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雪凛华七濑真响》第398章 （十八） 少女杀死了追逐她的鬼

    ……
    ……
    ……
    “前辈，你会到这里来，应该是都知道了吧？”
    萩没有转过身，只是扭着头注视着沙耶香，在月色之中，披肩的长发静静地搭在肩上，明明是注视着沙耶香的眼眸也和身上的校服一样静静地下垂。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说的？”
    “这种事情？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萩的奶奶去世了！这之后你就只能独自一人了啊！”
    沙耶香激动地冲着月下的少女呼喊，不知道这么大的声音会不会引起周围的人的怀疑，毕竟这是已经离去的人留下的房子，这么说起来，沙耶香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每天晚上萩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进入梦乡的吗？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再次揪了起来。
    “是啊，只能独自一人生活了，但是这跟沙耶香有什么关系吗？”
    “唔……”
    “你不是我的亲人，所以这跟沙耶香没有关系，对了，不用担心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敬一爷爷在遗书中写到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来到这里，也多亏了这点，我还能停留在此处，不用前进不用离开。”
    “……”
    “一个人的离去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沙耶香？难道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吗？也许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会理解，这也是当然的，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奶奶早晚有一天会和敬一爷爷一样离我而去，这不过是自然规律而已，是我们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面对的未来。”
    萩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头扭了回去，没有再看向沙耶香，她像是又开始注视着明月，肩膀没有颤动但声音却有些轻微地在发抖。
    “萩，你……在哭？”
    “没有，当然没有，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为此落泪？”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你明明就为奶奶的离去感到悲伤吧！难道说……训练时的懈怠是因为这些吗？”
    “哈？”
    在沙耶香带有疑惑的话语传到耳中之后，萩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攥紧的双拳也变得愈发用力，这眼前静谧的世界仿佛融入在一股将要被触发的氛围之中，如同冲破隔断两人的玻璃一般，萩愤然地转过身。
    “因为这些？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些事！果然直到现在，直到你出现在这里的现在，你依旧什么也不懂！”
    如同看着仇敌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呆滞住的沙耶香，但这股视线中的仇恨却也没有那么纯粹，像是混杂着其他的某些东西，成为了无以名状的形象，她的眼角闪着泪光，在猛然转身的时候泪珠也连带着被惯性摔落。
    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颤抖，却也并非由于哭泣。
    “我说过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早就知道她会离开我！说实话我非常伤心，伤心得不得了，仿佛再也不会奔跑一般！就连那两个人也让我离开这里，我才不想离开这里，但是我也没办法不离开这里！如果敬一爷爷的房子都不存在的话！”
    “……”
    “对，我伤心得连奔跑都忘记了，差点连选拔赛都放弃了，但是可靠的后辈支持了我，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是曾在这里的某个人告诉我的，有关另一个人的故事，不在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面前表现出悲伤的样子，我想做到和小柚子一样坚强，所以……所以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情，我不想有人来担心我，更不想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但是……”
    明明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一切正在向沙耶香涌来，但沙耶香却反而慢慢清醒了过来，只是面前的暴风雨还没有结束，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如同暴风般的少女在宣泄着，却也没有打扰周围的宁静，她只是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注视着的也只有一处。
    “但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想去赢下来，自己始终都没有才能这种东西，立花学姐也好，月读同学也好，甚至是千夜也好，总有一天我会被甩在身后，而更可怕的是，我一直注视着的，我憧憬的前辈，只是注视着她就会不断受伤，呐，前辈，你明白……没有才能的痛苦吗？”
    “我……”
    “是啊，前辈你是不会明白的，所以……至今为止的一切你也不会明白，包括我有多么憧憬你奔跑的样子，多么希望追上你的脚步，多么痛恨……你奔跑的样子。”
    “萩……”
    暴风骤雨会以更短的时间结束，这是大家都熟知的事情，萩慢慢地回归平静，但在沙耶香眼中却不只是那样，她觉得某种黑暗的事物正围绕着萩，那绝对不该存在与两人之中的某物正不断侵蚀着她的内心，直到萩说出下一句话，沙耶香担心的事情才被她亲耳验证。
    “我会放弃跑步，我没有才能这种事，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你的步伐，我早该明白的，前辈你也早该明白才对……我本来不想被任何人发现的，抱歉……不要跟过来。”
    说完，萩从沙耶香的身旁走了过去，在几道拉门的声音响起之后，房间中大概只剩下沙耶香一个人了，房间外的不远处响起了奔跑起来的某人的脚步声，沙耶香没能在那一瞬间伸出手，她确实不理解萩的感情，没有才能这件事情，无论沙耶香是否请愿，她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她没有伸手阻止萩的资格，但是，有什么是自己可以理解的，在内心中不断这样告诉自己，终于，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友人们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太过执着于前方的东西了，所以你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你期待的是与某人同行。”“桐谷前辈她就那样……将白蔷薇投进了水中。”
    “果然，很厉害呢，前辈。”
    “抱歉抱歉，我不会再开玩笑了，我要继续努力了，为了追赶前辈，为了赶上前辈，为了触碰前辈。”
    “那前辈，有没有想象过，自己不再会去跑步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啊我没有传达消极想法的意思，只是感到有些好奇，对于这个问题，无论是自己，还是前辈，但……果然前辈的话是不可能会去想……”
    “我已经明白前辈的答案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抓到了答案的沙耶香瞪大了双眼，种种回忆的碎片在脑海中勉强拼了起来，即便如同玻璃球一般破碎之后就无法再次拼合，但仔细观察每一个瞬间的话就都能发现自己和他人蕴含在话语表情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上的思念，然后，即便是破碎的，也能得到答案。
    “啧。”
    沙耶香啧了一下嘴，神情比起刚才要坚定了许多，她转过身离开了远藤家的宅邸，就算没有看到远去之人离开的方向，沙耶香也觉得现在的自己知道她会去哪里，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
    ……
    ……
    “果然在这里，真是猜都不用猜。”
    “不是说了不要跟过来吗……”
    “怎么可能不跟过来啊，你当我是谁啊，田径部的王牌，吉田沙耶香，无论你跑到多远，我都能追上！”
    “唔……”
    听到沙耶香的话，萩显得有些动摇，但她还是用力抓紧了胸口的衣襟，对沙耶香怒目而视，而两人身处的这里便是曾经纠之森之鬼所降临的，纠之森的中心。
    因为远藤家的宅邸距离下鸭神社很近，所以沙耶香能猜到她来到了这里，也正是因为下鸭神社，沙耶香才想起了远藤家之所在。
    “是啊，纠之森之鬼重生之后，能回忆起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嘛。”
    “为什么萩不待在自己家，要待在小柚子曾经的家里呢？”
    “因为……那是唯一的，期待着鬼停留的地方了。”
    “……”
    “所以我才会留在那里，那是如今的我唯一能待的地方了。”
    “骗人，那你为什么又要来到这里呢？”
    “那是……前辈你的存在！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的话我会觉得痛苦，所以我必须躲到某处，直到你离开。”
    “但你看起来并不精明呢，鬼小姐。”
    “……”
    “而且，纠之森之鬼才不会欺骗自己！”
    “唉？”
    “你会待在那里，根本不是因为你如今只能待在那里！而是因为你只是想待在那里而已！”
    “什么……你又明白什么！”
    “我什么都明白！萩你非常喜欢跑步对吧！为了何时能最快地逃离那两个人身边……一直喜欢着对吧？”
    “那种事情……”
    “没有才能这种事情我不清楚！就算选拔赛输了又怎么样！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比赛……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萩可能没有才能这件事，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我自私地在想，想要和你同行，说不定萩一直努力下去的话……我们能一起走下去的。”
    “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无法和立花学姐，无法和前辈跑得一样快，甚至能明显感受到，月读同学很快也会超越我，被许多人甩下的自己……根本没有才能，根本无法来到前辈的身边……根本实现不了梦想，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也会存在，只有萩才能做到的事情，因为……我只想让萩和我同行，这样的我想要注视着的，就只有萩。”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前辈……如果不能前进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前辈根本就没有感觉过那种……不安的感觉吧？”
    “谁说没有？少自作聪明了！”
    “唉？”
    “这里没有小笠原晴子，没有樱雪凛华，甚至就连雾岛美雪，我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曾经我能依赖的一切已经什么都不在了！我会对萩的改变感到不安，萩你也无法理解吧！”
    沙耶香一边说着，一边逼近不远处的沙耶香，昏暗的丛林中，两个人注视着彼此，月光从树叶之间透露出来，也让萩看清楚了，刚刚在黑暗中奔跑过来的沙耶香，腿上有着一两处伤痕。
    “所以……不安的话，谁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活在不安之中，但只有活在不安之中，我们才能知晓自己前进的每一步有多么可贵，即使萩没有才能，但你喜欢跑步的事不会改变，你怀揣着梦想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唔……”
    沙耶香温柔地笑了出来，那是萩没有见过的，估计沙耶香话语中提到的曾经可以依赖的人也都没有见过的，无比温柔的笑容，如同月亮一般美丽而柔和，这样的感受填满了此时萩的内心，她的身体在颤抖着，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她还有话语要传达。
    还不能哭，萩这样命令自己。
    “还有努力的方法。”
    “嗯？”
    “还有能让我梦想实现的方法。”
    “什么？”
    “那种事情，要拜托前辈你……请，带着我的眼睛，带着我的耳朵，带着我的手臂，带着我的双腿，带着……我的一切，去实现梦想吧。如果前辈能实现梦想的话，那我的梦想也能够……”
    “不行。”
    “唉？”
    斩钉截铁一般，沙耶香用坚定的表情拒绝了萩，萩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沙耶香，直到沙耶香继续把话说下去。
    “赢得大赛，那是我的梦想，而不是你自己的梦想。”
    “所以说……所以说那种事情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啊！”“即便如此，也是你自己无法做到，是你能力不够，但是……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而开始的，那是最纯粹的并非单纯为梦想的某物……”
    “那种东西跟现在的你比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啊……去死，不要再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嗯……我明白了，但我不会去死哦，我要实现梦想。”
    “唔！你这个人……我最讨厌了！”
    “嗯。”
    “去死！”
    “嗯。”
    “去死。”
    “嗯。”
    “去死……”
    “嗯。”
    萩跪坐着扑到沙耶香的胸前，不停捶着沙耶香胸口的双拳逐渐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砸在沙耶香胸口，最终像是彻底失去力气的萩紧紧抓住沙耶香胸前的衣襟，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一定要实现啊，前辈……”
    “嗯。”
    “谢谢，沙耶香……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嗯……”
    少女抽泣的声音在远古的森林中回响，但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并不会令人感到恐惧感到不安，月光静静地洒在这里，与秋天完全不搭的温柔的风吹过拨开了两人头顶的树荫，月亮就这样注视着她们，不知何时终结才会降临。
    而那也是，少女与少女的思念终于交合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