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醒来都为反派背了锅[综穿]》237、秦少公子(十三)

    与胡亥的交谈似乎失败了。这个年轻的少公子们似乎从某方面厌恶儒生。尽管他并未将这种不耐表现出来, 但他的袖手,却正是一种证明。像他这般八面玲珑, 近乎十全十美的人, 寻常人不会找到任何攻讦他的机会。
    依着胡亥的性格,即便他不能正面出手,暗地定然也会斡旋相助, 此次近乎直白的以法不容情四字拒绝, 可见卢生等人于他而言,的确是无足轻重。甚至,长兄扶苏的情面, 也不能降低他的这种对卢生等人的烦厌之情。
    曹参只能离去。
    扶苏听闻他因此事牵涉胡亥之时, 还难得发了些脾气。道十八在赵高身边, 赵高本就与扶苏不和,此举岂非令他为难如何如何。
    赵高阴冷难测比之李斯更甚之。
    扶苏有时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将赵高指派于胡亥为师。诚然,赵高文才不错, 书法又独树一帜,但此人心性不定,令他为胡亥之师, 还不知他暗中对弟弟如何。
    若他当真尽心, 上一次也不会让风寒差点害了胡亥性命。
    回到咸阳不久,就听闻胡亥发热严重,去探望他,太医尽说些命不久矣的话,简直令人恼火。
    没有人知道, 看到幼时跟随他蹦蹦跳跳活泼无比的胡亥一朝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汗涔涔之时,扶苏心里作何感受。至于父皇,他又如何不心疼呢。父皇常言,胡亥是众多皇子品性最肖于他的,生死不知,父皇都无法一心处理政事,亲自过来探望。
    无论是对父皇,或是对于扶苏,这个孩子,都是不同的。
    幸而他足够坚强,总算熬了过来。
    大难不死,又接连受了不少惊吓,曹参又何必用这些事去惊扰胡亥。扶苏知道曹参也只是想为他解难,只是,扶苏却不希望,朝堂风波,他与赵高等人的争斗,危及兄弟。
    扶苏对于兄弟之谊的重视,再次为曹参敲响了警钟。
    利用胡亥的心思,稍微减却了些。
    但无胡亥分担陛下将要倾泻的怒火,卢生之事,显然就更加棘手了。
    事不出所料,卢生孔鲋合谋,更加激怒了陛下。此中,逃亡之中,仍有叵测之徒行不轨之事。
    煽动下民,言说皇帝残暴无德,行虎狼之政,大肆征收劳役修筑无用大墙,楚郡因此爆发了小型叛乱,王偾奉命平叛之后,始皇终于因此震怒,下令抓捕卢生及共犯,就地坑杀。
    不知为何,消息走漏,曲阜孔氏宗祠的叛逆们望风而逃。当日始皇亲临孔府,势要看究竟为何,他之前所待亲厚的博士们,叛秦如此理所应当。
    事后传言,始皇陛下掘孔圣之墓,孔圣显灵,作了“始皇帝死而地分”之预言。
    嬴政传召徐福的频率,的确也变得更加频繁了。
    扶苏原本不顾曹参劝谏,要上书父皇撤除坑儒之令时,留在曲阜善后的蒙恬回来了。
    所谓孔圣显灵,根本不是什么玄异之事。所用机理,近乎与当日公孙附之死,如出一辙。
    扶苏想。
    如今一向秉承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也卷进时代的纷争之中了吗?
    ……
    被怀疑参与卢生谋逆和匿藏同党的儒生,尽皆被抓捕于城外坑杀。
    二百多人的哀嚎,为这繁华的咸阳,蒙上了一层阴影。
    ……
    听闻嬴政想要见他之时,姜晨还诧异了片刻。平素嬴政政务繁忙,空闲少之又少,大多用来召见徐福等人炼丹捣药养身,偶尔才会想起他的皇子。不知今日……
    章邯颇有些忧虑的望来一眼:“少公子,陛下……”
    陛下对少公子……只万万望他不会听信佞人之言,平白害了少公子。
    赵高此人,虽有几分才学,却被陛下宠的,失了分寸。近些年对于权势,更是热衷无比。在赵高的荼毒之下,少公子依旧能养成这般温良的品性,已实在不易。聪颖,又不恃才傲物,虽身处权利漩涡之中,却仍抱有本心不为外物而动。足可见心智坚定。如此之人,又怎会因为一个预言的改变心意?
    若是陛下伤到少公子,最终后悔之人,一定是他这位做父亲的啊。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对于章邯而言,便是如此。在陛下与少公子之中,他只能选择陛下。哪怕知道,陛下的命令,也可能是错的……他也必须执行。
    姜晨似是未曾感知到章邯的复杂心绪,相当淡然,“将军,父皇召见,今日剑术,明日再习如何?”
    虽是请求,却有着王室天生的命令语气,但不叫人反感,章邯下意识便依照他的话回答。“自然可以。”章邯持剑一拜,让开路,“公子请。”
    等到了殿外,章邯停住脚,站在原地,眼见着那玄色的身影离去,渐渐而远,目光复杂至极。
    清冷的大殿之中,雕龙王座之上,一个身影于白日黑夜都长明的灯火中轻轻摇曳着,徐福站在红色软毡的左侧,用端着一个金色的葫芦,低眉顺眼。
    就像是一个雕塑,永远站在他的王座边。
    嬴政,无疑会是个史册长留的姓名。
    他转过身来,冷峻的眉眼看到门口站着规规矩矩,眉眼稚气的少年之时,似乎柔和了瞬间。很快,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变得严肃,甚至,狠绝。
    这只是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却没有瞒过姜晨的眼睛。但他并未因为这种沉重而犹疑,相当坦然的拱手一拜,就如同一段段记忆中那样,淡淡唤了一句,“父皇。”
    既没有故意的亲近,也没有多日不见的疏远。他的笑意在眉眼天生自带,纯真无辜至极,有时嬴政都无法分清,这个孩子笑的时候,是否是真的开心。
    世人只知道嬴政很喜欢这个幼子,却无人知道,那究竟重视到了何种地步。就像是扶苏一样……胡亥已不会比扶苏的重要性少半分。
    不错,他的子女不算少。但在这众多子女之中,胡亥却能让他时时刻刻惦记,胡亥是不同的。
    能让教导他的不足三月,且不善言辞的章邯认同至此赞誉不绝,胡亥就如他从前所表现处的那样,聪颖异常。
    此刻,嬴政不知该说是欣慰还是后悔。他希望长生,却还不忌讳谈及生死之事。若百年身故,大秦的江山,要在众多皇子中选择一个,那无疑是胡亥扶苏。
    从前常言,扶苏心软,幼子胡亥,最肖于朕。可是嬴政也非常清楚,统一的天下,已经不再需要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这一点他已无法做出改变,那么只能寄期望于扶苏。
    胡亥……
    赵高。
    嬴政很难想象,依着这二人的脾性,当他百年之后,他们会做出何等可怕之事。只是今朝局势如此,朝堂需要一个人来制衡李斯,而扶苏,也需要有人磨练。他选了赵高,选了胡亥。
    这个孩子,出乎他的意料。
    凡是嬴政所要求的,他都做到了。凡是他不要求的,虽有所涉猎,却也知道适可而止。可以说,天底下的父亲都希望有这样一个孝顺聪明的孩子。
    扶苏极其信任这个弟弟。
    可是,嬴政对于他,终究只能……
    就像他曾经所说的那样,他必须为下一代的朝堂解决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嬴政从他的王座上走下来,低头,看着这个容貌可称明丽的少年。他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在耀耀灯火之下,如同夜空星汉。
    忽道,“朕记得,赵高说过,你的书法学得不错,过来。”
    他抬脚,大袖迎风,走向偏殿。
    姜晨沉默,跟随而去。
    嬴政没有回头。没有回头,他也明白,胡亥就亦步亦趋跟随在后。也许便是天生的,父子亲缘吧。
    徐福端着药葫芦,垂着头跟上去,微微皱眉,这与之前所计划的,不太一样。陛下他……
    嬴政正坐在书案边,对胡亥招了招手,缓缓道,“来。”
    姜晨顺意坐下来,举止一板一眼,绝对挑不出任何错误。
    面前的细绢,灯火之下,有些泛黄。
    旁侧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只狼毫笔,他的声音依旧严肃,“就写,江淮之月。”
    姜晨伸手,接了过来,平淡道,“父皇,小篆么?”
    嬴政恍惚想起来,如今已命李斯等人,统一文字。小篆为主,隶书作为笔录草书。良久,他才道,“大篆。”隐隐约约,提及时混杂叹息。
    他记起来,当年闲暇之际,也曾教过那个女子淮月二字。已经太久了,他们的儿子,都已十二岁了。
    他能想起旧日风花雪月的日子不多,可此刻情景,竟蓦然勾起了旧事。
    嬴政失笑瞬间,思绪继而重新回到了日复一日的政事之上。
    书同文。六国分化已久,各国风俗文化皆有不同。如今书同文一事,等到执行,恐怕又是跳梁小丑发作之际。届时正好杀杀诸家叛孽嚣张之气。
    只这片刻,细绢上已落下江淮二字。如同赵高所言,胡亥的字的确是好看的。少年笔力尚且不足,但依旧平稳无比,一笔一划都是柔和大方,窥不见半分机锋。赵高字迹隽永俊逸,瘦削且黑白分明,却教出了一个无棱无角的学生。
    相较于从前赵高拿来的胡亥的书法之作,笔迹在此之上,又成熟了许多,已开始有了自己的风骨。
    看过,便叫人心生平静。
    嬴政不禁又想到扶苏。知道父皇喜爱书法,扶苏也练字刻苦。扶苏已参政,常有上奏,字迹嬴政十分熟悉。
    扶苏相反。他的书法,只是看着柔和,其中意气坚定。常言道,字如其人。扶苏,他看似柔和,心中却自有见地。
    政见不同,扶苏必是那个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之人。
    棱角太过,易伤。无棱无角,不够坚定,易为人所动。
    一只大手落在握着的笔上,捏着少年的手,在细绢上写下几笔。姜晨暗自皱眉。却不知是什么风,吹动了这位千古都被认为冷血的帝王的爱子之情。
    之月二字写过,嬴政松了手,看到白绢上两方完全不同的字迹,竟笑了下,叹道,“父皇写字不如赵高,亦不如李斯啊。”
    姜晨坐的端端正正,垂眸答,“人各有所长。父皇治国,胜于二人。”
    他果然没有直说不如,反而从另一方面夸赞了嬴政一番。仿佛眼中,没有嬴政的不好之处,只有他的优秀。
    若是扶苏,恐怕就要说一句,“功夫不负有心人。父皇多练,日后必有行云流水的佳作。”
    终究是个字不好的委婉说法而已。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父皇记得,七月七日是你的诞辰,亥儿想要何物?”
    姜晨才想起了这件事。往年扶苏从北地寄来礼物,都被赵高挡下扔了。
    七月七日。剩余不足一旬。
    “回父皇。”姜晨难得找不出敷衍之词,若说别无所求,恐怕他不依不饶了,转眼看到那支笔,道,“胡亥已长,不再是懵懂稚童。父皇所问,不敢胡言。请父皇赐此绢笔。”
    嬴政扬眉,“就这些?”
    姜晨:“……”
    若他真有心爱之物,他自己立刻便要设计得到。又何须等到他人相问?
    “此笔,是蒙恬将军所制。”嬴政悠悠道。
    姜晨神色不动,“既是父皇心爱之物,不便相求。我愿求此绢。”
    他目光沉沉,将笔交到姜晨手中,“胡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什么该拿,什么不该。父皇这不过是一支笔,送你无妨。蒙将军更不会介意。日后遇上更大的决断,也希望你能保持今日的清醒。”
    “是。”回答的语气相当平静,仿佛未曾听出嬴政深意,“胡亥必定不负父皇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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