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07 女子本强，为母更强（下）

    晨心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半大的少年联手，将作势要去把断翅剁成渣渣的杰德死死拉住，心情着实是有些复杂的。
    她知道自己过去的这段经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难以启齿的，惨痛而阴暗的记忆。毕竟一个才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做普通人，心理素质稍微脆弱一些的，很可能这辈子就毁了，甚至还会有人寻短见。
    即使是很早就开始做赏金猎人，并且因此提前目睹了许多阴暗的环境而心理早熟的她，在十几年前经历了那件事的最初也差点要崩溃。才十六岁的年轻女孩，还是个赏金猎人，只是因为疏忽大意就被人囚禁起来，被迫地怀上了孩子。当初的晨心也厌恶过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甚至想用自杀或是自行流产的方式来反抗，但是无奈她被断翅的手下严密监视着，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经历了最初的几乎崩溃，接下来的心如死灰之后，晨心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却已经有着丰富经验的赏金猎人，足够强大的心理素质最终还是救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命。事情已经发生，她没法倒流时间回到事发之前。那个时候她已经清楚了断翅囚禁她的目的——想要利用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合适的孩子，作为继承自己杀手衣钵的武器来培养，而晨心的资质是他当时找到的最好的，即使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晨心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死。如果自己死了，孩子也保不住，虽说这个孩子的出现并非她的本愿，但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母性本能却让她无法去厌恶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一条命，是无辜的，晨心决定把他生下来，但也不愿意让断翅将这个孩子作为工具带走。而且，如果她死了，孩子也没了，到时候断翅肯定会再去寻找别的女性作为猎物下手。他既然抓了还只有十六岁的自己，那么就说明他根本不会在意猎物的年龄。
    自己已经遇到这样的情况了，怎样也不能让他继续去祸害其他女孩子的一辈子。
    十月怀胎后的烟风生下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的体质不算特别好，确切的来说是体弱多病，这样的体质断翅自然是看不上的，便将他抛弃。也不知这对晨心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晨心的努力和断翅的个别几个还有良心的属下的暗中帮助下，晨心总算是养活了这个的孩子。
    她也清楚断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在她恢复之后不久，断翅又一次让她怀孕了。这一次晨心的心态比起之前要强大了不少。虽然说觉得屈辱，但是她必须好好地活着，她要活着将自己被断翅视为工具的孩子保护起来抚养长大，她要活着并亲手取下断翅的性命。
    这次生下的孩子是一个女婴，晨心给她取名“烟风”。由于出生时体质就非常健康，烟风在出生后没多久就被断翅派来手下直接带走。那个人在看到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身边还躺着已经一岁的儿子的晨心后，于心不忍，但是也无法反抗断翅的命令，只能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还特意多拍下了几张母女在一起的合照。
    在他将烟风带走交给断翅后第二天，一个信封被藏在放食物的托盘底下送进了地下室。晨心小心翼翼地将信封从托盘底下取出来，打开后发现是那人给自己的，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合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在襁褓中的烟风每天都会被人送来交给晨心喂奶，然后再带回去。这也是晨心在那时为数不多的能够见到烟风的机会。
    也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一天，晨心和她的儿子得救了。被一个只身闯进黑隼据点的年轻男人给救了。因为不知道烟风到底在哪里，所以当时她只能带着儿子被那个男人带走离开。之后很长一段的时间，她都受到了这个救命恩人的关照和保护。
    当然，她也从未忘却过自己那个被留在了黑隼的小女儿。在儿子稍微长大一些后，她就将他交给了那个年轻男人抚养，自己则是开始了一条卧薪尝胆的新道路。这些年她一直都和那个男人保持联系，从他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过得到底如何，并且从他这里得到一些赏金任务的情报。她必须让自己的身手不断精进，这样才有可能在未来将断翅击毙。
    在讲述的过程中，晨心的思绪渐渐从现在飞回过去，又从过去回到现实。他知道自己的这段经历会引起面前这三个孩子的不平和愤怒，但是他们这么激烈的反应，她真的有些意想不到。按理来说这些孩子在黑隼待着，肯定都受过训练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不过，他们如此激烈的反应却也说明了他们很重情义，看来烟风这些年待在黑隼，有了他们的帮助也不至于过得太悲惨。
    回到现在。格兰特和杰森还在竭尽所能地拉住想要从出门去找到断翅将他大卸八块的杰德。说实话，即使是这里力气最大的杰森，现在想要拉住情绪激动的杰德也觉得有些吃力。
    “冷静！杰德，冷静啊姐姐！”两个同龄的少年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个“冷静”。然而，这依旧无法让杰德冷静下来。她怒视着两个死死拉住自己的男孩，愤愤不平地叫喊着：“你们懂什么？！十六岁也就是跟我妹妹一样大！”
    “……你有个什么？？？”杰森和格兰特一脸懵逼，总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而还没等他们发文，杰德的两把三指叉就已经顶上了两人的嘴唇，吓得他们立刻变得安静如鸡。而杰德则是冷着一张脸，警告道：“答应我，闭上你们的嘴。”格兰特和杰森立刻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并且把手放在嘴唇旁边，齐刷刷地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杰德见状这才满意地将三指叉重新收好。杰森和格兰特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好面向晨心。
    这场谈话还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杰森思考了许久之后，看着晨心问道：“那阿姨，现在你住在哪里？”
    晨心摇摇头：“这个不确定。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去我救命恩人那里了，儿子也很少见到面。我能看出来，你们都对我女儿很好，谢谢你们保护她了。住的地方我一直都有，多亏了断翅没有追杀我的打算”
    “不用谢。那关于住的问题……”杰森寻思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我想让你住在黑隼据点的境内。”
    杰森的这个提议才刚说出来，晨心还未回答，格兰特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杰森你疯了吗？！如果断翅在，晨心阿姨肯定会被发现的！都是猫人，他不可能闻不出据点里的气味有什么不对。”
    “如果我也去呢？”
    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艾瑞斯的声音。紧接着，众人就看到解除了服装隐形的艾瑞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身上穿着的隐形服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想必她是在之前跟着格兰特和杰德一起进来的，这也意味着先前他们和晨心的谈话也都被她听见了。
    艾瑞斯也不避讳。她看向烟风的母亲，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个长相年轻的名叫“晨心”的猫人女子，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艾瑞斯，黑隼顶尖王牌杀手之一。”
    “你也是我女儿的朋友？”
    “算是吧。”
    杰森看了一眼艾瑞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至少有你在别人不会怀疑，而且断翅不会过问。”
    “当然。”艾瑞斯点了点头表示理所当然。晨心听了他们的交谈后明白了什么，看着杰森问道：“这么做是为了让我方便在不露面的情况下方便我观察，以及能够多看到烟风几次吗？”
    杰森给了晨心一个肯定的答复。晨心低下头思考片刻后，抬头道：“那等我今晚回去，和烟风的哥哥还有我的救命恩人商量一下。最迟后天你们还会在那间酒吧里看到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答复。”
    “可以。”
    格兰特抓住了晨心话语中的某个关键点，立刻看向杰森追问道：“你又去喝酒了？”
    “老兄让我放松一下……”杰森无奈地捂脸。
    今晚的这次会谈最后在晨心变成猫被杰德秘密地送到了黑隼据点的边缘地带后离开宣告结束。经过了三天的等待后，第三天的深夜，格兰特、杰森还有艾瑞斯，三位黑隼内部分量极其重要的队长聚在了杰森管辖区域内的那间酒吧深处的包间里。明面上这次是这三名队长的聚会，实际上他们都在等待着第四位客人的到来。
    包间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晨心在杰森安排的酒保小哥的掩护下走进了包间，她摘下头上的帽子看着三人：“来了？”
    “嗯。阿姨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杰森点点头，看着晨心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坐下后的晨心点了点头，回答道：“考虑清楚了。我目前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我儿子还有我那位救命恩人都同意了，而且现在我和他们分开行动会稍微好些。”说完，她又稍微停顿了一下，“还要麻烦你们帮我打掩护了，多谢。”
    “这没什么的阿姨。”格兰特摇摇头表示对方不必介意，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点燃，“顺便，关于断翅，我从资料库里搞到了更多的情报。”
    就在格兰特点燃烟的同时，艾瑞斯突然拔出枪抵在了他的头上：“掐了。”
    “冷静……我只是想放松一下……”格兰特瞬间怂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选择掐灭了手里的烟，坐在沙发上，选择当一个安静如鸡的美男子。杰森看着格兰特疑惑地问：“什么情报？”
    “说来听听。”晨心同样示意格兰特继续说下去。格兰特看着杰森，问道：“你应该还知道我们叛逃的特工？”
    “哪个特工？我们叛逃的可多了，鬼记得这么多。”杰森撇了撇，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格兰特又补充上了一句：“我是说BlackWidow。不过她为了掩盖自己的国籍，比起英文的这个代号更常用德语的SchwarzeWitwe和俄语的чёрнаявдова。至于她的真名，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凯莉·福斯特？我还记得，那是个资历比我们都要高很多的女特工，还是艾瑞斯的导师。很早以前，早到我们两个都还没加入黑隼的时候她就已经叛逃离开了。”杰森了然，但是却被勾起了更大的疑惑，“你为什么会提她？”
    “你可能不知道她叛逃的关键吧？”
    “关键？”
    晨心听着他们的谈话，猜测道：“难道和断翅有关？”而格兰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正是。”
    艾瑞斯靠在墙壁旁边，喝着热牛奶听着他们的谈话。关于这一年杰森和格兰特已经不止一次吐槽她“在酒吧会点牛奶的也只有你了”。不过艾瑞斯对此并不在意。杰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后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根据资料记载，凯莉原本和断翅是一组搭档，不过后来凯莉无意间得知了断翅弑师的事情。据说断翅在成为杀手之前还有个师父和师妹，但是他后来居然杀了他的师父，至于师妹则是在那之后被他追杀。这件事被凯莉知道了，而且也触犯了她的第一条界限——禁止杀师父以及对自己有恩的人。再加上断翅和她搭档期间，凯莉目睹他做出了很多与自己的界限所违背的事情，所以后来凯莉留下了一封给断翅的绝交信，还有辞职信，就离开了黑隼。”
    作为他们口中的凯莉的学生，艾瑞斯在一旁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从腰间拔出了匕首，脸色阴冷，眼底有怒火的暗自燃烧：“他竟然对我的导师做这样的事情！”
    格兰特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将其夹在指间：“福斯特的姓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之后的姓。”
    晨心忍不住疑惑起来：“她之后的姓是？”
    “是啊你别卖关子了！”杰森急得忍不住催促。就在这时，格兰特把视线转移到了杰森的身上：“这就涉及到你前任搭档了。”
    格兰特的这句话让晨心对杰森产生了几分好奇。杰森也立刻反应过来：“你说那个混小子？”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他顿时愣住了，“等等，你不会想说……”
    格兰特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想：“对，她就是联盟高层之一的白泠槿所领导一支小队的队长，凯·弗洛斯特的母亲。”
    “什么？！”如此意外的真相让杰森惊讶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艾瑞斯立刻上来堵住他的嘴：“小声点你这白痴，除非你想暴露我们！”
    晨心看向杰森的眼神若有所思：“看来你曾经也是联盟的人。既然如此的话，那名特工之后被发现了，恐怕结果好不到哪里去。”
    “别提了。”被戳到了黑历史的杰森并不像多说。晨心注意到他的情绪，连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抱歉，不提了。”
    然而就在这时，艾瑞斯突然打断了他们：“等等！”
    “怎么了？”晨心抬头看着艾瑞斯。艾瑞斯盯着格兰特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断翅曾经在九年前执行过什么任务？”杰森听到“九年前”这个时间量词后似乎也想起了凯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往事，同样提醒道：“地点呢？”
    “纽约……”艾瑞斯喃喃自语。杰森思索片刻后小声地咒骂了一句：“Shit……”
    晨心看着两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个案件我有所耳闻。九年前纽约的一家马戏团曾在表演时发生过一场事故，死者是一对空中飞人表演者夫妻，对么？”
    杰森肯定道：“就是那件事情！”
    “那天断翅很晚回来。我问他去干什么了，他只说了去铲除叛徒。”艾瑞斯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旁听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的格兰特，听着他们重新提起这间往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将一句对断翅的咒骂脱口而出：“混蛋……”
    “这类事件确实是断翅会做出来的。我之前就调查过他，他在进黑隼之前就已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了。从他背叛师门成为杀手还杀了他的师父，对他的师妹展开追杀就可以看出来。”回想起自己调查到的信息的晨心补充着说道。
    “我要杀了他，谁都不能阻止我！”话音未落，艾瑞斯就已经拿着匕首想要走出门去。回过神蓝的格兰特立刻起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冷静点，你以为聚在这里的四个哪个不想他死？”
    晨心同样发声试着劝阻艾瑞斯：“他说得没错。我活到现在不仅是为了我的两个孩子，也是为了能够亲手了解他。但是很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