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赵先生说:“我感觉这座小庙坚持不了多久。”
赵先生嗯了一声:“是啊,我也这么想。”
他说的心不在焉,好像不知道我们已经死到临头了似得。他划着了一根火柴,把供台上的油灯点着了,然后对我们说:“这间小庙和咱们之间进的那一间,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肯定有不同的地方。咱们现在就认真找找,它的不同之处,应该就是出路了。”
我们站在庙里面大眼瞪小眼。黄毛说:“这差别挺明显啊,还用找吗?”
这两座庙有一个显著地差别,就是壁画。这座庙里面的壁画,不再是惩罚魂魄的地狱了,而是在拜神。
仙气缭绕,亭台楼阁,众神围坐在一张长桌上,上面摆着瓜果菜肴,看样子是在饮宴。而在众神脚下,又跪着几个凡人,他们一脸的诚惶诚恐,他们个个手中都捧着一个盘子。有的盘子里面装着心脏,有的装着头颅,有的装着一只手……
如果把盘子里面的内容拼起来的话,应该可以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我问赵先生:“这画是什么意思?”
赵先生沉声说:“像是在献祭。”
黄毛在旁边接话说:“我明白了,就是把咱们中间一个人杀了,然后就能出去了,是吗?”
然后他说:“那咱们投个票呗。得票最高的就奉献一下。我选马屁周。”
黄毛那一帮小兄弟全举起手来,有的人趁乱说:“马屁周是老师,牺牲自己,保护学生。这种奉献精神,是不是得上感动华夏啊?”
还有的人说:“马屁周交出自己卑微的生命,给祖国保留了火种,得评个烈士吧?”
又有人说:“咱们可不能忘了周老师的无私奉献,我提议,每年的今天,咱们都聚在一块,纪念一下周老师。”
有人问:“怎么纪念啊?”
那人说:“这还不简单?喝酒,撸串,唱歌,然后去洗头城。”
周老师脸色发白,手脚都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
黄毛走过来对周老师说:“马屁周,你打算主动奉献,还是被动奉献?”
周老师不说话。
马克说:“王豪,现在咱们随时都有可能死,你别内讧了行吗?”
黄毛瞟了一眼马克,又看了看小庙,笑嘻嘻的说:“你可别吓唬我,我早看出来了,这小庙挺结实的。那东西到了庙门口,就不太好进来了。咱们要死,也还有一两个钟头。”
黄毛这个人其实眼睛挺尖的,他看的没错,真身遇到小庙,就像是洪水遇到了堤坝一样。洪水在涨,最终会冲垮堤坝,但是这需要一个时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安全的。
马克说:“我们只有两个钟头了,团结起来,想想办法行不行?”
黄毛不屑的说:“你就是马克吧?我听说过你,以前跟着龙哥混的,在咱们学校也算是个人物,后来听说你从良了?每天早上背英语?嘿嘿,看得懂单词吗?”
旁边的人就嘿嘿的笑:“马克,妓女从良了也没用啊,不是处啦。你整天在学校操场装逼,不怕被雷劈啊。”
又有人说:“哎?马克,你是怎么让人抓到这来的?该不会是背英语的时候,不小心进了坟圈子吧?”
马克满脸通红,我感觉他就是误闯到坟地里面所以才被抓的。
黄毛挥了挥手,说道:“动手。”
那群小混混就朝周老师围过来了。他们在五中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主,连老师都敢打,更何况在这种鬼地方。
我有点看不过,抬脚踹翻了一个。
黄毛有点不快的看着我:“老哥,你曾经救过我们,我心里感激你,可是你也别得寸进尺啊。你要是打算害我们,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有点好笑的问:“你打算怎么不客气?用最后这俩钟头,和我打个群架?”
黄毛的眼珠来回乱转,但是最终没有动手。我感觉他不是不想揍我,而是没有把握赢我。毕竟在壁画里面,他见识过我和赵先生的本事。
黄毛说:“老哥,咱们还剩最后俩钟头。总不能干坐着等死吧。行行行,咱们不杀马屁周,你说杀谁。”
我说:“刚才纸马走的时候,也没有带着一个人献祭吧?他怎么就走了?”
黄毛说:“纸马是纸做的,和咱们不一样啊。”
我心说,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我看向赵先生:“你说。”
赵先生点了点头说:“黄毛说的有道理。”
我有点气结:“怎么?你也赞成杀了周老师?”
旁边的周老师哆嗦的快站不住了。黄毛他们要动手,周老师虽然害怕,还不至于绝望,要是赵先生也同意了,他基本上就死定了。
还好,赵先生摇了摇头:“我肯定不会让周老师去死。我说的是黄毛刚才的话是对的,纸马可以走,但是咱们不一样。”
我纳闷的问:“为什么?”
赵先生指着角落中的一个和尚说:“你看这位仙人,他其实是有来历的,他的名字叫婆沙。佛经中说,婆沙脚下有通道,供魂魄投胎轮回,凡从婆沙脚下投胎,来世为畜生。这条通道,也叫畜生道。”
我缓缓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纸马从畜生道跑了?”
赵先生嗯了一声:“咱们几个是人,显然不能从这走。”
黄毛跺了跺脚,嘴里骂道:“他妈的,做人还不如做畜生?”
我听见马克小声嘟囔:“你没准可以去试试,估计能从畜生道走。”
黄毛耳朵尖的很,扭头就看过来:“你说什么?马克,老子刚才没选你,你膨胀了是不是?”
黄毛又开始投票了,这一次他选了马克。他身后的那帮小兄弟纷纷把票投给了马克。
马克硬着头皮说:“你们想干嘛?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到了这里还想耍威风?你们的肉身呢?回到人间,没准连鬼都做不成了,还称王称霸有什么意思?”
马克的一席话让很多人都失落起来了。这些人都被关进来很久了,估计他们也能猜到,就算回到人间,还阳的希望也不大。
然后黄毛一班人又进行了一轮投票,马克全票当选了。
只不过这个结果被赵先生一票否决了。他对黄毛说:“杀了你们同学,自己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你下辈子会心安?”
黄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赵先生:“那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呗,你说我杀谁?这壁画里边说的清清楚楚了,不杀人,咱们出不去。”
赵先生笑了笑,指着供台上的神像说:“那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我们都愣住了。黄毛嘟囔着说:“你在看玩笑吧?那东西是泥做的,能管用?”
赵先生说:“你怎么知道不管用?”
眼看着真身已经进来了一小半,我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后我们一咬牙,决定按照赵先生说的,死马当活马医,把这神像当成祭品。
我们先七手八脚的把神像抬下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分成几份。
在肢解神像的过程中,我发现神像的身体里面有泥做的骨骼,有泥做的内脏,一切都和活人没有区别,只不过换成了泥胎而已。
黄毛那些人也啧啧称奇,对泥像所抱的希望更大了。
最后我们每人捧了一块泥像,然后跟着赵先生向壁画走去。
赵先生走到墙根底下,朝着众神跪下来。
这时候,我看见众神慌乱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纷纷避让。我吓了一跳:壁画活了?
等我仔细再看的时候,又发现画中人根本没有动,刚才可能是我的幻觉。
我叹了口气:最近真的是太紧张了。
我们跟在赵先生身边,贴着墙根跪了一溜。可是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并没有所谓的通道出现,我们依然呆在小庙里面。
黄毛有点恼火的说:“怎么回事?这泥做的人像就是不行吧?我提议,咱们赶快选出一个人来。”
话音未落,小庙轰然一声,倒塌了。真身终于得逞了,他像是洪水一样,蔓延到庙里面来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等死。死到临头,心里面反而生不出情绪来,一切懊悔,害怕,不甘,全都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我等了有两三分钟,我好像还活着。于是我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墙壁变成了一扇门,赵先生几个人正捧着泥像向门里面走去。
我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去了。当我穿过那扇门的一刹那,我感觉耳朵里面嗡的一声。
我没有看周围的环境,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又回到人间来了。
紧接着我手上一轻,那神像变成了一抔黄土,从我指尖漏走了。
黄毛几个人也一样,他们甚至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好像离开人间太久,已经记不清楚了一样。
赵先生看了看东边,说道:“天快亮了,大家都找地方躲起来吧。”
黄毛说:“还是抓紧时间,先把肉身找回来吧。”
随后,他和他的小兄弟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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