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鹭十一族》第63章 朋友 Void

    刚考上艾尔帝凡高中的时候,安索斯顿确实地为自己感到高兴。虽然本来就知道自己有一定胜算能够考进这所高中,却也难免忐忑,因此收到录取通知单的当天,安索斯顿兴奋的找了一群朋友在外面狂欢到半夜才回家。
    然后就是让人放松的暑假。刚从国中毕业,安索斯顿每天窝在家里上网,有时候趁父母不注意,便入侵父亲电脑察看公司机密,或者骇入母亲电脑偷翻私人日记和家庭帐本──等等无聊事情,再者偶尔出去走动,不管是逛街还游玩都好,只要一通电话呼朋引伴,不怕没有人陪。尤其是女生,安索斯顿身边向来不缺美女存在。
    不过,这种浸淫在毫无真诚的人际关系,每天不外乎约会、聊天、谈情说爱,偶尔同朋友飙车喝酒,夜半不归,或者利用网咖和自己的电脑骇入各家网站,偷窥别人机密,有时在这些网站上动些手脚,留下恶作剧的痕迹然后长扬而去──种种之类的“规律作息”,从国小到国中毕业,这将近十年来的日复一日,类似的事情已经无法带给安索斯顿任何刺激感。
    他需要重新找些乐子,否则安索斯顿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很快的,九月一号即是艾尔帝凡高中的开学典礼。其实安索斯顿本来期待这所学校能够带给他不一样的乐趣,譬如说令他苦恼的课业或者有趣的人际关系。但是开学典礼都还没结束,安索斯顿就失望了。
    校长很无趣,老师也很无趣。安索斯顿本来想,找个借口为难校长什么的,可是马上又转念,因为这样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更何况师生之间的抗争,那是国小生才该执行的游戏,对高中生来说已经太过老套。
    后来同学各自回到班上,安索斯顿因为接到一通电话──以前的女朋友打过来,所以在走廊上耽搁了,等他回到教室,同学已经随意选好位置,只剩下第三排中间有一个空位。
    安索斯顿自然不会在意与谁同坐,他拿着手上的书包放到空位上头,不小心踢到隔壁的桌子,那位同学微微回过头,安索斯顿慢条斯理地道了歉,并向对方自我介绍。
    “妳好,我是安索斯顿。安索斯顿·席隆特。”
    安索斯顿很会交朋友,而且不论异性同性都会对他留下极好印象。除了他亲切温和的笑容,真诚的态度,还有倾听别人说话时候专注的眼神。
    当然,脸也是个很大的卖点。
    安索斯顿的长相秀气,但你绝对不会因此错把他当成女孩子,安索斯顿的秀气中带有一种男性特有的俊挺,夹杂无可言喻的魅力。他的眼睛又细又长,淡蓝色的眼瞳就像具有磁性,能够让你紧瞅着不放,毕竟美丽的东西是人人都喜于追求的。他那一头淡金色短发则让深不可测般的沉稳气势多了一点浮动,在原本内敛的气质中加入平和近人的印象,让人不知不觉想要搭话或靠近。
    安索斯顿说话的对象是左边那位红褐色长发的女孩,对方回过头,放下手边的书,轻启薄唇也对安索斯顿释出善意。
    “你好,我叫艾勒贝拉·邦茜。”
    坐在安索斯顿右面的则是位男同学,因为两人的交谈,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他和艾勒贝拉一眼。对方有着极为少见的蓝黑色短发,安索斯顿注意到他左臂上带着瘀伤,而且这位同学从刚才就一语不发。
    “你好。”安索斯顿微笑着对他说:“我是安索斯顿·席隆特。”
    那位同学只抬起头,用极为冷淡而充满防备的眼神瞥过安索斯顿,就又垂下眼睛不予理会。
    安索斯顿耸耸肩,稍后在学生名条上,他得知该位学生的姓名。
    西铎克·伏尔纳。
    此时的安索斯顿还不知道,这个姓名将成为他目前尚称无趣人生中,一个全新转折的关键点。
    破晓MorkGryning
    事实上是这样的,安索斯顿觉得自己被一群并不认识的同学出卖。
    今天的电话很多,刚才班上票选干部的时候安索斯顿的手机又响了。他来到走廊外结束通话才返回教室,然后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被班上选为这个学期的副班长。
    一直以来,安索斯顿都把班级干部列为烫手山芋的苦差事。他自己对外形像是一回事,安索斯顿本质上并不喜欢为人服务。但是经过这几天,安索斯顿发觉他也不真的这么讨厌副班长这个职位。
    原因很简单,副班长必须确实登记班上出缺席纪录,而且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失踪的学生,副班长必须负责找出来。
    就这么恰好,那位开学第一天坐在他左面的同学,西铎克·伏尔纳,是个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影的翘课大王。于是安索斯顿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翘课寻找西铎克,于是许多人就常可见安索斯顿拿着点名板,在寂静无声的校园内闲晃。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很悠闲。
    过了一阵子之后,熟悉那些科任老师的教学模式和底线,安索斯顿便把他的个人电脑带来学校,趁着“寻找翘课学生”的时间,电脑一开,窝在走廊或楼梯口无线上网,有时候玩游戏,有时候聊天。偶尔则以视讯带远在公司的父亲逛逛校园。
    听起来的确很惬意,不是吗?
    有一天,安索斯顿闲晃到学校的第一保健室,突然发现许久不见人影的西铎克正端坐里面,护士并没有特别照料他,西铎克自己取用架子上的绷带和药水,替自己消毒包扎。
    手臂上、脸上、拉开衣服所露出的腰、腹、背,他的全身上下多有瘀伤和擦伤,站在门外的安索斯顿甚至注意到,他的眼角旁边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
    是家庭暴力吗?安索斯顿默默的想。
    第一保健室的护士似乎在对西铎克说话,然后叹了口气就让西铎克自己使用药品,她转身誊写一些公用文件。西铎克替自己的手关节缠好绷带,把药水放回原位,也没向护士告别就走出保健室。
    才刚出保健室前门,西铎克便看到安索斯顿。但他只瞄了一眼,甚至没有理会安索斯顿亲切的笑容,又径自走开,往人烟稀少的楼舍去。
    隔天的第二节课西铎克又不见了,这次安索斯顿没有到外面闲晃,他想他可以在第一保健室找到西铎克,而就如同他的猜测,西铎克的确待在里面。
    “唔,我可以进来吗?”
    安索斯顿礼貌性的在门上敲了两下,引起护士和西铎克的注意。然后他趁护士还怪异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之前,已经进到室内,走至西铎克面前。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
    “我来找他。”安索斯顿晃了晃手上点名板以向护士说明自己出现的理由正大光明,又转头看西铎克。
    “这些伤怎么来的?”
    “出去。”
    西铎克只回了冰冷的两个字。
    受伤当然可能是打群架,但那种伤痕一点也不像。
    “父亲,或者母亲?”安索斯顿思考了片刻:“我想是父亲吧。”
    “你出去!”
    西铎克夺过架子上的药水瓶朝安索斯顿丢,安索斯顿却相当巧妙的闪避开。药水打到墙壁上,染的墙面都是暗沉的红色,玻璃碎了满地。
    “我知道我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
    安索斯顿沉下眼,他那对淡蓝色的眼珠蓦地有些混浊。
    “我闪开了,因为我没有被你打的义务。”他缓缓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西铎克,彷佛言语带有魔力:“你不也一样?”
    西铎克站在原地未发一语,安索斯顿可以感觉他还是处于盛怒的情绪。第一保健室的护士起身处理玻璃碎片,安索斯顿又给西铎克一抹笑容,然后也蹲下,帮忙护士清扫碎片。
    西铎克愤怒地离开保健室,安索斯顿只是笑了笑。
    每当西铎克从教室失踪,安索斯顿就带着他的点名板到第一保健室找人。西铎克并不理他,安索斯顿也不在意,他常常靠在门上等西铎克把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接着西铎克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除非西铎克乖乖回教室上课,否则安索斯顿就像背后灵一样,紧跟着他移动。
    后来,他发现西铎克身上除了擦伤和瘀伤,开始多出被刀子或玻璃割过的伤痕。那些伤口自然不可能来到保健室才处理,西铎克都只是换药。第一次发现西铎克身上有穿刺伤出现,安索斯顿先是愣住,然后走到西铎克面前抓起那只被利器刺穿的手掌,满是不解的大声询问。
    “为什么你没办法保护自己?”
    逐渐与护士混熟,护士会趁西铎克不在的时间告诉安索斯顿关于他的事情。西铎克是家中独子,父亲则是某家医院的院长,他身上那些伤痕是父亲长期虐待的结果。只要儿子课业上表现差强人意,他的父亲不仅拳脚相向,甚至连刀械都会拿出来加以施暴。有时候母亲也会遭殃,而祖母永远在旁边冷言冷语,责怪媳妇与孙子的不是。
    那么,什么叫课业上表现差强人意。很简单,没有拿到全年级榜首。
    安索斯顿听了陡地大笑,原来西铎克被打居然和自己有关。自从安索斯顿进了艾尔帝凡,学期成绩一直维持在榜首位置。
    那天下午放学以后,安索斯顿追上拿起书包就走的西铎克。他拍了拍西铎克,硬把他拉到另外一条人少的街道。
    “我听说了。”他说:“可是成绩不好不是作为被打的理由。”
    西铎克甩开安索斯顿。
    “你以为只要乖乖被打,你母亲就会安然无恙?”安索斯顿露出浅缓的笑容:“我告诉你,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要后悔也来不及。”
    “……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不可能满足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永远不尝试反击,总有一天你母亲会死在他手上。”
    “闭嘴!”
    安索斯顿皱起眉。
    “你只是一直在逃避,难道要等到事情不可挽回之后才来后悔?”
    西铎克根本不理睬他。
    “你应该反击,那是正当防卫。我不认为报警是个明确决定,因为从报警到法院下达驱逐令的这段空档,你爸爸有太多时间折磨你和你妈妈。”
    安索斯顿打开笔记本,在空白的一页潦草写入自己手机号码和家里电话,撕下交给西铎克。
    “如果需要帮忙,打电话给我。”
    西铎克瞇细了那对打量着的眼睛,把安索斯顿的号码塞入口袋,然后转身离开。
    第四天事情就发生了。第一节课还未结束,有两名警察来到教室外面指名要找西铎克,所有同学都在议论纷纷。
    西铎克才和警察交谈几句,就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安索斯顿看到西铎克突然脱离警察跑向楼梯,等警察追去时已不见踪影。
    安索斯顿猛地从位子上跳起来,追在警察后面寻找西铎克。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保健室,但是西铎克不在那边。于是安索斯顿往西铎克最常待的校舍方向寻找,他看到西铎克一个人坐在阶梯上。
    安索斯顿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坐下。
    两人都沉默着,安索斯顿没有讲话,西铎克也未发一语。过了很久很久,西铎克才缓缓告诉安索斯顿一件事情。
    “刚才警察通知我,母亲早上跳楼自杀。”
    “……是吗。”
    安索斯顿第一次觉得词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遗憾,索性就不开口了,陪西铎克在那个阶梯坐上一整天。在那段时间,他们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安索斯顿从西铎克身上感觉不到哀伤、忧愁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的思考和愤怒。
    直到放学时间,西铎克才从楼梯上起身,回教室拿书包后又离开校门,头也不回。他依旧没有和安索斯顿说上一句话,安索斯顿离开学校的时候,却知道,事情要接续发生了。
    当天晚上十一点,安索斯顿的手机响起,接起来以后竟是西铎克的声音。他告诉安索斯顿一个位于艾札拉市西的地址,要安索斯顿尽他所能的尽快赶到。
    二十分钟后,安索斯顿循着地址踏入一幢高级公寓的电梯,按下十一楼的楼层按钮,电梯门打开,他看到西铎克手上握着血刃坐在门口,陡地对安索斯顿露出一抹微笑。
    即使是安索斯顿,看到如此景象也不免大吃一惊。他顺着西铎克引导的视线往屋内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重重地侧倒地面,颈动脉遭到利刃割断,身边是足以致命的血量。
    惊讶过后,安索斯顿的反应相当镇定。或者应该这么说吧,从看到西铎克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西铎克和自己属于同一类型的人。做出这种事情是或迟或晚的问题,说奇怪或恐怖,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
    “你说的对,安索斯顿。”
    西铎克的脸一直笑着。
    “我早该杀了他,就可以多过一些幸福的日子。”
    他的笑容很真,很无邪,如同幼童般灿烂,口吻中有一种松脱的喜悦。
    “谢谢你……真的……”
    安索斯顿跪下来让视线与西铎克平行,然后拿掉他手上的刀,直直盯着西铎克眼眸深邃之处。
    “看着我,西铎克。”
    他以坚定的语气和眼神说话。
    “你杀了你的父亲,是不是。”
    西铎克露出疲惫的笑容。
    “没错。”
    他有好多话想对安索斯顿说,欲言又止,涨满胸中的喜悦难以言词表达,同时一股强烈的疲倦感深深的把自己抓攫。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累得这么彻底,但也累得好安心。西铎克把头轻轻靠在安索斯顿肩膀上,他真的累得睁不开眼睛了。
    “你放心睡吧,接下来交给我。”
    西铎克耳边听着安索斯顿和悦沉稳的声音,完全地交出信赖。他相信,安索斯顿具有安定一切事务的能力,而且绝对是他的朋友。安索斯顿静静地等西铎克睡着,然后让他靠在墙边休息,自己则拿着那把匕首站起来,握住刀柄,让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
    下一步,他打了通电话,给他的父亲。
    “爹地,”他的嘴角上扬着一个诡谲的弧度:“是这样的,我杀了人。你救不救我?”
    惊鸿一瞥StrangeRelationship
    Sep.2015
    初次的惊鸿一瞥,艾斯密和格丝提两人都倏然抽身后退。
    “袭拉斯特……”
    “米赫尔!”
    他们紧张地互叫出对方姓氏,然后分立空仓库的两端审视对方。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甚至呼吸声也刻意减弱了;他们警戒地盯视对方一举一动并保持随时可以出击或防守的姿势,犹如与再危险不过的野兽对峙。
    过了半晌,艾斯密缓缓开口。
    “……这三起命案都是妳做的?”
    “──我没想过你是军方的人。”
    格丝提并没有明确回答艾斯密的问题,反而抛出一个谴责自己大意的句子。
    艾斯密回想军方中层的三名干部惨遭谋杀的死状,心里不太舒服。三具尸体,皆被匕首一刀刺中心脏,惹来老鼠啃食身体发出恶臭。
    “为什么要谋杀军方干部?”
    格丝提依旧不愿回答问题,艾斯密皱起眉头。
    “是谁指使妳的?”
    “……为什么是你来追查我。”
    艾斯密耸肩:“长官的吩咐。”
    “是吗?”格丝提轻松地笑了笑:“你看起来不像听命于长官的家伙。”
    艾斯密没有特别说什么。
    “我也是长官的吩咐。”格丝提轻声说:“况且三名死在我手下的干部,都涉嫌在军中贩毒。”
    听到从格丝提口中说出一件涉及军方丑闻的事情,艾斯密表情并不慌张或惊讶。
    “怎么,”格丝提感觉到艾斯密反应的不对劲:“其实你早就知道?”
    艾斯密点点头表示对方的猜测正确:“我奉命暗地里证实这件事,结果在得到确切证据之前,这三个人已经被妳杀害。”
    “不好意思,因为我已手握证据。”
    听到这番话,艾斯密心里浮现一个想法。
    “不如我们来一场交易。”他盘算了一下后说:“妳把证据交给我,我掩护妳犯下的这三起谋杀案。”
    格丝提感到有趣地瞇细眼睛,瞅着艾斯密。
    “你我不过都是高一生,凭什么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艾斯密便扯着嘴角一笑:“这是军方丑闻,本来高层就想要掩饰过去,所以撰写报告的人全凭我的片面之词。”
    “即使死了三名军官……”
    “证据交给我,他们今晚就会被证实是起内哄三败而亡。”
    格丝提听到这提议感到新鲜有趣,稍微盘算,自己也未有吃亏。
    “我刚刚就在想,如果和追查我的家伙打起来,我的胜算大吗?”她扬起嘴角的笑容:“我想,和你斗力气并不聪明,看来你会用枪,而我不会;如果我现在要逃走,应该也不太容易。”
    艾斯密耸肩:“妳很聪明。”
    “谢谢称赞,我的好同学。”
    格丝提伸手朝后腰摸去,艾斯密因为她的动作像要掏枪而稍为警戒,手握板机。格丝提似乎觉得好玩。
    “别紧张,我现在不想跟你打。”
    格丝提摸出一叠卷起来的纸,还有几张照片。她朝空中抛起,丢到艾斯密面前。
    “你要的证据。”
    艾斯密捡起来查看之后表示感谢:“明天学校见。”
    “再见。”
    格丝提转身踢破仓库的窗子翻身跃出,艾斯密则若无其事地走向仓库大门。
    ──如果换成别人,即使是相处甚久的至交,艾斯密和格丝提也不认为自己会相信对方不在自己转身的瞬间放冷弹。
    或者,他们的交易有任何一方毁约。只要那份证据是假的,或艾斯密突然改变主意逮捕格丝提,或者他们日后有以此为威胁的机会,又或者他们将对方的情报透露给上司知道。
    但是这两个仅仅同班一个月,在今天之前谈话不超过五句的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出于内心地信赖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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