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穿着死人的衣服,刚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雨淋了一阵,又因为紧张出了汗,被体温渐渐烘干的过程中,我闻到马克说的那种怪味了。
有点像是福尔马林和纸钱混合的味道,闻起来不是多难闻,而是让人心情抑郁,好像自己真的变成死人了一样。
我有点佩服那个骚包了,天天闻着这种味道还能坚持穿衣服,也真是够坚强啊。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真的觉得这种味道就是名牌特有的气味呢……
我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着胆子走吧。”
我走到了布棚下面,暂时没有被雨淋湿的烦恼了。我张望了一下,这里的鬼成百上千,我没看见古爷爷,也不知道从哪找起。
我想了想,硬着头皮走到一个豆腐脑摊前,问道:“你知道古爷爷吗?”
豆腐脑摊主低着头,根本不搭理我。
我心里打鼓,可是不找到古爷爷今天就算是白来了,于是我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请问,你知道……”
摊主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冷冷的说:“不知道。”
然后他就低下头去了。
我心想:“这里的人都不热情啊。冷言冷语的,怎么做生意?”
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间摊主又抬起头来了,说道:“等一等。”
我停下来,有点警惕的看着他:“怎么了?”
摊主开始打量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慢慢凑过来,低声问我:“你死了多久了?”
我心里一跳:他问这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我不是第一次见鬼了,知道里面门道很多,稍不留神就会中招,于是我含含糊糊的回答:“嗯……死了有几天了。”
摊主点了点头,对我说:“古爷爷,是卖古董的那个老古吧?”
我眼前一亮,说道:“没错,没错。”
摊主笑眯眯的说:“那可是个奇人啊。整天在咱们雨市进进出出的,好不快活。”
我干笑了两声:“那么,他在哪呢?”
摊主拍了拍旁边的长条凳,说道:“你先坐下来,吃我一碗豆腐脑我就告诉你。”
我挠了挠头,说道:“豆腐脑我就不吃了,我急着找人,我……”
摊主的脸一下就冷了:“后生,你不吃我的豆腐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消息?”
眼看摊主就要发怒,我只好说道:“你这豆腐脑,多少钱?”
摊主说:“便宜。一块钱一大碗。”
我愣了一下:“人民币?”
摊主说:“活人钱,死人钱,都可以。”
我纳闷的问:“鬼也收活人钱吗?”
摊主不耐烦的说:“你到底吃不吃?”
我只好坐下来了。
等我坐在凳子上之后,我发现其他的摊主有点奇怪,都在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再也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了,甚至有点羡慕的看着豆腐脑摊主。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摊主手脚麻利,很快就盛好了一碗豆腐脑。我拿出来一块钱递给摊主了。
摊主很高兴的接过来了,对我说:“后生,这就对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买卖成了,那就是好朋友了。既然是好朋友,你跟我打听点事,我肯定会说的。”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我发现,其他的摊主又低下头去了,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对我不感兴趣了。
我心想:莫非在这个地方交朋友也是一对一的?我做了豆腐脑摊主的朋友,其他人就排斥我了?
摊主说:“后生,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不瞒你说,我活着的时候也是做豆腐脑的。”
他的豆腐脑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气,仔细闻的话,还有纸钱的味道,我甚至在里面看到了香灰。这东西,应该是坟头上的祭品。
我一阵反胃,苦笑着说:“我不饿,钱我已经付了,你告诉我古爷爷的事行不行?”
摊主为难的挠了挠头:“你不肯喝我的豆腐脑,那你这个朋友就不是真心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骂:“牛逼啊你,还有胆在这吃东西。刚才你欺负我妹了吧?不赔钱今天就让你见血。”
我扭头一看,是小汤唯和三个男人,正气势汹汹的朝我跑过来。
我心里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了,刚才他们三个人紧跟着我,也来到雨市了。
看他们一脸嚣张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哪了。我走过去想要提醒他们一句,但是其中一个男人直接挥拳打过来了。
我连忙向后躲了一步,而小汤唯顺手抄起桌上的豆腐脑,顺手向我砸过来。
幸好我躲得及时,不然今天可就狼狈到家了。
那三个男人也算是有破坏力,顺手拿起桌椅板凳就开始砸我。我步步后退,但是胳膊上还是挨了一下。
这时候豆腐脑摊主不干了,大喝了一声:“四个小畜生,你们找死吗?”
小汤唯一听这话,顿时怒道:“老头,我看你是活腻了吧?一个乡巴佬,骂谁呢?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豆腐脑摊主刚要发火,其他的摊主则纷纷跑过来了。其中一个大妈一把搂住小汤唯,满脸赔笑的说:“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我那有镯子,你要不要看看?”
小汤唯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你身上什么味?别碰我。”
大妈就缩了手,尴尬的说:“镯子可漂亮了,你看看呗。”
其他的几个摊主则把剩下的三个男人邀请走了。有的想卖给他们用的,有的想卖给他们玩的。这些东西全都物美价廉。好玩到让人舍不得放下,低廉到简直就是白捡来的。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四个人简直是缺心眼啊,这里全都是鬼,他们居然看不出来?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我就看出来了,还不是得装看不出来?
豆腐脑摊主有些不快的说:“这下好了,我的豆腐脑全撒了,你到最后也没吃上。”
我干笑着说:“不用吃了,你告诉我古爷爷在哪就行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问他了,如果这人再推诿的话,我就决定转身离开,去找别人问问。
豆腐脑摊主叹了口气说:“算啦,你这么想找老古,我就带你去吧,你跟我来。”
我点了点头,跟在豆腐脑摊主身后。
我发现他并没有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而是走到了小路下面,走到了破败的村子当中。
我好奇地问豆腐脑摊主:“这村子里也有人吗?”
豆腐脑摊主嗯了一声:“外面那条路,再往里面走就是黄泉路了。上了黄泉路,有进无出,不能回头。大伙都不肯往前走,就只好在路边搭房子,时间长了就变成村子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我跟着摊主越走越远,在村子里面七扭八拐的,到后来,小巷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开始有点心中不安。
摊主走路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两脚只有脚尖点地,在地上轻轻一碰,整个人就飘出去老远。而我虽然尽量放轻了脚步,还是不免有沙沙的脚步声。
幸好,摊主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问题,一直闷着头向前走。
时间不长,我忽然觉得后背上有些不自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似得。我伸手摸了摸,没有什么异样。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停下脚步来,猛地一回头。
身后是空荡荡的巷子,什么人也没有。
摊主见我停下来,好奇的问我:“怎么了?”
我笑了笑:“没事,鞋带开了。”
我蹲下去系鞋带,摊主有些焦躁的等着我。我把两只鞋的鞋带紧了紧,然后对摊主说:“咱们走吧。”
还是摊主在前,我在后面。我一边走,一边摸索着打开了手中的纸团。
刚才我回头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人,但是看到一个纸团从拐角处滚出来,正好落在我脚边。
我不知道这纸团是谁扔的,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我心里清楚,这是给我的。
趁着摊主不注意,我低头看了看纸团,里面的字很潦草:照镜子的时候闭上右眼。
我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了?”摊主忽然在前面问我。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一座小院跟前。
我干笑了一声,对摊主说:“没事,我正想着古爷爷呢。”
摊主嗯了一声,伸手推了推小院的门,那小院吱扭一声,打开了。
他指了指院子:“进去吧。”
我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这小院和人间的院子很像,但是我总觉得全身不自在。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这院子的形状。太窄了,也太长了。就好像是放大了的棺材似得。
我看着这狭窄的小院,心里有点发闷,问摊主:“这是古爷爷家?”
摊主说:“这是我家。”
我心里一惊:“我要找古爷爷,来你家干什么?”
摊主嘿嘿一笑,对我说:“老古就在我家做客呢,你来了就能看见了。”
我心里发毛,我感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在撒谎。可是我现在处在迷宫一样的鬼村中,我能怎么办?
摊主一步步向我走过来,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说道:“来吧,老古就在里面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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