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看到了一条狗。
然后,看到了一辆卡车……
最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狗拉着卡车在天上飞!
一条狼狗,一辆卡车,天上飞,那速度无比的飞快,所过之处,漆黑的阴云也被犁开了一道深邃的缝隙。
好像海洋从两侧开辟那样。
在夕阳的光芒照耀下,简直有如圣诞老人降临一般,氛围无比梦幻。
如果不是卡车上残留的血色雨水不断泼下,而开车的司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话,简直就好像来到了童话世界里。
但这和丽兹无关。
就算是这时候天国的大门打开,真正的圣人插着小翅膀头顶光环飞出来唱赞歌也无法阻挡她的进攻了。
就算是下一刻世界毁灭,她也一定要将这个混账的脑袋斩下来。
倘若世界半个钟头之后毁灭,她就要将这个王八蛋挫骨扬灰。
她甚至可以花点功夫,把他的颅骨磨成酒杯。
不论如何,都只有一点不会改变。
——槐诗必须死!!!
那一瞬,趴在地上的槐诗骤然溃散。
无数残影从他的身上分出,向着四面八方飞奔——可扩散的残影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跳进了绞肉机里,被撕扯成了粉碎。
甚至就连影葬穿梭之中的槐诗竟然也失去了转移的目标,被强行从传输中挤出来,浮现在空气中。
然后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剑刃。
自万夫长艾弗利的手中,那一把沉重的条顿大剑已经抬起。
就那么简单的竖起在半空中。
好像树桩一样,等着兔子撞上来。
现在槐诗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傻逼兔子,被人轻而易举的逼上了绝路,他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不顾残影被撕裂所带来的绞痛,最后的一瞬,槐诗强行发动了影葬穿梭,狼狈的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胸前传来一阵冰冷。
根本不用看,他已经知道,那里被艾弗利的重剑刺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恶毒的血光自其中扩散,将埋骨圣所灼烧的嗤嗤作响。
再然后,他就发现……
他竟然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回到了丽兹的石齿剑之前。
明明四面八方都是通路,可当艾弗利站在那里的时候,一切都变成了绝境,只剩下了一个最简单的选择题。
往前走,是一把等待着他的剑,往后走,还是一把等待着他的剑。
但他可以从其中做出一个选择。
或者傻愣着站在原地,选择我全都要。
这一份近乎碾压一样的恐怖压制力让槐诗如坠冰窟。
来自四阶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引导着他的反应,将他变成了掌中的傀儡,任人鱼肉。
但至少还有最后的选择权——
那一瞬,槐诗向前。
向着斩落的石齿剑,拔出祭祀刀。
——龙骧!
高亢声音在此刻迸发,烈光交错,钢铁的咆哮重叠在了一处。难以数清这一刻究竟有多少次碰撞,只有尖锐的声音在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饱含盛怒的石齿剑一顿,竟然被击退了。
丽兹后退了一步。
槐诗赢得了瞬间的喘息。
哪怕只有一瞬。
因为在他背后的艾弗利已经紧追而至,一步踏出,踩在了槐诗的影子上,就好像将囚徒踩在斩首的木桩上那样。
手中的条顿重剑抬起,遥遥对准槐诗的脖颈,横扫!
而在槐诗的前方,石齿剑再度嘶鸣,向着槐诗,笔直刺出!
短暂的喘息之后,依旧十死无生!
可他毕竟争取到了这关键的一瞬。
尖锐的喇叭声骤然传来。
在天空中,无数炮火中扑击而下的卡车发出咆哮。
被马赛克状的狼狗拉扯着,猛然一个漂移,卡车车厢上甩去了累赘的装甲,展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炮身,火光迸射。
炽热的炼金爆弹已经锁定了艾弗森的位置,飞向机库狭窄的大门,可以预料,一旦在机库中爆炸,将会造成怎样惨重的损失。
重剑的劈斩停顿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因为艾弗森自腰侧拔出了一柄匕首,紧接着,头也不抬的向着天空之上甩出。
样式朴实到毫无特点的匕首自他的手中飞出,音爆声如此低沉,白澜扩散,投掷出的匕首已然凌驾于音速之上,在高速摩擦中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半空中的炼金爆弹陡然一滞,自正中被抛成两半,紧接着恐怖的爆炸在半空中扩散。可爆炸也被撕裂了。
那一柄匕首自火焰中飞出,势如破竹的贯穿了驾驶席的车窗,撕碎驾驶员的座椅,钉进了车厢里,嗡嗡作响。
驾驶席下面,雷蒙德缩成一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宝刀未老啊,老师……”
在艾弗森出手的一瞬,血色的焰光终于从他的甲胄之下升腾而起,在背后形成了栩栩如生的狰狞投影,好像恶神降临于此,践踏着天和地。
天竺谱系·八部龙众。
四阶·阿修罗。
——他是沉醉于杀戮中的‘非天’!
雷蒙德的行险一击,只来得及为槐诗拖延了这短暂到不足一个弹指的时间。可槐诗却忽然有一种绝境逢生的庆幸。
在胸口传来的撕裂阵痛中,槐诗抬头,端详着面前震怒的少女。
想必从未曾如此的愤怒吧……传承神明贵血的上位者,高贵的大祭司,端庄严肃的战士,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屈辱呢?
哪怕槐诗趴在地上求饶她也绝不会听,盖因这屈辱只有以血才能洗尽。
那么,就将血给你吧。
迎着石齿剑的嘶鸣,槐诗松开了十指,放下手中的武器,踏前一步。
毫无任何反抗。
任由它穿胸而过,自艾弗森的重剑中所凿出的裂口中向前,穿过了槐诗胸前的空洞,自后背突出。
火光自石齿剑上爆发,烧去了艾弗森所留下的血色,焚烧槐诗的躯壳。
而两人,已经近在咫尺,紧贴。
槐诗甚至看得见丽兹扩散的眼瞳,还有其中自己的倒影。
在这稍纵即逝的错愕中,他低下头,在丽兹的耳边轻声低语:“对不起,刚刚那些话,我很抱歉。”
他抬起双臂,抱住了丽兹的肩膀:
“但是——”
在这刺耳节拍的间隙中,槐诗扶着她的腰肢,脚步交错时猛然翻转,像是探戈里的舞步那样。
调换位置。
将丽兹挡在了艾弗森的剑刃前方。
令必杀的剑刃戛然而止。
紧接着,铁锁摩擦的声音里,槐诗的指尖,漆黑的锁链飞窜而出,顺着他的左手向上,缠上了丽兹握剑的右手,将两人束缚在一处。
槐诗说:
“——离别总是悲伤的,不是吗?”
那一瞬,悲伤之索,发动!
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凄凉伴随着源质的封锁和圣痕的压制,从丽兹的心头泛起。锁链已经钻入躯壳,死死的束缚在圣痕之上。
令象征着战神的左蜂鸟落入笼中。
纵然圣痕如何暴动,自身怎样迅速的迎来崩溃——暴怒的源质和反抗的力量正在被迅速抽出。
愤怒也无济于事,苦痛也无法改变事实。
“在离别之前,何不同我跳舞呢,女士?”
紧贴着少女的脸颊,槐诗微笑着,牵引着她的手臂,引导着生涩的少女向左踏出舞步,回旋。
低沉的节拍随着脚步的交错奏响。
行进在周围轰鸣的枪声里。
槐诗的手臂挥洒,甩出了口袋里的卡牌,鸦潮漫卷之中,九名狰狞的巨影从撕裂的卡牌中走出,抬起了被钢铁覆盖的面孔,向着面前的包围的敌人们抬起了手中的武器,扣动扳机。
沸腾的铁光喷涌,彼此交错,冲破了常青藤联盟的封锁。
“这就是你的计划?”
丽兹抬起眼睛,碧绿的眼眸漠然的凝视着槐诗:“你束缚不了我多久,也拖延不了艾弗森……槐诗,你逃不掉!”
可槐诗却没有回答。
只是微笑着,在低沉的节拍里轻声哼唱。
“Feltliketheweightoftheworldwasonmyshoulders,pressuretobreakorretreatateveryturn……”
——感觉像是全世界的重量压在我肩上,被压垮还是就这么知难而退?
微不足道的歌声被撕裂了。
阿修罗抬起冷酷的眼眸,漠然凝视着槐诗。
艾弗森踏前一步,自身旁下属的鞘中拔出了一把短剑,双持,一步步的走向槐诗,轻而易举将面前阻拦的护卫队斩碎。
在他的面前,槐诗无路可逃。
可槐诗依旧在向后退。
因为破空的巨响从天而降。
是一条马赛克状的狼狗,挡在了艾弗森的面前,昂起头,端详着面前的恶神化身,马赛克堆砌成的身体骤然迅速膨胀,扩大。
转瞬间,化作遮天蔽日的怪物,展开无数方块拼凑成的巨大双翼,纵声怒吼。
龙息喷吐。
火光扩散横扫。
回荡在槐诗低沉的哼唱里。
“Facingthefearthatthetruthhaddiscovered,notellinghow,allthesewillworkout……”
——面对恐惧我发现了真理,没人告诉你路在何方。
因为已经再没有路可走。
锁链崩溃的不断的响起,哪怕同为三阶,悲伤之索也再无法压制左蜂鸟的圣痕。
而槐诗已经退到了外甲板的边缘,背后就是无尽的阴暗云海,再往前一步,便是地狱,在坠落中粉身碎骨。
“真惨啊。”
槐诗轻声感叹,低头端详着即将挣脱束缚的少女,忽然问:“不如咱俩同归于尽算了?”
丽兹不为所动,只是漠然的凝视着他。
可是槐诗却松开手,在她重归自由之前,最后一次拥抱她。
“开玩笑的。”
他露出微笑:“抱歉啦,不能原谅我的话,就来找我吧……到时候,和你堂堂正正的比一场,我不会再逃。”
就好像还有未来为他而存留那样,如此郑重的道别。
他后退了一步。
哼唱着模糊的曲调,就那样,向着地狱笔直坠落。
“Iamlookingforfreedom……”
追寻自由。
飓风从身后呼啸着升起,自由和死亡同时到来,为这一场躁动的表演划上结尾。
在坠落中,他终于感觉到了迟来的痛苦和昏沉。
粘稠的血液从胸前的裂口中飞出,融入了风中,化作丝丝缕缕的血色扩散。
在远方的天空中,卡车终于再度折返。
在尾部宛如火箭一样的尾焰推进中,它向着槐诗疾驰而来,穿透了飞空艇的炮火,奋不顾身的想要将他接住。
可紧接着,便剧烈的震动起来。
焰光扩散。
车身的侧方骤然瘪下去一块,被击中了,飞行的轨迹骤然偏移。
雷蒙德的卡车擦着槐诗的身体飞过,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交错而过!
槐诗甚至能听见雷蒙德恼怒的大吼。
副驾驶上的门骤然被推开了,有一个人影奋不顾身的跃出,扯着安全绳,向着槐诗扑过来,撞在了他的身上。
槐诗在空中翻滚着,坠向深渊。
坠落,戛然而止。
“老师——”
飓风中,有人呼喊,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槐诗抬起头,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灰色,还有头盔的边缘粉色小猪的涂鸦。
是原缘。
槐诗松了口气,勉强的笑了笑。
终于……安全了。
可紧接着,隔着头盔的面罩,槐诗看到了少女的眼睛。
是漆黑的,正在看着他。
静静的。
她轻声问:“你刚刚说,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僵硬在半空中。
感受到死亡危机将自己吞没
“原来是误会啊,是误会……真是太好了。”
十分钟后,卡车后车厢的紧急救护室里,原缘微笑着为槐诗清理着伤口,刮去破碎的肉:“老师,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老师你这么正直,怎么会在外面做那么不知羞耻的事情呢?”
槐诗躺在手术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原缘拿着刀在自己胸前挥来挥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姑娘,我的肝其实没事儿,这个就不用切了……
算了,原缘这么可爱,切个肝而已,又不是腰子,就让她练练手呗。
而林十九在旁边瑟瑟发抖,好像感觉到隐藏在原缘笑容下的什么东西,根本不敢说话。
如果自己是一个女人……会不会已经被杀掉了?
他莫名的这么想到。
“老师以后也要注意一些啊。”原缘低头缝着针,漫不经心的说:“这样的谣言对于女孩子伤害很大的,就算再着急,这么做也太过分了一点。”
“是的,是的,没错。”
槐诗疯狂点头,简直恨不得爬起来给原缘磕两个,咱可赶快翻篇别提这一茬了……
尤其是自己学生手里的刀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脖子上比划。
有点……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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