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司同流合污?对此密涅瓦毫不怀疑,毕竟大臣们从李林那里领第二份工资的事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靠着向北方输送物资,承担各国的兵器制造订单,那家公司迅速从不起眼的小商社起家,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财阀。说他们就是靠着战争发达,也没什么不妥的。
清楚这些内幕的密涅瓦有些难以理解,为何之前都尚能维持冷静的汉默,在提到公司时会如此愤怒,那些事情不都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么?
“只要战争存在,和战争相关的产业也不会消失。这个道理不光殿下明白,我们也很清楚。虽然很无奈,但这也是世间的常理。”
有水便有鱼,有空气便有风,有战争,有厮杀的话,必定在某处有制造贩卖武器之人,此乃亘古不变的因果定律。
汉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压抑情绪的面孔再度变得险恶。
“可是,殿下。假如有人操控战争,同时向交战双方出售武器,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数着钱,欣赏着别人用他们制造的武器互相厮杀——您觉得这种事情、这种家伙能被原谅吗?”
或许直到遥远的未来,战争也不会结束。可投身战场上的,是活生生的人类,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这种让别人冲在前面流血,自己获利的做法,不管何时何地,都无法让人接受。
“这种事情……”
“那群家伙一直在做,只不过做的非常隐秘,从来不给人抓到把柄。可是,殿下请看——”
一旁的米雪尔上前,从长衣下取出两张连弩。
两张弩一大一小,密涅瓦一眼就认出较小的弩是查理曼军的制式装备,而大的那张没有任何标记,还有多处损伤。
“完好的那张弩是我军向公司采购的制式连弩,而另一张——”
汉默指着损坏的那张弩,不快地说到:
“那是我们从兽人骑兵兽人手上缴获来的,他们的标准装备。殿下请看。”
汉默点点头,米雪尔会意的点了下头,掏出十字螺批,迅速分解两张弩,将从查理曼弩上拆下来,安装到兽人弩上,前后不过现在分钟左右,损坏的弩焕然一新。摇动手柄、上弦、卡榫滑块落位全都流畅无阻,扣下板机,“嘣”的一声空响,令人为之心折。
“这……”
“不光是弩,马车、装备、军粮、精力药、医疗设备和药品——在北方战线,双方都能很方便的从对方那里取得想要的零部件,因为这些都是采用一个规格去量化生产出来的。”
“……!!”
采用一个规格生产部件,实现彻底的通用化——这对10多年前的威尔特来说纯属遥不可及的梦想,就算是一个作坊里的师徒,沿着同一个技术脉络,使用同样的工具打造出来的成品,也会存在诸多不同,互换部件之后能正常运作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随着某个企业的出现,其带来的规格标准化技术革新给世界带来的巨变,就连深宫中长大的密涅瓦也十分清楚。而且密涅瓦同样清楚,迄今为止整个世界只有“他们”掌握那项技术。
那家企业的名字是——
“明白了么,殿下。在人类或兽人实现各自统一世界的目标之前,公司在这方面已经将双方统一起来了。然后通过武器买卖获得巨额利润。”
汉默嘲弄般的苦笑了起来,密涅瓦瞪大了眼睛,朱唇微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该说什么?什么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谎言?混乱的脑袋已经无法判断这些事情了。
汉默是背叛了国家和王族,将她绑架监禁于此的罪人,密涅瓦不可能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和两张弩,就相信其所说的一切。可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益,道德对他们来说是个次要问题,而李林正是将此特性显现到极致的成功商人。
如果是为了武器贸易的庞大利润,那个人是能毫不犹豫做出向交战双方出售武器之事的。
在密涅瓦处于混乱状态之际,汉默继续不紧不慢的诉说着。
“我也曾尝试着揭发此事,但没有任何人相信我们这些前线军人所说之事。不,其实大臣们早就心里有数,但他们自己就投身这些肮脏交易,从中获利。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出手,纵然可以让前线的战士在法庭上现身说法,欠缺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公司的法律顾问们也能轻易的驳倒我们。”
公司的律师团是世界上专业资质最好的律师团,没有之一。他们有着长期在法庭上和法官打交道、寻找检察官提供的如山铁证中漏洞、想方设法误导陪审团和舆论等等发的丰富经验。通宵各类法律漏洞和司法规则,同时和他们的老板一样没良心,能毫不脸红的对遭受强奸的妇女提出“孩子是霜月21日怀上的?请问那天夜里,您和谁在一起,干什么?”之类的问题,将规则、漏洞、误导融会贯通起来,满足他们老板的需求。
除此之外,在公司的财政支援下,律师们还能收买法官、收买证人、收买陪审团、收买对方的辩护人来达成诉讼胜利,就算收买无法实现,最后还有暴力手段可用……
阻拦在汉默揭露真相,追求公平正义之路上的,就是这样一种铁三角组合:奸诈冷血的死亡商人、麻木不仁的贵族官僚、精通规则的无耻讼棍的有序组合。想要突破这个组合,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我们已经试过了所有的办法,但没有人听我们的。”
停顿了一下,汉默昂头望向铁窗外湛蓝的天空,斩钉截铁的说到:
“为了停止这些欺骗和腐败,该是有人挺身而出的时候,我们要从那伙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骄姿不义的蟊食之辈手中夺回国家,尊王讨奸,实行维新。为此甘愿背负背叛的污名,受尽囚虏之辱。”
密涅瓦瘫在座位上,神色憔悴地张口欲言,却又不能发出一言。
没有意义。
汉默的想法和她无法产生交集,对方是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不惜和国家及财阀为敌之人,身为体制内的既得利益者,以及财阀和王族合流的“抵押品”,密涅瓦说再多也没意义。
沉默不语的密涅瓦不曾想到,汉默所说的“维新”一词,日后还会经常听见。而围绕着这个词所展开的,是陆军一系列的暴走事件,以及众多“下克上”式的冷血暗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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