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初九夏心》第61章 老人村

    白森森的月光下，我看见小汤唯的左半边脸，那脸变得黑乎乎的，像是中毒了一样。而那眼睛，那眉毛，也完全不是小汤唯的了，我仔细看了看，分明是庙里的怒目金刚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鬼上身。
    在胡家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鬼不仅能上人的身，也能上普通魂魄的身。尤其是我和小汤唯这种，刚刚失去肉身没多久，还不太会掌控魂魄，最容易中招了。
    怪不得身后的阴风没有了，原来它早已经追上我们了啊。
    小汤唯看了我一会，忽然嘿嘿笑了。这笑声太渗人了，而且她明明是在笑，可是脸上却没有笑容。
    属于小汤唯的那半张脸全是惊恐，而属于金刚的半张脸则满是凶悍。
    她把手里的那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低声念叨：“活人在地上，死人在泥里。你既然是孤魂野鬼，又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我认出来，那是一口用枯草编成的小棺材。估计小汤唯刚才就在鼓捣这个东西。
    她的声音很奇怪，听起来像是少女，仔细听又像是男人。而这古怪的声音又蕴含了一种魔力，让人昏昏欲睡，不由自主的要照着她的话去做。
    小汤唯还在蛊惑我：“到棺材里来吧。躺进去，一了百了，永享安宁。”
    我伸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了一根树枝。我把树枝掰断了，然后握着尖头猛地扎向小汤唯的肋骨。
    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一旦受到撞击，上身的鬼会痛苦难当。
    小汤唯是穿着衣服的，仓促之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刺中。只能刺了一下之后，马上再刺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这么大的打击面，总有一次是中的。
    啪……我又挨了一个大嘴巴。
    然后我看见小汤唯掐着腰站在我面前，怒气冲冲的说：“你抽什么风？”
    我看见她的脸蛋已经恢复正常，整个人的神态也再也没有异状，这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树枝扔掉了。
    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很严肃的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恩将仇报啊。你刚才被鬼上身了，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完了。没想到你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我耳光。”
    小汤唯显然对刚才的事有点印象，经过我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不少。她尴尬的笑了笑，问我：“那鬼去哪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被我吓跑了，也许还潜伏在周围。咱们小心点吧。”
    我看了看地上的小棺材，它已经被小汤唯踩坏了。
    我指着不远处的村子说：“那里有人，咱们去避一避吧，顺便打听一下柏城在什么方向。”
    小汤唯嗯了一声，就跟着我向村子的方向走。
    在漆黑的夜里，看见一束灯光的时候，总觉得这灯光就在眼前，可是往往要走上很久才能来到灯光跟前。
    我和小汤唯就是这样，感觉走了十来里山路，还是没有走到村子里。
    小汤唯好像赶路赶得有点无聊，问我说：“喂，你叫什么？”
    我说：“胡初九。”
    小汤唯哦了一声。
    我问她：“你呢？”
    小汤唯说：“保密。”
    我无话可说了。有的人就是喜欢把天聊死，让你不知道怎么搭话。
    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村子跟前，这村子是建在一片山谷路里面的，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我估计这村子要想晒到太阳，只能等正午的时候才行。
    小汤唯忽然说：“这地方像不像那个和尚说的？在山谷里面，阴气很重，然后什么什么的？”
    我嗯了一声：“咱们万事小心。”
    我和小汤唯走到村口，看见上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三个字：新手村。
    我和小汤唯都面面相觑。这名字是不是起的太随意了？村长难道是个网游爱好者？
    我们俩带着满肚子问号走进去了，我看到这新手村里边，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小汤唯说：“三更半夜，深山老林。这样的小山村，怎么晚上还点灯？要不然咱们走吧。”
    我摇了摇头：“至少得找个人问问路。”
    我看见有个小孩正在门口玩土，就叫住他说：“你们村叫新手村？”
    小孩瞟了我一眼说：“是啊。”
    我好奇地问：“这名字谁起的？”
    小孩说：“不知道啊，一直叫这个名。”
    我还要在问，小汤唯把我拽开了，嘟囔着说问的全是没用的。她一脸和颜悦色，像是用糖果诱惑华夏小孩的东瀛人：“小朋友，你们村为什么这么多人家都亮着灯？”
    小孩说：“因为在生孩子啊。”
    小汤唯惊讶的说：“这么多户，一块生孩子？怪不得这里叫新手村。”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在山村里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亲戚。有一家生孩子，街坊四邻都会来帮帮忙。所以只要有那么两三个孕妇生产，这一村子大概都要醒过来了。唉，想当初我们胡家村……”
    我话说到一半，发现小汤唯早已经走远了……
    我跟上去，和她在街上转了一圈，然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街上有很多人，他们都站在阴影里，窃窃私语。而且我发现，这些人全都是上了年纪的。
    小汤唯对我说：“他们都在影子里，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影子。”
    我说：“你怀疑他们是鬼？”
    小汤唯嗯了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村子人，咱们一路走来，全都是老人，一个年轻的都没有。这里不要叫新手村了，直接叫老人村算了。”
    我说：“之前咱们不是看见一个小孩吗？”
    我说道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我忽然发现那个小孩也有问题。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身病号服，医院里的病号服。
    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怎么会有病号服？而且让他穿回家来？解释恐怕只有一个：小孩已经死了，那是他生前最后一件衣服。
    我和小汤唯在街上转了一圈，除了怀疑之外，始终没什么进展。于是我们俩大着胆子，走到了一户人家当中。
    院子里空无一人，屋子里倒是点着灯。
    我们蹑手蹑脚的穿过院子，趴在这户人家的窗户上，从窗缝里面看。
    我看见屋子里面有三五个人，正围成一个圈子，似乎等待孕妇生产似得。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有男有女，谁家生孩子可以随便参观的？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敲击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是敲木板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的。
    然后人群哗啦一下，散开了一些。我终于看到声音的源头了。
    是一口棺材。
    那声音就是从棺材里面发出来的。
    我看见有两个人把棺材盖打开了。从里面扶起来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病怏怏的，脸色蜡黄。一头白发乱糟糟的贴在头皮上。
    那扶着他的人在他头顶上摸索了一会，嘴里念叨着：“该放下的就放下。舍了这身子，到咱们这来吧，到咱们这重新开始。”
    紧接着，我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我看见老头的头顶裂开了，有一个影子，挣扎着钻了出来，就好像金蝉脱壳一样。
    随后，那影子落在了地上，化作了老头的模样。而刚才的老头，闭上眼睛，彻底的死掉了。
    那人叹了口气，把扶着老头放回到棺材里，又把棺材盖上了。嘴里面还在念叨着：“尸体还给活人，魂魄就留给我们吧。”
    剩下的人簇拥着老头，笑嘻嘻的说：“欢迎啊。”
    老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忽然间就呜呜的哭起来了：“我有个外甥女，到闭眼都没能看见最后一面……”
    我和小汤唯缓缓地站起身来，脸色都有些发白。
    小汤唯说：“这里果然都是死人。”
    我说：“不止。这里根本不是人间。”
    小汤唯打了个哆嗦：“你什么意思？”
    我说：“刚才那老头，显然是刚刚死的。他的魂魄到了这个地方。这里不是阴间，就是和雨市类似的地方。咱们不用逃跑了，再怎么跑，也不可能找到柏城。”
    小汤唯快急哭了：“怪不得这里这么多老人啊。原来都是刚刚来到阴间的死人。可是我们怎么办啊？”
    我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对小汤唯说：“那口棺材能把死人送过来，你说它能不能把死人送出去？”
    小汤唯满怀期待的问我：“你知道怎么做？”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汤唯顿时失望极了。
    我们在村子里呆呆的坐了很久，我们没有等来白天。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白天。
    我甚至有点想回山上的安魂庙算了。让金刚把我抓了，也比在这里虚度光阴的要好。
    街上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没有人注意到村子里面来了两个多余的人。这也难怪，这里每天的人像是割韭菜一样。走了一茬又来一茬。
    我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一阵丧乐声。
    我愣了一下，这村子里死人就等于出生，怎么会丧乐？
    我循声望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送葬队伍，最前面的人手里捧着一张遗像，而我惊恐的发现，那是我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