖乖地坐在床上，银鸦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他关上门，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凯，问道：“那家伙处理了？”
    “当然。已经进了科学飞龙兽的胃。”凯摊了摊手，然后问道：“竹子的伤情怎么样？”
    银鸦摇摇头：“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校医说了，只要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就行。”
    “那就好。”银鸦点了点头之后看了凯一样，若有所思，“你给她的教训够狠。我现在才发现你对白皊竹的保护欲可能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强的也说不定。”
    对此，凯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银鸦思考片刻后又推测道：“是因为当初那个家伙叫‘罪’的挑拨离间？”
    “差不多吧。”凯这也算是承认了。银鸦思索片刻后又说：“你能这么护着她虽然不是坏事，但是我觉得，这似乎有些病态了。”然后看着挠了挠头的队友，又补充道，“保护不是坏事，但是我希望你能稍微控制住一点。不过这次，我赞同你的做法。”
    “毕竟我和你是同样的想法。”
    “其实不止是你我，还有其他人我想也是这么想的。哦对了还有，今天这件事可不能让竹子知道。”
    就在两个男生在门外走廊上窃窃私语的时候，坐在医务室靠近窗边的病床上的白皊竹正在给自家大哥发送短信。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打开的窗户外面突兀地吹进来一阵大风。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窗边正看着自己的熟悉的龙人形数码兽。
    “科学飞龙兽？”白皊竹疑惑，便从床上跪坐起来挪到了窗户跟前。科飞看到她近前，便把脑袋伸进了窗户，轻轻的吼叫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白皊竹看着他笑得很开心：“你是来看我的吗？”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科飞嘴角的血迹。想起不久之前听到的从学校后山传来的动静，她忍不住担心起来，连忙伸手去擦科学飞龙兽嘴角的血迹，并问道：“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吼声……你又暴走伤人了？还是去狩猎数码兽了？”
    科学飞龙兽很有耐心地等着竹子擦干净自己嘴角的血迹。在白皊竹面前，科学飞龙兽一直都很听话，也不会说谎，尽管他还没有完全学会人类的语言方式，但白皊竹知道他不会骗自己。
    面的白皊竹的疑问，科学飞龙兽只是摇了摇头。
    他也不希望白皊竹知道这件事。小丫头会不高兴的。
    “好吧，我相信你。”说着，白皊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是和别的数码兽打架了吗？受伤没有？”
    “没。”
    科学飞龙兽从嘴里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然后将头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白皊竹的脑袋上，轻轻地蹭了两下，以示亲昵。
    好像一只跟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白皊竹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又摸了摸科学飞龙兽蹭在自己头顶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