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20 自身的选择

    “……所以你现在在为你的身份感到苦恼？又或者是因为你自己的归属感？”
    彼得关切地看着身旁的发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兄弟，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联盟的人，别因为你妈妈以前的身份就怀疑你自己的立场。更何况你看到的你爸的日记里不是也写了吗？你的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早就脱离黑隼了。”
    “我知道……但是身份问题依旧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凯轻轻地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睛难得地流露出迷茫，“我的父亲是联盟的精英，而我的母亲在弃暗投明之前是黑隼的王牌特工……”
    “我感觉我现在就像是被这两个对立的组织夹在中间一样。”
    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说身份和背景并不能取决于一个人的一切，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有关身份和背景的问题，的确是一个敏感且重要的问题。一个人的身份和背景，在很大程度上往往能够让别人对这个人产生一种较为固定的印象。简单来说，一个人的身份和背景，就相当于是一张标签。
    美国心理学家贝科尔认为：“人们一旦被贴上某种标签，就会成为标签所标定的人。”当一个人被一种词语名称贴上标签时，他就会作出自我印象管理，使自己的行为与所贴的标签内容相一致。这种现象是由于贴上标签后面引起的，故称为“标签效应”。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心理学家在招募的一批行为不良、纪律散漫、不听指挥的新士兵中做了如下实验：让他们每人每月向家人写一封说自己在前线如何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奋勇杀敌、立功受奖等内容的信。结果，半年后这些士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真的像信上所说的那样去努力了。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标签效应”。
    心理学认为，之所以会出现“标签效应”，主要是因为“标签”具有定性导向的作用，无论是“好”是“坏”，它对一个人的“个性意识的自我认同”都有强烈的影响作用。给一个人“贴标签”的结果，往往是使其向“标签”所喻示的方向发展。
    心理学家克劳特曾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要求一群参加实验者对慈善事业做出捐献，然后根据他们是否有捐献，分别说成是“慈善的人”和“不慈善的人”。相对应地，还有一些参加实验者则没有被下这样的结论。过了一段时间后，当再次要求这些人做捐献时，发现那些第一次捐了钱并被说成是“慈善的人”，比那些没有被下过结论的人捐钱要多，而那些第一次被说成是“不慈善的人”，比那些没有被下过结论的人捐献得要少。
    一个人被别人下某种结论，就像商品被贴上了某种标签。上面这个实验说明，当一个人被一种词语名称贴上标签时，他自己就会做出印象管理，使自己的行为与所贴的标签内容相一致。这种现象是由于贴上标签后而引起的，所以称之为“标签效应”。
    由此推之，当一个孩子老被家长说成笨孩子，他肯定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进而对自己失去信心；当一位员工被老板认为是某些方面能力不行，他也肯定会对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产生怀疑，进而对自己失去信心，即使他有这方面的能力也不会再表现出来了，员工会认为“老板已经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行，自己还表现什么呀”。
    凯当然明白“标签效应”到底有多可怕。自己的父母背景各自属于两个对立的组织，驯兽师联盟和黑隼，而他是背负着这两种身份的父母所创造出来的他们爱情的结晶。在今天之前，身份的问题或许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但是不造成影响的前提就在于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以及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
    现在，除了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背景的人就只有白皊竹和银鸦了。他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到处去说这件事的。他相信他们不会乱嚼舌根，也不会到处去散步这件事。只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凯突然觉得父母的身份像是给他贴上了标签。父亲身上那张来自驯兽师联盟的标签，让他坚定了继续在联盟里发光发热的信念。而母亲身上那张来自黑隼的标签，则是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其实并远没有他以前想象得那么单纯简单。
    现在只有自己最好的这三个朋友知道这件事，凯还不需要为此感到担心。毕竟这三个人是绝对会保密的。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凯不可能不明白。他担心的是万一这个身份暴露了之后，白泠槿、白澜枫、白墨柳，自己的队友，还有联盟的其他人，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
    身份背景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一个人的身份背景，相当于一张履历表，他人总能够通过这张履历表，知道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即便他们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你，和你的关系也只是陌生人，但他们就是能够通过这种履历表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对你的第一印象。
    如果自己的母亲过去是黑隼的王牌特工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么即便自己的父亲曾经是联盟的精英成员，凯觉得自己也无法避免被一些人用有色眼镜来看待自己。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是因为他的品行不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黑隼的前王牌特工。这样复杂的身份背景，难免会被人死死地揪住不放。一旦这件事曝光了，掀起的波澜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或许会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撑腰，维护自己的人不会一个都没有，但是站在对立面排挤和妄自揣测自己的人呢？那绝对会有不少。到时候他们会意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动机还有目的，只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黑隼的人。
    黑隼是驯兽师联盟最大的敌人，黑隼的人是不可信任的败类，和黑隼扯上联系的人多半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只会这么认为。更可怕的是，人类都有先入为主的毛病。先听进去的话或先获得的印象可能在头脑中占有主导地位，以后再遇到不同的意见时，极有可能不容易被人所接受。
    先看到一种情况或先听了一种意见，形成成见，后来就不再考虑情况变化或听取另外的意见。这是人类的基本通病之一。真正能做到不以第一印象取人的人，毕竟也不在多数。先入为主的毛病，很有可能会让大部分的人在得知到他的母亲是曾经是黑隼的成员时，就对他产生不信任甚至是怀疑。哪怕自己的父亲曾经是联盟的精英成员——他们极有可能不会接受这个事实，还会进一步怀疑自己，甚至是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否可靠，是否到死都是忠于联盟。
    而且，一旦他们给自己贴上了“背景和黑隼有关”、“不可靠”、“不值得信任”的标签，自己能不能在这些标签的影响下坚持自我就会变得很困难。根据标签效应，“标签”具有定性导向的作用，对一个人的“个性意识的自我认同”都有强烈的影响作用。给一个人“贴标签”的结果，往往是使其向“标签”所喻示的方向发展。
    万一他真的被贴上了这些标签，自己真的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朝着这些“标签”所说的方向发展吗？
    身份与背景带来的困扰，成了现在凯最大的心病。
    彼得看着坐在身旁万分纠结的好友，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陪着他默默地坐在长椅上不说话好久之后，他终于想好该怎么说了。彼得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想了一会儿，便尝试着将自己心里整理好的那些话告诉对方：“看，兄弟……我知道我的建议可能没法解决这些复杂的问题。而且这关乎你的父母，你父母留下的这些问题……说实话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算是历史遗留性问题吧。”
    “我知道你担心被别人知道了家庭成员的身份背景之后，可能会被人贴上一些你不想要的标签。但是我想说，别人怎么看你，那是别人的事，你怎么看待你自己就是你自己的主观意识问题了。”
    “我打个我认为比较恰当的比方。做一件事情，别人都认为这不可能做到，但是你一直坚持不懈地去尝试，那么可能性在小，也总归有那么一点可能性的。但是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的话，这件事做成的可能性就是零了。别人怎么说你都让他们说去，你坚持做你想要成为的人就没问题了。”
    “但是如果在这种流言蜚语当中，连你自己都没法坚持自我，决定把自己放弃的话，那么你最后就真的会成为像他们给你贴的标签上描述的那样。”
    凯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彼得把他想说的话说完。把这些想了大半天终于整理好的希望自己的发小能够振作起来的言语说完之后，彼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就吓得彼得突然大叫了一声。一旁原本还在思考人生思考到灵魂出窍的凯冷不防地被他吓得回了神。
    “嘿！你怎么了突然这么一惊一乍的！”差点被吓得从长椅上摔下去的凯不满地对自己的发小抱怨道。
    “怎么了？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快四点了哥们儿！”彼得大声控诉着，并抬起自己的手腕将手表上的时间呈现在凯的眼前，然后双手抱头捂脸，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或者是肢体动作都称得上是崩溃和生无可恋，“完了完了完了！明天上课铁定是要迟到了我会被老师杀了的！”
    “那你干脆请假不去了吧，正好补个觉。”凯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可惜了我明天还得坐飞机回去。”
    正在喝水的彼得听了后一口水喷了出来：“这么快？你回来才一天都不到吧！你这么赶的吗？”
    “没办法，我临走时对白家大哥保证过，过来一天就会回去的，所以他机票也给我们签好了。而且我这里回纽约要调查的事情也已经调查好了，是时候回去了。我可不是来度假的，而且清明假也就那么两三天，还得准备回去上课。”
    “好吧……希望下次你能在纽约多待一段时间。不过既然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你今晚还拉着我浪到那么晚！”
    “纾解情绪嘛。”
    在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语的拌嘴声当中，原本藏匿起来的银鸦看着准备动身回去的凯，也跳下了树跑进阴影中。他要早一步回到马戏团躺会床上，以免凯发现自己出去过的痕迹。
    回去之后的凯也依旧没有睡好。他再一次做贼似的偷溜进车厢，回到房间看到熟睡的银鸦后，重新躺回床上。这一下便是睁眼到天亮。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行李还有车厢，便带着两位同伴去与老团长道别。听着老团长依依不舍地挽留了他们许久后，凯才做出了下次回来多住两天并且还会带朋友回来的保证，然后便拉着同伴在路边找了辆计程车前往机场。国际航班的时间向来都长得令人发指。26个小时的航程，一天多的时间都要待在飞机上。昨晚休息得还不错的白皊竹自然是从背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小说看了起来，然而起飞至平稳时没过多久，她就瞟见坐在自己右手的床边的银鸦居然将双手抱在了胸前靠着稍稍放下的椅背，睡着了。
    这可相当反常了。就在白皊竹疑惑怎么银鸦今天在飞机上这么快就入睡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左边的肩膀一沉。白皊竹又把头扭到了另一个方向，这才发现居然连凯都睡着了，而且这家伙睡着睡着居然身子一歪就，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凯？”白皊竹试着轻声叫了几次他的名字。凯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睡得很沉，就像是累了一样。白皊竹放弃了叫醒他的想法，好在对方的体重不算重，而且都是坐着，即使他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也不会觉得难受什么的。
    她有些无奈，想了一会儿后还是把书放在了身旁。为了能让凯睡得舒服一些，白皊竹伸出空出来的右手伸过去摘下了对方脸上的墨镜。在摘下墨镜的刹那，细心的小女孩发现了少年眼眶底下的一片微微的青黑。
    一晚都没睡吗？这个猜测在白皊竹的脑海里成形。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但是还是把心底的那些疑问先暂时放下了。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墨镜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奋力向上抬起小手，按下了头顶的呼叫铃。唤来空姐之后，白皊竹小声地用英文对她说：“请帮我拿三条毯子，谢谢”
    没错，三条毯子。不知怎么搞的两个同伴都睡着了，搞得她也想睡了。白皊竹说完后对空姐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对方心领神会，小声地用英语感叹了一句：“这么照顾自己的两位哥哥，你可真是个好女孩。”
    不，你误会了，他们是我同伴不是我哥。白皊竹在内心小声的吐槽，不过她也只能微笑着回应了对方的赞美。空姐拿来了毛毯后见她只有右手能够自由活动，还十分贴心地为他们三人各自盖上了毯子，临走前还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小女孩的发顶才离开。
    白皊竹伸手拉起身后的连帽衫的兜帽，待在头上稍微遮挡了一些灯光后便缩在了毛毯底下，也开始酝酿睡意。她觉得等回国之后，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和凯好好聊聊。
    回到杭州之后，白皊竹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从纽约回来之后，凯的情绪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他经常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某个地方，像是在思考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终于，在回来后第三天，注意到凯一个人背着书包坐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的时候，准备去上学的白皊竹忍不住拿了一瓶矿泉水走了过去。她伸手将水递到凯的面前，关切地询问道：“凯，你怎么了？”
    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凯在看到是自己的小搭档时明显放松了不少。不过对于白皊竹的问题他还是选择了搪塞：“没什么。谢谢。只是有点迷茫。”他道着谢接过了白皊竹递来的水，但是也没有拧开，只是放在了一旁，两眼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白皊竹在他身边坐下。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那些日记本上的内容，她想了想之后觉得还是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比较好：“自从我们从纽约回来后你就一直这样，是在纠结自己的身份吗？我觉得你似乎对此挺纠结的。毕竟现在你也清楚了……说实话之前我也没想到你的父母也会是联盟的人，而且我们三个人的父母关系也这么好……”
    “并不是。其实竹子你不用这样顾虑我的，你也都看到了那些真相了，不是吗？”凯摇了摇头，“我母亲并不是联盟的人……”
    白皊竹点了点头，回忆道：“我知道。那天我们看到的，你父亲的日记里记载的那些陈年往事。其中就包括你母亲的背景……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感到很惊讶。所以，你还记的你妈妈以前是黑隼的人，后来退出了，不是吗？这是也是被你父亲记在日记本里的事实，即使她以前是黑隼的人，她在成为你的母亲的时候也早已经弃暗投明了，不是吗？所以我觉得她离开黑隼、成为你父亲的妻子，你的母亲的时候，黑隼的身份早已和她脱离关系了。”
    “但我就怕这一个身份……”凯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他相信聪明如自己的小搭档，她一定能够想得到自己接下来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他拿起白皊竹给自己的那瓶水拧开，仰头喝下了好几口水，上下滚动的喉结或许正如他现在忐忑不安的内心一样。
    “你怕会被怀疑，会因此不被我们信任？”对搭档十分了解的白皊竹很快就说准了他内心的不安。凯点了点头。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白皊竹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放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几下，说道：“那你把我们想得太肤浅了，而且或许别人会给因此你贴标签，但是无论是他人贴的标签，还是身份和背景，都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格，更无法决定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凯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小搭档：“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最终决定的人还是你自己。你母亲以前是黑隼的人，但是她后来弃暗投明了，这就是她的决定。你父亲是联盟的人，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会觉得你的身份特殊，但是无论你的归属感在哪一边都并不取决于你父母的身份，而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意志。”“如果你能坚持自己的信念和意志，那无论是你的背景身份还是他人给你贴上的标签，都无法左右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你到底属于哪里。只是如果你连自己的信念都无法坚持的话，那你就是放弃了自己，任由别人来定义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别人怎么说你都让他们说去，你坚持做你想要成为的人就没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这种流言蜚语当中，连你自己都没法坚持自我，决定把自己放弃的话，那么你最后就真的会成为像他们给你贴的标签上描述的那样。」
    彼得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回响起来。他的话语和白皊竹此时激励他的言语回荡在耳边，这让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凯感到豁然开朗，心情似乎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请假单，递给对方，说道：“我想请假几天去师父那里待着，麻烦你帮我带去学校好吗？”
    “没问题。”白皊竹明白凯需要一点时间自我调节，欣然接受了他的请求。在离开去学校之前，她转过身蹲下来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我相信你一定已经有答案了。”
    “当然。”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而且这个答案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