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下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夏心脱衣服。反而听到了一阵咀嚼声,好像她正在吃东西。
我悄悄吸了口气闻了一下,什么都没有闻到,看样子又不是热食。我现在对她的身份越来越怀疑了。
下午的时候,我刚刚被放了血,傍晚的时候,又见到了鬼。这样折腾了一通,我早就累得精疲力尽了。刚才吃包子吃了个饱,我现在躺在地上,忽然觉得有点困倦。
眼看着夏心还没有睡觉的意思,我的眼皮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由自主的闭上了。
我不想睡觉,可是我很困,我的意识里越来越薄弱,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说:反正夏心还没有睡觉,那我就先睡一会吧。
于是我闭上眼睛了,恍惚间,我发现头顶上的床板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光滑,最后它变成了一面大镜子。随后,这镜子又变成了一扇门,好像在等着我进去似得。
鬼使神差的,我爬起来了,向那扇门走过去。在跨过这扇门的那一刹那,我忽然猛地打了个哆嗦:“不对啊,这扇门是不是梦镜?我不是要看夏心的梦吗?怎么我自己到镜子里去了?糟了,糟了,我睡着的太早了,这幅画对我起作用了。”
我想要退出去,结果一回头,身后站着一只恶鬼,正在朝我呲牙咧嘴,我吓得向前一扑,就掉到镜子里去了。
看我自己的梦境有什么用?我自己的内心,我还需要这东西了解吗?我自己清清楚楚啊。这下好了,大好的机会被我浪费了。
然后,我感觉我的身体正在急速的下坠,足足五六分钟之后,我重重的摔到了一个地方。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条大街上。这条街黑乎乎的,但是天上有月亮,又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地方很陌生,我肯定没有来过。我甚至有点纳闷,既然是我的梦,我为什么不认识?
时间不长,我听到了一阵飘飘渺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歌声,但是仔细听又有点不同。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远远地看到黑暗中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骑着高头大马,马上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新郎官。后面一群人吹吹打打,原来是在办婚事。
我有点纳闷,怎么大半夜的办婚事呢?后来我又想到,在一些偏远的地方,比较遵守古礼,确实流行晚上办婚事。
我正站在街边看热闹,忽然有人拽了我一把,将我拉到阴影里了,那人说:“兄弟,你不要命了,敢站在街上看热闹?”
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发现这人我认识,是赵先生。
我指着他惊喜的说:“哎哎哎?怎么是你?”
赵先生一脸严肃:“别跟我套近乎啊,什么你啊我的。”
我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前两天在客车上装作认识我,现在又装作不认识我。我只好指着外面的迎亲队问:“那是在干什么?”
赵先生低声说:“抓人。”
我纳闷的问:“抓人?难道这不是在结婚吗?”
赵先生笑了笑说:“那要看你怎么理解结婚了。”
我感觉这话大有哲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几分钟后,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到这边来了,我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在新郎官后面的,不是抬轿子的人,而是抬棺材的人。一共十八口黑漆大棺材,每一口棺材上面都帮着红绸布,贴着大大的喜字。
半夜娶妻,娶是棺材?这真是邪门啊。
赵先生在我耳边嘿嘿的笑,低声说:“兄弟,看见没有?一口气娶十八房妻妾,艳福不浅啊。”
我对赵先生说:“这里面装的是死人吧?”
赵先生摇了摇头:“现在还是活人,娶回去之后就不一定了。”
把活人装进棺材里?我有点惊讶的看着赵先生:“这是不是有点残忍?”
赵先生叹了口气:“是啊,是有点残忍。好了,咱们赶快走吧,不要被他们看到。不然的话,你我这些大老爷们,连进棺材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候迎亲队已经完全离开了,而赵先生带着我从各种小巷子里穿行,最后到了一间破旧的关帝庙里面。
庙里面黑着灯,但是影影幢幢的,我看见里面有不少人。他们显然是人士赵先生的,见他进来了,都纷纷客气的打招呼。
赵先生冲他们点头示意,然后拉着我走到关帝像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我听到赵先生嘴里面念念有词,不过声音很小,我听不太清楚。于是我向他身边凑了凑,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我听见他说:“关帝爷,你义薄云天,请赐我浩然正气。”
我心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先生磕完了头,就拉着我坐到了角落里面,然后嘱咐我说:“现在全城都很危险,不要乱跑,跟着我还能保命,你要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稀里糊涂就完蛋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旁边有人说:“老赵,这是你刚找来的小兄弟?”
赵先生说:“是啊。老薛,你的小兄弟呢?”
那人就苦着脸说:“死啦。真他妈晦气,刚领回来不到三天。”
赵先生就摆了摆手:“算啦,算啦。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就别数落他了。”
那个老薛就上下打量了我一会,然后对赵先生说:“你这小兄弟看起来有点呆啊,顶不顶用?”
赵先生说:“顶不顶用都得用啊。现在城里还有能用的活人吗?”
那边马上就沉默了。
我一直没说话,但是我听得有点害怕。在这过程中,我悄悄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我发现一个问题。
这关帝庙中的人,分为两类人。其中一类是中年人,另外一类是年轻人。
中年人都互相交谈,他们彼此认识,还很熟络。而年轻人则各自跟在他们身边,被称为他们的小兄弟。这些年轻人都像我一样,一脸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中年人显然知道内情,但是这个内情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我经常看到有些中年人坐着坐着就开始打哆嗦,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来。
有的会请求旁边的人把自己打晕,免得怕极了出丑。有的就跪在关帝像跟前,一个劲的祷告。
我也看出来了,这庙很破,庙里面的人很落魄,但是关帝像擦得很干净。
我忍不住问赵先生:“刚才那位老薛说,他的小兄弟死了。怎么死的?”
赵先生说:“太好奇,所以死了。”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在关帝庙坐了很久,感觉怎么也应该天亮了。然而天亮并没有到来,只是在东方出现了一抹白色的亮光。
有点像黄昏,有点像拂晓。
赵先生站起来,说道:“我们有一刻钟的时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不能出去,凭本事。能不能回来,凭运气。”
众人都站起来了,一脸肃杀,我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赵先生对我说:“走吧,我带着你逃出去。”
然后他抓着我的胳膊,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飞奔。关帝庙里的人就像是受了惊的鸟群一样,乌央乌央的飞奔出来了。
我看了一下路线,我们像是要出城。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小城,甚至还保留着古城墙,想要出城,唯一的出路就是门洞。
一共六个门洞,逼得关帝庙里的人也分成了六队。
我看到跑在最前面的人向门洞冲过去了。在那一刹那间,他忽然须发皆白,由一个中年,变成了老者。他凭着惯性向前奔跑了两步,再跑出城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第二个人也在迅速的衰老,但是他伸手抓住了旁边的年轻人,挡在身前。
我看到年轻人迅速的变成了中年人,又变成了老年人。然后灰飞烟灭了。年轻人死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人继续开始衰老。他距离外面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依然没有逃过岁月的消磨,终于精疲力尽,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东方那一抹白色正在慢慢隐退。赵先生本来要带着我冲向门洞的。但是他看了看东方,大声喊道:“来不及了,快退回去。”
于是众人又一窝蜂的向关帝庙逃去。
但是回去的路也并不太平,街道中时不时就刮起一阵旋风来。有倒霉蛋跑到了旋风里面。等风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我和赵先生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关帝庙。这时候清点一下人数,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老薛的小兄弟是怎么死的了。
我对赵先生说:“你带我过来,是当挡箭牌用的?”
没想到赵先生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我勃然大怒,站起来就要离开。谁知道赵先生拽住我了,说道:“你出去,不到三刻钟就得死,你信不信?”
我反问:“凭什么?”
赵先生说:“因为他们要杀你们。杀这里的人。”
我说:“我问的是,你凭什么拿我做挡箭牌?”
赵先生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因为你们罪孽深重。我们这些人,是来救你们的,没想到你们有所隐瞒,把我们陷在这里。就算你们甘愿做挡箭牌,也没办法洗清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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