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漫沈彦之》第55章 知交半零落

    美国距离中国有着约莫13个小时的时差，当中国处在下午的时候，美国却是在半夜。
    佛罗里达州，一个乡间别墅内，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夜色深沉，窗外有冬雨霏霏，敲打着玻璃窗。
    女子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特别精神。她正蹲下身子将行李装袋，站在一旁的白人保姆却拥着别扭地中文一字一字地说这话，“灵犀……不用……这么急。”
    言灵犀听她开口，站起身子，拉着她坐到床边，认真回了句：“可那是我的祖国。”
    她在外流浪那么久，有五年没有回国了。
    她该回去了。
    白人保姆看了看窗外风雨交杂，却还是不赞同，“这个雨……太大了，不安全，秦先生到现在也没打来电话，灵犀，你再等等？”
    言灵犀莞尔笑笑，但她做的决定又怎么会是能轻易更改的了的。
    她站起身，走向窗户，雨势渐大，可她想回国地心却怎么也按耐不住。
    “这五年来，我很想回去，可是我不敢回去。”她低头，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灵犀，不要怕，都过去了。”
    言灵犀听到她的安慰，忍不住轻笑出声，“是啊，都过去了，五年前，我刚到美国时候就把头发剪短，就是想和过去道别。可你知道吗，中国有句话，叫近乡情怯。”
    触景生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站在故人面前，如往常般打招呼，说：“你好，我是言灵犀。”
    “为什么不？”
    言灵犀歪头想了想，也不知道一时间怎么解释，大概是怕，大概是畏惧，大概是怕失望……
    太多种情绪交杂，她也分不清楚了。
    “灵犀，别担心，如果真的想回去，那就回去。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女儿，那是个可爱的孩子。”
    听到她说起童童，言灵犀心里忍不住开始柔软。
    大概是年龄越大，越喜欢小小的事物。她离开那年，童童估计还在保温箱里，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可她一眼未看，直接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在国外五年，一个人流浪，单身，不知怎么的，她开始怀念那个婴儿。
    她大概知道，童童会过得很好。
    童童，是她起的名字，寓意着永远的童真。
    “好了，不说了，我得赶往机场了。”眼见回忆不断被扩大，言灵犀忍不住感伤起来。
    她马上要回去了，马上能见到童童了，她不愿意再沉浸在回忆中。
    她只带了一些礼物和衣物，很快便收拾好，提着箱子走出房门。她住的别墅距离镇中心有点远，平日里便不好打车，今日风雨夜，估计更是难叫车。
    言灵犀不由得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打车给租车公司了。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门铃响起，一旁的保姆顿时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忍不住朝着言灵犀挤了挤眉，“估计是秦先生来了。灵犀，你不用担心了。”
    言灵犀对她这样挤眉弄眼暧昧的态度有些无言。
    她刚想解释她和秦先生的关系并不是那样，正这时，大门被打开，一个撑着把伞的男人从风雨中冲了进来，看见言灵犀，收起手中的伞，这才松了口气状似轻松说道：“看来，我赶上了。”
    “秦羡，其实我自己可以去机场的。”言灵犀颇有些无奈地说，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男人身上。
    大半夜的，他仍然西装革履，白衬衫黑西裤包裹着男人健硕挺拔的身材严严实实的，唯有袖口小幅度挽起。
    与沉稳的着装不匹配的却是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时刻都在笑着，让人看着心情便极好。
    “灵犀，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因为我也要回国。”男人爽朗的声音响起，他走上前，很自然而然地接过言灵犀的行李箱。
    这下，轮到言灵犀愕然了，有些吃惊地盯着他，不敢置信问道：“你也要回国？”
    秦羡微微一笑，看她愣神样，忍不住打趣了句：“是啊，毕竟我也离开五年了。”
    言灵犀这才恍然大悟，是了，秦羡也背井离乡五年了。
    五年前，她仓促间买了张到美国的机票，结果却是到佛罗里达洲的，刚生产完的她虚弱得很，在飞机上已是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那时候，深夜的航班，整座飞机上，除了言灵犀，只有秦羡一个中国人。
    言灵犀产后没有经过调理，飞机遭遇气流颠簸不已，而她也浑浑噩噩，到最后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英语说得也不顺溜，很难和这辆航班上的乘务人员沟通。
    是秦羡站起身出面帮她交流，照顾她直到落地。
    当言灵犀找好租的房子后，准备去拜访邻居，却发现秦羡也是她的邻居之一。
    这样的缘分，言灵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是巧合？亦或真的有缘？
    两个人都是中国人，在异国他乡联系也逐渐多了起来。她将秦羡当朋友，而秦羡也对她照顾有加。
    而今天，他们更要一起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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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行李整齐地放在后备箱后，言灵犀坐上副驾驶的位子，这才扭头看向秦羡，“看来又要麻烦你一次了。”
    秦羡微笑没有应答，只是极其自然地凑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小心叮嘱：“下雨天，路况不是很好，绑上安全带放心些。”
    车子慢慢开始发动。
    言灵犀与秦羡相识五载，就像极为相熟的老朋友那般。她怎么也没想到，落地美国遇见的第一个中国人是秦羡，和她一起回去的也是秦羡。
    她此时仍然有些吃惊和不敢置信。
    似是看出言灵犀的疑惑，秦羡忽然低沉地开口：“我回国和你原因差不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
    出乎言灵犀意料的是，秦羡点了点头，颇有些志得意满，“苏珊告诉我的。”
    言灵犀失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苏珊便是她家的白人保姆，五年前她请来照顾生产后的自己，那一个月她觉得对方做事仔细为人也厚道便签了长期的雇佣协议。
    这五年来，她和苏珊从主仆情谊也渐渐过渡到了亲人。
    她在美国无亲无故，国内的人也因为她出事而蒙羞，甚少联络她。言灵犀心下失望的同时却也只能苦笑。
    好在，在美国还有苏珊，还有秦羡。
    或者也正是这样，言灵犀敏感地察觉苏珊似是在撮合自己和秦羡。对她这种拉郎配，言灵犀表示无可奈何。
    “苏珊曾经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言灵犀略开玩笑地说道。
    可她和秦羡都心知肚明的是，他们只是异国他乡两抹孤独的灵魂在靠近，在互相吸引帮助，这和爱情无关。
    “如果你一直单身，我不介意过几年后真的考虑这种可能。”秦羡顺从自如地回答。
    言灵犀哑然失笑，心理深知他是安慰自己，她有些动容却又清醒的很。她习惯性地手发在膝盖上，整了整裙摆的褶皱，声音淡淡地说了句：“单身挺好的，至少不用怕抛弃别人，也不用怕被人放弃。我不太喜欢那样的感觉。”
    听她冷清不带起伏的语调，秦羡身形为之一颤，他忍不住转头快速地看了眼言灵犀，却见对方正脸色如常安静坐在位子上。
    她低垂着眉眼，脸上没有哀怨，没有萎靡，只是平静如初，仿佛历经事事后的淡然和从容。
    秦羡思忖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试探性地问道：“回国怕遇到故人？”
    言灵犀摇头，抬头看了秦羡，却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
    她这一台，却刚好迎上他的视线。言灵犀退让一步，快速别过头，目视前方，看雨刷用力冲刷大雨的痕迹，可狂风暴雨却扔排上倒海那般撞击着玻璃，他们的车子犹如在风雨飘摇中四处游荡。
    她说：“怕又怎么样，有些事情逃不了一辈子。”
    秦羡点头，深以为然，赞同地说道：“是这个道理。”
    说完，他复又眼含笑意地看她，言语间带了一丝暧昧的考究，“是前男友吧？”
    秦羡依稀记得初次看见言灵犀时候的情形，她狼狈憔悴，头上偌大的汗水打湿了碎发，身上仿佛刚从炙烤的火炉里出来般，浑身发热。
    飞机上有女医生，快速检查出她是刚生产完身体太虚弱，却又收到严寒的考验。
    那时候，飞机上的备用药品已然对言灵犀无用，在经过全飞机上的乘客同意后，机长试图联络最近的航站点，尝试紧急迫降。
    那时，秦羡记得言灵犀曾浑身冒冷汗，但却仍顽强地抓着他的袖子，问他她在哪里。
    得知他们还在中国境内后，言灵犀咬破嘴唇，逼着自己清醒，艰难地一字一句说道：“我……没……事，我不要……回去。”
    秦羡不知道回程对于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只是惊讶于她的坚韧和她的毅力。
    头一次，秦羡开始想结识这样一个明显有故事的言灵犀，想知道那时候的她经历了什么。
    思绪渐渐从遥远的回忆中追溯回来，秦羡看了眼端庄坐着的言灵犀：“当我失言，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看出他的沉默和不欲作答，心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当下便抱歉地看着她，坦白道：“我回国的目的和你差不多。我回去参加个聚会。”
    而他知道言灵犀是去参加婚礼。
    他更知道，那是谁的婚礼。
    “嗯，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婚礼。”言灵犀已经不吃惊他所知道的消息，毕竟有苏珊在，她事无巨细地交代，难免秦羡也会知道。
    只是，想到他说的聚会，言灵犀倒是有几分愕然。
    她看他一眼，却见他眼中情绪复杂深奥，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秦羡此刻在想什么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看来这个聚会对你很重要？”
    车内灯光昏暗，还开了暖气，暖风熏得人醉醺醺的，更撩拨着人的心，让它痒痒的。
    秦羡久久未回答这个问题，言灵犀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车内空气越发干燥，开始有些闷热，她昏昏欲睡中，却听秦羡恍如隔世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与往日的含笑温和不同，独独沾染上了大雨的凉意。
    “很重要，我等他快十年了。”
    这一刻的秦羡，让言灵犀开始有些陌生。
    纵使车内极其暖和，可听到这句话，她却觉得仿佛自己身着单衣走在寒冷的冬日，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