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瞟了我一眼,对我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问:“怎么试?”
孙老头说:“在人间,鬼是没有影子的。但是在阴间,鬼有。你现在不就是鬼吗?看看自己有没有影子就可以了。”
我惊奇的看着孙老头:“鬼在阴间有影子?”
孙老头说道:“是啊。不仅有影子,而且不仅有一个。有的影子满脸横肉,睁着眼睛像是要吃人,那是你生前做的恶。有的影子慈眉善目,吃斋念佛,那是你生前行的善。你办的好事多,善就能把恶感化了,那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就是阎王爷的座上宾了,好酒好菜招待着,等时辰到了,投胎个好人家。”
我好奇的问:“那要是办的坏事多呢?”
孙老头说:“你要是办的坏事多,那恶就把善吃了,你就是个大恶人了。到了阴曹地府,直接被送到地狱里边受苦,想要再出来?难了。”
我想了想,感觉我这一辈子,好像没办什么坏事,我应该善比恶多。
想到这里,我又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胡初九啊,胡初九,你还没死呢,想这些干什么?
孙老头递给我一盒火柴,笑眯眯的说:“照照,照照?”
我把火柴接过来:“现在是阴间?我有影子?”
孙老头说:“你照照不就知道了?”
于是我花了一根火柴,火柴的光芒有点弱,但是足以照亮我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吓了一跳。
我看见有人在跟着我。这人左边脸是一副哭相,右边脸是一副诡笑。无论是哭还是笑,都特别的渗人。
我惊呼了一声:“这人是谁?”
一句话没说完,我手里的火柴灭了。而那人噗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我回过头来,茫然的看着孙老头:“那人是我的影子?”
孙老头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我使劲挠了挠头:“不对啊。不是说鬼有很多影子吗?为什么我只有一个?”
孙老头笑眯眯的说:“那还不简单?这里既不是人间,又不是阴间呗。”
我问:“那这里到底是哪?”
孙老头答非所问的说:“咱们快到了。”
这时候,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声音。很嘈杂,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他们都很年轻,好像在聊天。
我侧着耳朵使劲听,但是听不清楚他们的内容。可是他们聊天的语气和方式,勾起了我的回忆,这是学生们半夜躺在床上在说话。
随后,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些院子。
按道理说,村子里面的房子,应该是张家挨着李家,李家连着王家,一片一片的。但是这里的院子很奇怪,谁也不挨着谁,互相独立,分布方式像是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样。
马车走进村子里面,然后停了下来。
我忽然发现这村子里面长满了杂草,草叶枯黄,我们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我扭头对孙老头说:“这里不会是学校操场上那片荒坟吧?”
孙老头笑了笑:“你小子挺聪明的,又猜对了。”
我向周围看了看,既没有看到老师,也没有看到警察。看来这片空间很奇怪,确实不是人间。
孙老头把马从马车上卸了下来,然后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拉着我。我和马全都一脸不情愿的跟着他向前走。
在这过程中,那匹马总是时不时的朝我看过来,我发现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我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了,眼不见心静吧。
这个古怪的村子其实是坟地,那一个个的小院子其实是坟墓。而我们就来到荒坟的正中央,这里有一座小庙。
庙门口上挂着一块黑乎乎的牌匾,我抬头看了看,却因为实在太黑而看不清楚。
孙老头随手把我和马拴在了旁边的拴马桩上,这让我很受伤,我怎么和马一个待遇了?
孙老头没有马上走到小庙里面去,而是问庙门口的一个小鬼:“老人家有时间见我吗?”
小鬼直接说道:“没有。”
孙老头马上被噎在那了,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没有心理准备。
我看见孙老头犹豫了一会,又问:“有重要客人?”
小鬼点了点头。
孙老头说:“我带来个人,他的魂魄或许有用,不知道老人家感不感兴趣。”
小鬼抱着胳膊说:“兴趣呢,肯定是感兴趣。不过和那位客人比起来,你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还是算了吧。”
孙老头满脸赔笑:“那我再等等,我在这等一会。”
小鬼指了指旁边:“站那去,别挡着门。”
孙老头点头哈腰的去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叫小鬼难缠啊。”
其实这小庙不大,只是一间大屋子而已。现在屋门开着,我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里面有一座供台,台子上摆着一个泥塑的神仙,我仔细认了认,也不知道这位神仙是谁。
在供台旁边,又有七八个泥塑的小鬼站在下面,像是仆役。
在屋子正中央,还有三个活人。他们垂着手站在庙里面,正在对着上面的塑像说话,好像在聊什么东西。
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但是很快我就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背影很熟悉。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左边那个人。这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我。
按道理说,无论是谁,看自己后背的机会都少的可怜,所以后背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陌生的。可是当你真的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像是触电一样的感觉马上让你头皮发麻,你意识到,这个背影绝对是属于你自己的。
站在中间的那个人印证了我的想法,因为那人是赵先生,这次我绝对有把握。
至于最右边的那一位,应该就是小周了。
我仔细看了看他们三个,他们像孙老头一样,都还有肉身。
我心想:在坟地里面只剩下三个纸人,原来我们的肉身到这个地方来了。
发现这三个人和我大有关系之后,我就侧过耳朵去,认真听里面的谈话,看看他们在说什么。结果里面的内容让我大吃一惊。
我听到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合作吗?”
然后是赵先生的声音:“资格这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我现在没有,也许我将来会有。”
那阴沉沉的声音冷笑了一声,说道:“不错,胸怀大志。”我也不知道这话算是夸赞还是讽刺。
那声音又说:“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合作,将来也没有。因为你没有将来了。”
赵先生条件反射一般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小周拱了拱手,言辞恳切地说:“老人家,这位赵先生很不错。他是主动来的。我看他很识时务,所以才带他进来。”
那阴沉沉的声音倒有点意外:“哦?他不是你抓来的?”
小周说:“不是,赵先生颇有点门道,想要抓他,不太容易。”
阴沉沉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又说:“你姓赵?”
赵先生恭恭敬敬的说:“是。”
我还从来没见赵先生这么一本正经过,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阴沉沉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要主动来这里?你既然懂点门道,就应该知道,来了我这里,很可能九死一生。”
赵先生笑了笑:“我知道。不过我也知道,进了这荒坟,想再出去就难了。既然出不去,干脆主动点,自己进来好了。”
阴沉沉的声音哈哈大笑:“不错,有胆识。”这一次就完全是在夸赞了。
赵先生谦虚的说:“过奖过奖。”
阴沉沉的声音说:“虽然有胆识,不过没用,我还是要杀你。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等你死了以后,我可以留下你的魂魄,让你替我做事。”
赵先生马上说:“把我的肉身和魂魄都留下,或许更有用。”
阴沉沉的声音说:“这话怎么说?”
赵先生指着旁边的我说道:“这是我大外甥,我把他骗过来的。”
阴沉沉的声音说:“自己亲戚都不放过,你倒狠心。”
赵先生说:“我狠心,他死我不死。我不狠心,我们俩都得死。我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接着又拍了拍我的身体:“他的这肉身很不错。我听说老人家手下的小鬼喜欢夺舍。或许这身体有用。就当做见面礼送给您老人家了。”
我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赵先生把我的肉身当成礼物送出去了?只为了让他活着出去?看来我莫名其妙的出事,还真是他在捣鬼啊。
阴沉沉的声音满意的嗯了一声:“你很懂事。不过,你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你还是要死。”
赵先生连忙说:“我有用,我有大用。老人家,我可以留在人间,为你寻找更多这样的身体。到时候,不仅小鬼能夺舍,你老人家也可以用上这种新的肉身,去人间活动活动。”
阴沉沉的声音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动心。
过了一会,他说道:“把这人拉近一点,让我看看。”
赵先生马上拽着我的肉身走到供台跟前。
屋子里面沉默良久,然后那阴沉沉的声音说:“不错,不错。这肉身很好,我以后就用它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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