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冲》第五十一章：与狼共舞

    当常天浩准备反手做空时，他知道市场上也有主力打着和自己一样的算盘，绿豆期货最为惊心动魄、最为关键的那几步马上就要上演了——这是绿豆足以把自己炒糊、炒到品种退市的前奏。
    郑州有个颇有名气的投资家叫冯亿谋，他控制着万安投资咨询公司，表面看着只是家提供理财信息服务的企业，实际上是为形形色色的先富裕的老板提供投资服务的公司，兼跨股市、期市两道，哪头行情起来了就做哪头。
    由于冯精明能干、胜多负少，所以在他身边积累了一大批优质客户，不但万安公司成为当地投资圈的明星企业，甚至他开户的三金期货公司在当地也非常有号召力。一批机构、大户虽然没有让万安公司委托理财，但在实际操作中却与三金期货共进共退，他们冯亿谋仪器，联手转战当时国内多家期货交易所——在全国统合出现3家期交所前，全国分布着数十家大大小小的交易所。很快发展成为拥有上亿资金的著名期货投机性狼群，河南、湖北甚至山东的知名主力都加入过这个军团。
    这场面和目前王慧玲碰到的一模一样，因为她在绿豆、在天胶上屡有斩获，以至于她现在成期货营业部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人巴结着想要搭上投资的边，甚至表态愿意跟随的也有。
    但常天浩看不上这个，他告诉过王慧玲，这些人可以虚与委蛇，但千万不能真收进来，那会破坏大局，现在他的实力还不到招收小弟的程度，不过到时候搞个虚拟私募基金、代客理财却可以。
    常天浩已想好了，绿豆期货大战结束后，他就要转战股市，股市目前不能用杠杆，所以对资金量需求会很大，这时候再顺水推舟拿出息壤投资和代客理财才行。更何况，不让这些人在市场上吃点苦头，他们怎么愿意乖乖把钱掏出来请你操盘呢？很多人比如高洋不就觉得自己厉害可以自由翱翔嘛……亏不死他们！
    搞期货投资的向来就不相信什么盟友，也没有铁杆兄弟，所谓义气无非是用来衡量背叛的筹码罢了。冯亿谋比常天浩更能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因为他本人为人豪爽又有手段，再加过往战绩确实不错，大家才如众星捧月一般恭维他为带头大佬。
    他确实也有底气被称为带头大佬：在九十年代初期他所调用的资金就可达到亿计，到现在这时，其个人资金量已破亿，围绕在身边的资金量起码能有10亿规模。
    当然他也不是没栽过跟斗。
    几年前，在327国债上大胜的北京招财信托在其著名领军人物韩军的带领下，突袭郑州绿豆市场，从南阳帮这里赚了好大一票，这是强龙压过地头蛇的鲜明例子，冯亿谋一开始和韩军是同一战壕的，后来因为他毕竟身处河南，要和当地遥想呼应，再加上他个人认为行情到了转势时，所以他又反手与招财信托对上。
    结果倒好，南阳帮借着这个机会最后勉为其难地过了关，而冯亿谋却掉了层皮——那一次他的损失超过2000万，所以在利益面前，就不要相信什么人性与交情了。
    这次他继续跟着南阳帮一起做，在4000点后翻空，狠狠捞了一票，算是把那年的亏损给扳了回来。从盈利水平来说，他当然大幅度超过常天浩，但从盈利比例来说是远远不如的。
    因为常天浩不是主力，他只要捏稳单子躺下去吃肉就行，冯亿谋作为主力之一要在市场上翻江倒海，否则那么大头寸他倒给谁去？倒来倒去，那些费用全成了摩擦成本，有时候为局面和热点还不得不花大力气营造氛围，比如那天王慧玲抛售天胶把绿豆带下来，就需要主力不遗余力带上去，那天吃到的利润，其实就是庄家出的血，这都在损耗坐庄利润。
    对投机客而言，资金小时，一年翻几倍都不是问题，毕竟船小好调头；等资金量一大，要翻身就困难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哪怕不知道你怎么做，从盘面上就可以看出来，达到巴菲特这种资金量，年化20%都相当惊人。所以不要觉得老巴一年赚的比例不高而看不起他，人家资金规模小时一年翻几倍场面很多……
    对常天浩来说同样也如此，他暑假做天胶资金还比较少，所以能从鱼头吃到鱼尾，前段时间做天胶，资金量和头寸大了后就只能吃鱼身了，他在9615点抛掉的天胶，最高实际到过9800点，但后来这200点就没法吃了。进了绿豆场子，局面就好转不少，3000张多单在50万持仓面前就不能掀起太多浪花了，也有利于与狼共舞。
    冯亿谋虽扳回了亏损，但也只是扳回一局而已，距离报仇雪恨还为时过早，他依然想要教训韩军，让他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不过吃过一次亏的他这回谨慎多了，没直接莽上去硬刚，而请了军师出谋划策。
    这位军师就是在业内赫赫有名的花荣。作为中国第一代红马甲，与他同时代的高手有人锒铛入狱，有人跳楼自杀，有人泥牛入海，他是极少数幸存者之一。相比成名更晚、成就更大、江湖名声更响的徐总舵主，实现财富自由的花荣在2010年后已逐步转型为财经类和股票类专家，不再动辄亲自下场去搏杀。
    这种急流勇退、宁静淡泊的态度也是他与徐总舵主命运判若两人的关键区分。
    在绿豆高位杀跌整理后，价格又重新拉了起来，毕竟通货膨胀的阴影始终在，尤其是香港保卫战打赢后，社会整体对经济运作的趋势偏乐观，而南阳帮在11月结算后，照惯例又进入“养套杀”阶段，即将放量吸引新的多头来，默认让 GN03、05、07 等新合约涨起来。
    但冯亿谋意识到绿豆品种过度投机只能是短期行为，不可能持续时间很长。那种用石头冒充绿豆并进而扯皮的做法只能得逞于一时，下次其他人就有经验了，正如《圣斗士星矢》形容的那样，同样的招数再使出来就不灵了。
    他认为期货交易价格不可能长时间脱离基本面实际，目前绿豆现货虽然有所上涨，但总体还低于期货，特别是国家正抑制通货膨胀。进行宏观调控，以粮食部门为代表的南阳帮力量不可小视，一旦他们进行反击，市场价格必然物极必反，所以他在市场行情没走完前，已未雨绸缪地在考虑反手——他考虑反手的时机甚至比常天浩还要早。
    不过想法归想法，还得再征求军师的意见，上次只是断了条腿，这次要是莽错了，那就可能会把全部身价都葬身进去。
    实际上他公司里的投资人和操盘手都反对这个提议，他们认为目前市场的态势正是走好之际：多头形态排列啊，这种时间反手做空，得要有多大的勇气？
    没错，你冯亿谋确实是主力，可以操纵数万手头寸，可就算是数万手乃至10万手，相对50万手持仓的绿豆，也没有多数力量，再说你会增仓，别人就不会增加了？
    操盘手苦口婆心地拿着K线图劝他：“老板，形态远远没到走坏的时候……您不能不考虑这些关键的技术因素，它们可是人类几百年来的智慧结晶。”
    这说法倒是没错，毕竟蜡烛图是日本战国时代就出现的技术指标。
    冯亿谋笑笑：“技术指标图形？有钱就能画出来！我关注的是其他人的参与心态和市场风向，你没听说3根阳线改变信仰的话？”
    操盘手无语了。
    花荣说话还有点分量，他劝道：“反手我赞同，不过，不要马上反，一点点退，边打边反……”
    “就依军师高见！”
    所以，从12月17日开始，价格虽然还在继续按惯性往上走，但持仓量开始进一步提高了，常天浩刚才审视的场面，就是持仓与交易量不断提升的局面。而持仓量上升，说明市场对于后市分歧越来越大——毕竟多空一一对应，只有人做空，才有人能做多……
    他交代王慧玲：“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大地期货开户，把底仓建起来，开两个户，一个我个人名义，500万！还有个用万盛金属名义，200 万！当然前期不要和人家说这么多，只说是50万和100万……”
    王慧玲当然也注意到盘面上多头排列的K线图场面，不过常天浩没和冯亿谋那样准备直接反手，而打算先平仓再反手，她就没什么意见——她现在对常天浩几乎有一种盲信。她同时也相信，她对这种操作没什么意见不代表别人没意见，其他7家公司投机者估计见到这场面后会将信将疑而不敢跟随。
    但谁在乎他们？他们又不给自己发钱！
    果不其然，随后两天里，随着那3000张单子缓缓出清，所有接触到王慧玲的投机者都是将信将疑：价格明明还在往上走，为什么就突然跑了呢？
    甚至还有人说：女人操盘就是靠不住，胆子太小，也不知那大亨为什么偏偏看上了王慧玲？
    有人就私下揶揄道：“王总这么干正常不过嘛，胸大无脑呀……”
    营业部里顿时响起一阵猥琐的笑声，连带那些女经纪也一起笑：没谁真心仰慕她，知道她如何发家的人现在都盼着她跌下来献丑，越是同行，越是羡慕嫉妒恨。
    这就是人性丑恶的一面了，20 年后，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