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
“不见。”
天歌断然拒绝。
“什么不见?”
正在跟徐芮说话的姬修齐听到这两个字,不由走过来凑起了热闹。
天歌看他一眼,道了声“没什么”,然后低声对孙三吩咐:
“就算是曹弘文亲自上门,也不见。他要是敢闹,你就去府尹衙门,请官府的人来处理。”
孙三闻言,应了一声,而后退了下去。
这厢姬修齐已经走到跟前,“可是天衣阁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临安城的成衣铺子向来都以曹家为尊,如今咱们的铺面开到富贵街上不说,开店前连曹家的山头也没有拜,被找事也是情理之中。”
天歌避重就轻的将事情说了,又提起风来已经将人丢了出去,姬修齐不由击掌叫好。
“就该这样子!闹事的都打出去!小爷的铺子还需要拜山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是做什么吃的?”
徐芮此时也走了过来,一听姬修齐这山大王似的大话,忍不住泼一瓢冷水:
“做什么吃的?你还会做吃的?你怕是只会吃吧?”
姬修齐一急,但偏生徐芮这话又没有说错,只得憋闷着耷拉起脑袋。
这么一闹两闹,方才孙三过来到底所谓何事,也就没有人在意了。因为今日来了外客,虽说徐芮和姬修齐二人无所避讳,但孙三和宋千还是不大好意思与这些贵客同坐,是以天歌跟众人敬了酒,又将带回来的脂粉给府中女眷们分了,再给每个人封了个红封,便移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进清风院,徐芮便被院子里树上挂着的东西吸引。
“这不是先前秋云生日你送的秋千?”
姬修齐闻言抬头,“咦,还真是!”
但是好像有些不大对……姬修齐挠了挠脑袋,先前支秋千的时候,他是在场帮忙的,不过那个好像跟这个不太一样吧?
“这是一开始的试验品,比秋云的大,也更重些。”
“不是,大小倒好说,就是挂这么高,你这要怎么上去?”姬修齐走到跟前,指着悬挂在比自己头顶还高的秋千,觉得这高度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天歌轻唔一声,看一眼身后的褚流,后者一个跃身,手在那秋千链条上轻轻一抓,便坐进了那半球当中。
徐芮:“……”
姬修齐:“……”
天歌咳了一声,“那什么,我院子里这树太高,这些链条又都偏重,为防太长的链条过重,压断了树枝,所以只能往高了系,不过这样用这也还行。”
说完,天歌让褚流下来,青玉等人很快在院中摆置好宴席。
看着旁边燃起的香炉,徐芮轻轻嗅了嗅,“这是什么香?有些薄荷脑的气味,加了松香粉、艾蒿粉……还有什么?”
“烟叶粉、木屑粉、硫磺和少量砒霜。”天歌道,“按理这香该提前点着用完,再通风才好,不过眼下院中透风,吃饭的时候点着倒也可以。”
一听这话,徐芮顿时了悟,“这是除蚊虫的?”
天歌点点头,“不过眼下还没有完全制好,我还在想砒霜是否可以换成其他的东西,毕竟如果真的将它加到香料当中,一旦把握不好用量,便会徒生事端。”
虽说砒霜在大夫用来也可化毒为药,但是真要追溯起来,因为以砒霜入药致死而让大夫蒙冤的案子其实也不少。
因此在这一点上,天歌还是想要再谨慎些。
如果找不到可以替代砒霜的东西,那她便不会让这除蚊香面世。
本来也就是做着玩一玩罢了。
谁曾想徐芮一听她这话,倒是想起了什么,“先前我曾听祖父提起过,天目山上有一种野菊,焚燃有驱虫之效,所以也有人叫它除虫菊。但是这种野菊点燃之后气味颇为难闻,所以尽管效用不错,用的人却很少。你若能解决那除虫菊的臭味,倒是可以用它来替换砒霜。”
“居然有这样的物事?”天歌奇道,“改天有时间了,我去天目山上溜达一圈找找看。”
“你还去天目山呢,难不成忘了百花阁还躺着一个刚从天目山上捡回半条命的?”姬修齐哼了一声,夹起一只鸡腿,放在徐芮碗中。
一想起徐陵那小子,他就来气。
然而天歌却是忽然抓住脑海中一线微光,“你祖父是如何知道天目山上有这样的东西的?”
徐芮拨弄着碗中的大鸡腿,感觉哪里下口都不方便。
“好像是当初他上山去寻访归先生的时候听说的,归先生当初为了制香,没少在天目山上溜达,如果说想找一个比归先生还熟悉天目山的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我祖父的原话。”
说完这些,徐芮终于用筷子剥下一块肉来,这才舒了口气,将肉块轻轻放进口中。
天歌同样舒了一口气。
如果徐芮所言无误,那么她可能真的知道归有荣为何会死了。
“明天我要去天目山一趟。”
天歌下定了决心,有些事她必须亲自去验看一番!
徐芮闻言抬头,“你不是说制香的事情不急么?而且如今归云岫的事情刚出,你再上天目山,保不齐会遇到什么事情,眼下那山上可不怎么安全。”
姬修齐同样应和:
“阿芮这话说的没错,况且那揽金阁的人不是说了么?三天之内查清归家灭门案的始末。这才第一天,你再等上两日,到时候他们将凶手查出来抓住了你再上山也不迟,反正也不差这两三日。”
天歌不想让二人担心,低头夹菜随口应了下来,但在心中,她却已经开始盘算着上山的事情。
只是天歌没有想到,这次就连老天好似也不大愿意让她上山。
第二日一早,天歌是被外头的落雨之声吵醒的。
推开窗户,顿时一阵风挟裹着雨丝迎面而来,一扫残留的睡意,就连院中地上,也铺了许多被击落的树叶。
这样大的雨,肯定是上不了山了。
天歌关上窗户推门而出,站在屋檐下看着屋檐滴雨成帘,眉头微微蹙起。
褚流站在她身边,看着雨幕解释:
“临安夏季向来多雨水,只是今年雨期来得晚了些,前些时候连着三个月晴日,也算是这些年来所罕有的了。”
“就是不知道这雨水要下到何时了。”
天歌伸手,看着雨水在自己摊开的掌心四散开来,化作飞屑四溅。
褚流知道她想着上天目山的事情,遂宽慰道,“其实姬少爷和徐小姐所说不错,揽金既然在查这件事情,公子不妨先等等消息,左右也不在这两日。而且有了昨儿个晚上的事情,到底还是慎重些好。”
天歌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有了昨儿个的事情之后,前头会愈发危险,潘炳涵如何不会这么想?而且他会比我们更急。”
雨幕重重,氤氲了天歌的眼睛,也在她的心头蒙上一层浅淡的水汽。
她想证明自己的猜测。
而且如果她所料无误,那么归云岫遇刺的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朱二和潘炳涵之间的关系也将水落石出。
最关键的,是此间事了,她就可以尽快去姑苏,寻找蒋云山的踪迹。
提起蒋云山,天歌忽然偏头,“昨儿个我问过姬修齐了,醉韵楼开建是在元和初年,大周建朝之后方才开始,设计的图纸也是姬老爷子拿出来的。”
“姬老爷子?”
天歌点了点头,“如果说云山先生在建造一事上是天才的话,那这位让姬家一跃成为当朝首富的姬老爷子,便可以算是经商的天才。”
“如果姑苏那边查不到什么动静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去上都了。”
元和初年开建,图纸是何时所画就很是微妙了。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姬老爷子也是认识蒋云山的。
事涉前朝国舅,这样的事情,自然只能当面说。
天歌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她着急的原因。
事情很多,但是只能一件一件来,况且还有先前孙三说过的曹家的事情。
虽说姑苏那边并不着急,但她却还是想去看上一看。
因为她可以肯定,云山先生肯定在元和十三年后半载回过姑苏。
……
……
此刻看着外头雨幕发愁的,不止是天歌一人。
潘府书房,掌握着杭州府兵权的府军大将此刻紧锁眉头站在窗前。
在他身后,是战战兢兢跪着的黑衣下属。
“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推脱给对手的强大。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总会有弱点。我就不相信,府尹衙门真的能跟铜墙铁壁一样,你们连进都进不去。”
潘炳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一个晚上,先是被那青衣少年剑指脖颈,手下几无还手之力;再是他派去刺杀侯茂彦的人全部铩羽而归。
这两件事情的连番失利,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三日之内,我要侯茂彦的脑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烧了整个府尹衙门,我也要看到他的灰烬。否则,没有用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说完这句话,潘炳涵手中转动的珠子应声而碎。
潘府从来不养无用之人,昨晚跟随主子一道回来的那五个人的下场,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警告。
听到那些人的应和之声后,潘炳涵挥了挥手,那几人当即如蒙大赦,眼见就要出门,却听主子在后再次提醒。
“记住,你们只有三日的机会今天,已经是第一日了。”
众人身子一僵,很快再次笼在愁云惨淡中,消失于雨幕。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潘炳涵终于转过身来。
他抬起左手,抚上自己的左脸。
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是昨天晚上那青衣少年在面上留下的十字痕迹。
那伤口好似并未被人清理过,渗出的血痕从伤口直至脖颈,凝固之后的猩红之色,让潘炳涵本就粗犷的面目更加骇人。
“潘云。”
一声召唤,外头登时有人进来。
见到潘炳涵之后,那人先是一抬头,紧跟着便将头死死埋下。
“大人有何吩咐?”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潘云微微紧张,“尚未。”
潘炳涵的眸色深了深,“天目山那边呢?”
潘云额上微微滴汗,只能找理由,“今日大雨,下山的路许是不大好走,所以通传之人估计还得些时候。”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雷霆震怒,而是长长的沉默。
就在潘云忍不住想要抬头的时候,却听上首的主子轻叹一声,柔了声气。
“罢了,一会儿你去灵隐寺,求个亡童牌位长明灯供奉着,香油钱给足,让那些庙里的和尚们别躲懒,晨晚都超度着。若是再有护身符,也请一个给醉韵楼那位送去……算了,还是请上两个吧,另一个带回来。”
潘云心中一震。
主子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如今居然让他去请护身符,难道这次的形势依然如此危急了吗?
但心中想归想,潘云面上却一点不显,低低应了一声,就这么退了出去。
留下潘炳涵一人站在窗边,敲着窗框神色晦明难辨。
……
……
百花阁。
归云岫躺在床上,看着徐陵将打开的窗户阖上一半,而后走过来仔细叮嘱:
“虽说新雨凉爽,但你如今还是要小心着了凉,窗户开一半就好,能透透气儿,不至于太憋闷,也不会让屋里太冷。”
旁边从食盒里取饭的仆婢以前还会多看这位陵少爷一眼,但如今整个百花阁都知道这位对白芷的关心,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见怪不怪。
对于归云岫,尽管她的真实身份已经为人所知,但百花阁里与她相处多年的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白芷这个名字。
但当着她的面,却还是恭敬地称呼一声归姑娘。
“今日是钱妈妈亲自看火熬出来的乌鸡汤,里面加了大小姐给的桂子和参丸莲子,奴婢服侍归姑娘起来喝点。”
小丫头走上前来,正要将归云岫搀扶起,徐陵已然抢到了她前头。
“还是我来吧,你力气小,仔细扯开归姑娘的伤口。你去盛汤。”
小丫头乐得如此,然而等端着汤碗过来的时候,徐陵再次将碗接了过去。
“我来。”
只是这次,归云岫却是自己伸出了手,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徐陵,“我胳膊上没有伤,还是自己来吧。”
“我来吧,碗烫。”说着勾了一勺鸡汤送到归云岫嘴边。
归云岫的神色暗了暗,这次却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么就着徐陵送来的勺子,喝完了一碗汤。
见那小丫头捧着食盒出去了,归云岫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徐陵。
“陵少爷的好意云岫心领,不过到底男女有别,往后还是莫要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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