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汤叔叔这么说,更加不敢进去了。我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说道:“汤叔叔,咱们一块进去呗,没有你带路,我不知道往哪走啊。”
汤叔叔说:“一间小屋而已,里面不需要带路。”
他这样百般推脱,我也有点火了,就算要坑我,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我看起来很像弱智吗?
我决定摊牌,于是咳嗽了一声,对汤叔叔说:“是不是这间屋子有问题啊,所以你不肯进去。”
汤叔叔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很受伤的说:“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我把你当亲侄子看的,不会害你的。”
这种话我在赵先生那听到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听到之后接下来就会倒霉,所以我皱了皱眉头。
旁边那瘦子也说:“胡哥,你进去吧,真没害你。”
我呸了一声:“滚蛋,谁是你哥。”
瘦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我挠了挠头,又蹲下来系了系鞋带,然后对汤叔叔说:“那我先进去了啊。”
汤叔叔点了点头,很开心的说:“快进去吧。”
我转身要走,忽然又扭过头来,指着他身后说:“咦?小汤唯,你怎么在这?”
汤叔叔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我就趁着他回头的机会,一把拽住汤叔叔,先是一拖,然后一推,就把他推到那小屋里面了。
瘦子看的目瞪口呆,指着我说:“胡哥,你怎么……”
我一脚把他也踹进去了。
这时候,一阵狂风吹过来,周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睛,我找了个角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胡乱的挥舞匕首。几秒钟后,风终于停下来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那小屋消失了。汤叔叔和瘦子也不见了。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有点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景象。
周围的房屋和街道都不见了。远处的柏城也消失了。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在荒野当中,有两条铁轨,从黑暗中来,又到黑暗中去,我就站在铁轨旁边。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发现我现在是魂魄,根本感觉不到疼。我想了想,又用匕首轻轻地在我胳膊上划了一道。一股钻心的疼让我惨叫了一声。
我现在确定了,我是醒着的。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这是真的。”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我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这女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头发有些枯黄。她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我看了看她的脚下,她也是一只鬼。
女人小声说:“恩人,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
我皱了皱眉头:“恩人?”
女人小声说:“我叫秦杨氏,刚才是你救了我。你忘了吗?”
我愣了一下:“我救了你?我怎么不知道?嗯?难道刚才瘦子揍的那个人是你?”
秦杨氏点了点头:“我的香火比较多。他经常抢我的香火和供品。今天我实在没有了,他就生气了,以为我把东西藏起来了,逼着我交出来。”
我了点头,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秦杨氏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鬼的世界。是无数的冤鬼用执念构成的世界。”
我好奇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秦杨氏解释说:“每一只鬼死了之后,都在寻找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他们的执念就会形成一条路,或者形成一条船。新死的鬼魂会踏上这条路,登上这条船,寻找阴间。”
“他们在寻找阴间的过程中,又会根据自己生前听到的传说形成新的执念。就好像是一群蚂蚁一样,一点一点的建造巢穴,最后这巢穴居然变成了一个世界。”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我正处在鬼魂想象出来的世界里面?”
秦杨氏嗯了一声:“那些鬼魂到了阴曹地府,他们的执念却留下来了,变成了这样的世界。这个世界也在变化。几百年前,这里是一片农田。随着新死的鬼魂越来越多,出现了自行车,汽车,火车……总之,这个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新来的鬼魂会不断地修补它。”
我点了点头,问秦杨氏:“你刚才说,那些鬼魂到了阴曹地府?”
秦杨氏说:“是啊。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是鬼魂的执念感动了上天。真的有阴差来到这里,把鬼魂们借走,带到了阴曹地府。”
我心想:这和赵先生的猜测一模一样啊。
我问秦杨氏:“那到底怎么才能去阴曹地府呢?”
秦杨氏指着铁轨说:“每隔一段时间,会有火车开过来,到时候上车就可以了。其实几百年前是没有火车的,是一辆马车。后来新死的鬼魂多了,才有了火车。我也不知道再过几百年会变成什么。”
我点了点头,既然要等着火车,那我也没必要着急了,就老老实实站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百无聊赖,我关注了一下秦杨氏的打扮,忽然感觉她的衣着不像是近代的。而且她的名字,听起来也有点奇怪。
我把这个疑惑说出来了。秦杨氏听了之后,不由得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是啊,我在这里活了很多年了。几百年了?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更纳闷了:“按照你的说法,阴差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吧,没有把你带走?”
秦杨氏说:“本来是要把我带走的,但是我藏起来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难道是遇到同道中人了?这个秦杨氏也看穿了阴差的把戏,猜到了所谓的阴曹地府不一定存在?
谁知道秦杨氏说:“我……我不敢去阴间,我也没脸去阴曹地府,所以我每次都藏起来。幸好阴差没有认真找,一直没有发现我。”
我更好奇了:“你怎么没脸去阴曹地府了?”
秦杨氏的头更低了:“我……我姓杨,名字叫……”
她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不行,名字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丈夫姓秦,单名一个寿字。我们俩从小就订了亲,但是我还没过门的时候,他就病死了。”
我纳闷的说:“还没过门他就病死了?那你怎么叫秦杨氏?”
秦杨氏很坚定的说:“我虽然没有出嫁,但是已经和他定过亲了。所以我为他守节。改名秦杨氏,终生不嫁……”
我听得目瞪口呆。
秦杨氏又说:“我这番举动,受到县里的表扬,他们给我盖了贞节牌坊,把我写到了县志里面。所以我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是香火不绝,也不缺供品纸钱。”
我挠了挠头:“这不是……这不是挺光荣的吗?怎么没脸去阴曹地府呢?”
秦杨氏低声说:“后来我死了之后,遇到了一些新鬼。那些新鬼说,我这是什么封建糟粕,教坏了很多小孩子。”
秦杨氏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我做的是对的,我问心无愧。”
我没有和秦杨氏争论这个。她是几百年前的人,无法接受现代人的观点很正常。
秦杨氏说:“我没脸去阴曹地府,是因为我三十岁那一年。我去给我丈夫上坟。在路上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流氓。他见我有几分姿色,想要强占了我。”
“那时候路上根本没有行人,他就把我拖到路边,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我想象着那副场景,不由得有些生气。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秦杨氏,只好说道:“没关系,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该下地狱的是那个流氓,跟你没有关系。阎罗王不会怪你的。”
秦杨氏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摇了摇头:“你误会了。他没有得手。”
我松了口气:“没有得手啊,那就更没有关系了。”
秦杨氏低声说:“他没有得手,是一位有个路人经过。那路人身材怎么样,相貌怎么样,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三拳两脚把流氓打倒了。然后把我扶起来,轻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低着头答了一句:多谢。然后我就跑回家去了。我跑的很快,把行不露足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心脏还在砰砰的跳。我喘了很久,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没有停下来。”
“我脑子里面,我耳朵旁边,徘徊来徘徊去,总是有那么一句:你没事吧?”
“后来,这句话就陪了我后半辈子,一直到我死在床上,我还念念不忘。我很想忘了他,但是我忘不掉,我克服不了我自己。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越想越痛苦,越想越难熬。有时候甚至会走下床来。模仿者当日的情形,我假扮成那位路人,伸出手来,轻轻地说一句:你没事吧?”
我看着秦杨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杨氏叹了口气:“我知道,阴间有一块孽镜,你心里面什么想法都能照出来。我不敢去阴间,因为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一个节妇。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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