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也许在旁人看来,她该在四爷跟前维持着她单纯如白纸似的形象,甚至连丫儿都曾多次劝说她,但是尔芙还是坚持打算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四爷,不为了旁的,一是为了四爷对她的信任,其二,也是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比这些古代人聪明多少,与其自己个儿乱弄胡弄一番,最后被人抓到小辫子,还不如请四爷这位老谋深算的真正聪明人帮忙。
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生意。
她相信四爷这个从小生活在暗斗更惨烈的皇宫里的皇子,并不是一个性格纯良、信奉非黑即白的真正君子,君子在宫中是活不下去的,她也相信四爷能接受她的小算计。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虽然四爷没有明言,但是她看得出来四爷是希望她能坚强的。
而此时,大幕已经拉开,演员都已经上场,她这个观众,只要坐在一旁静静的看戏好了,这般想着,尔芙敛了敛袖摆,转身回到了堂屋,盘腿坐在席地铺着的松软弹花垫子上,不紧不慢地吩咐廊下伺候的宫女奉上了热茶和点心,嘴角噙笑的看着内室里如困兽般对着那床流光锦床幔生闷气的乌拉那拉氏。
“让耿嬷嬷过来见我!”就在尔芙捏起第二块点心继续吃着的时候,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的乌拉那拉氏,终于也回到了外间堂屋,她不喜地看了眼吃吃喝喝的尔芙,冷声对着琦珍吩咐了一句,终于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似笑非笑的对着尔芙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府里都亏了你这个侧福晋的嘴儿,明明说是来观景楼欣赏下异国风情,却坐在这里吃个不停,你也不怕吃多了积食。”
“福晋姐姐,您这话就说错了。
妾身确实是来这边欣赏异国风情的,可是细细一看,这里似是和咱们平日的居所都差不多,也就是这屋子里的摆设怪了些,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居然会喜欢坐在地上,反倒是这几样朝鲜国的小吃,味道有些特别,说甜不甜,说糯不糯,也不够弹滑,但是却又让人吃起来就停不住嘴儿,真不知道这些从朝鲜国来的厨子是怎么研究的。”能吃是福,最重要的是能吃得开心,有乌拉那拉氏怒容佐餐,尔芙压根就不将乌拉那拉氏那两句调侃放在心上,她就是喜欢看乌拉那拉氏这种明明看不惯她,却又拿她没法子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这会儿没有心情和尔芙打嘴仗,只白了她一眼,便收回了注意力,低头细细盘算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要确实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她明明将布置新房的事情,全交给了办事细心的耿嬷嬷负责,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这也幸亏是发现的早,若是等到晚上喜宴的时候,被来赴宴的宾朋女眷看见,就算那些人注意不到烛光下不明显的飞凤纹暗纹,就单单是那抹耀眼的大红色,也足够让她丢尽脸面了。
呼……她需要尽快冷静下来。
少时片刻,琦珍将耿嬷嬷带了过来,乌拉那拉氏伸手一指,眼前矮几上的那床大红色床幔,斜了眼咕噜噜喝茶的尔芙,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耿嬷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就恭顺地跪下认错了。
她知道这事就算是不是她做的,大部分的责任,也都是在她的身上,谁让负责布置新房的人是她耿嬷嬷这个管事嬷嬷呢,好在她自认打理府中事物多年,也算是了解乌拉那拉氏的性情,明白她在乌拉那拉氏心目中的地位颇高,只要这件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想来乌拉那拉氏便不会严惩她,所以她一瞧见那床刺眼的大红色床幔就俯身拜倒认错了,心里却没有太过担忧。
只是这次她想错了,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女子的嫉妒心。
大红色绣富贵花开的床幔,再配合着床幔角落不明显的飞凤暗纹,这点足以让乌拉那拉氏心中的骄傲都崩塌掉,何况四爷还当着阖府女眷的面,狠狠落了她这个嫡福晋的脸面,她现在心里的恨意都已经盈满的快要溢出来了,而让她这般丢脸的人就是耿嬷嬷,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过耿嬷嬷这次呢,不过她也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将才不过四旬的耿嬷嬷赶到庄子上去荣养,但是小惩大诫一番,总是有必要的,所以就在耿嬷嬷以为自己能顺利过关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冷冷地开口了:“你这次实在是有负本福晋的信任,本福晋念在你这些年办事还算勤恳,只罚你三个月月钱,杖责二十就算了。”说完,她就将矮几上的那床床幔丢到了耿嬷嬷眼前,命她立马从库中挑选合适的床幔来更换,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乌拉那拉氏一离开,尔芙也盈盈起身往外走去,她路过耿嬷嬷身边时,还不忘看了眼跪地谢恩的耿嬷嬷,似笑非笑的低喃了一句,“真可怜。”,这才迈步离开。
她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剩下的就是莺歌的事情了。
二十板子,并不能伤到耿嬷嬷的根基,但是一点皮外伤是免不了的,作为耿嬷嬷最信任的宫女,莺歌则有很大可能的趁此机会就要了耿嬷嬷的性命。
这也算是冤冤相报吧!
当初,耿嬷嬷为了能顺利离开人吃人的皇宫,以阴谋陷害她离宫的竞争者莺歌姑母,让莺歌姑母落了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还连累莺歌整个家族都为耿嬷嬷的私心陪葬了,害得本该在宫外过着幸福生活的莺歌,顶着一顶罪民帽子进宫,做着最苦累的差事,常常忍饥挨饿的辛苦度日。
老天有眼,就在莺歌以为自己个儿这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怕是熬不到三十岁上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耿嬷嬷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被同伴欺负的莺歌,她还大发善心的将莺歌带回了四爷府,若是她没有在一次偶然醉酒以后,说出她当年做过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莺歌现在还将耿嬷嬷视作再生父母呢,虽然耿嬷嬷待她不好,但是她也曾很是感念耿嬷嬷救她离开宫中那个火坑,可是当得知了当初家族被皇上以雷霆之势打击的真相,她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怨恨上了耿嬷嬷。
偏偏耿嬷嬷本就不是个和善的人,救下莺歌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她想要在昔日百般磋磨她的老嬷嬷跟前立威,所以将莺歌领回来,也并没有护佑莺歌一分,反而比起教她本领的老嬷嬷,做的事情更加过分,将莺歌当做奴隶般的折磨,让莺歌整夜整夜的替她守夜,还要包办她身边的所有事情,却最终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也就难怪莺歌要替家族报仇了。
这些年,莺歌处处表现得恭顺她,却一直在等她倒霉的一天。
而这一天,终于在尔芙和四爷的故意安排下,出现了。
当夜,就在花厅里的礼乐如丝如绵的响彻四爷府的时候,耿嬷嬷终于挨完了那二十板子,被府中的小太监送回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小院子。
莺歌哭红着双眸,迎上了耿嬷嬷,忙从袖管里取出了凝玉膏,似献宝般的送到了耿嬷嬷眼前,低声说道:“福晋主子是心疼嬷嬷的,那边喜宴还没有散场,便已经打发了身边宫女送来了这上好的外用药膏,奴婢这便伺候嬷嬷上药吧!”
“哼,难得你还算伶俐。”耿嬷嬷有气无力地发了句牢骚,便从小太监的背上滑了下来,伸手搭在了莺歌的肩膀上,任由莺歌摇摇晃晃地将自己个儿扶进了房间里上药去了。
嘶……
莺歌看着耿嬷嬷背后的伤势,不自觉得倒吸了口冷气。
“笨手笨脚地,还不赶紧给我上药。”耿嬷嬷正被疼痛折磨得不耐烦,见莺歌愣了好一会儿工夫都没有动作,不自觉地就动怒了,伸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莺歌的脸上。
这一刻,莺歌心底才升起的一丝心软,终于被彻底打散了。
她动作麻利地将那个加了料的药膏瓶子拿在手里,拔出了红布裹着的软木瓶塞,小心翼翼地将凝玉膏涂满了耿嬷嬷的后背,又拧湿了帕子,替耿嬷嬷擦拭去脸颊和嘴角的血泪痕迹,这才松了口气,迈步走出了这满是血腥味道的房间。
“劳烦小公公了。”这个送耿嬷嬷的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尔芙安排给莺歌的帮手,因为尔芙知道耿嬷嬷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莺歌虽然能将这加了料的药膏替耿嬷嬷涂上,但是当耿嬷嬷发现皮肤溃烂的时候,定然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莺歌身上,所以尔芙特地安排了这个小太监送莺歌离开四爷府,免得事后丢了这条性命。
而她刚刚替耿嬷嬷上过药的时候,便是她离府的最佳机会。
“莺歌姑娘,这是咱们主子替你准备的一些东西。”小太监半侧过身,从袖管摸出了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了莺歌手里,轻声说道。
荷包里是一份路引和几十两银子。
这些都是尔芙早已经替莺歌早早准备好的,方便她以后能在外面继续平顺的生活。
莺歌看着手里头的东西,更觉感动。
作为包衣世家出身的姑娘,虽然她的姐姐替她挡掉了要进宫的命运,但是耳濡目染的也了解到了许多为奴为婢的小技巧,更懂得奴婢就是主子们用来办事的工具,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她若不是熬得熬不下去了,也不会选择投靠尔芙,反而会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藏好她的出身来历,免得被耿嬷嬷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她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会以自己一己之身报家族大仇,她也早早就想过这事过后,她可能也就活不下去了,却没有想到尔芙不但没有想要斩草除根的永绝后患,还替她安排得这般妥当。
小太监见莺歌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只傻楞楞地站在原地,望着西小院的方向发呆,不禁有些急躁的提醒道:“莺歌姑娘,请快些随我走吧。”说着话,他还很是担心的看了眼房间方向,生怕耿嬷嬷会突然出现,发现莺歌已经背叛自己个儿,将这事捅出来,坏了自家主子的安排。
莺歌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她对着小太监微微颔首一礼,客气说道:“小公公,还请您稍等片刻!”说完,便撩起袍摆,对着西小院的方向跪了下去,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随着小太监往外走去。
四爷府的西北角角门打开,莺歌离开了。
乔装改扮一番的小太监,重新回到了西小院中,她是青黛。
素日没什么差事的青黛是府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人,哪怕尔芙出席新侧福晋入府的喜宴,她并没有跟着,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奇怪,而她身负武艺,自然也能很好的伪装成一个小太监,更能从刑房把有些分量的耿嬷嬷背回自己的院子里,还能通过认穴的手法,将负责把守角门的人无声无息的弄晕,不惊动任何人的送莺歌离府。
“她走了吧!”尔芙站在屏风后,脱下了身上厚重的吉服,穿着贴身的中衣来到了青黛跟前,笑着问道。
“奴婢幸不辱命,只是奴婢有一点想不通。
您何必费这么大工夫和耿嬷嬷计较,您一句话,还不是轻松就能将耿嬷嬷拿下。”青黛为人耿直,这也是她能练就一身不俗武艺的根本原因,她要是不问明白心里的疑惑,这种事情就会成为她的心魔,让她和人交手的时候畏首畏尾,所以就算她明知道尔芙可能不会告诉她原因,她还是问出口了。
尔芙闻言,笑着指了指罗汉床下首摆着的绣墩,道:“莺歌,她顶着罪民的身份进宫为婢,身份连寻常宫妃身边的小太监都比不上,干的是最苦累的活,吃的是最差的饭,也着实是可怜了些,难得我能成全她一把,为什么不帮帮她,耿嬷嬷做下那样的恶毒事情,也该遭到一些报应了。”
青黛就知道自家主子太仁善了。
“奴婢明白了!”她对着尔芙俯身一礼,退出了上房。
尔芙看着桌上摆着的杏仁酪,嘴角流露出甜甜的一笑,看向了一直躲在净室里的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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