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鹭十一族》第45章 Birthday Dinner

    伏燹基督兀自在她洁白的大床上午睡,面容纯真而散漫着一种慵懒的魔力。
    空气里飘过一阵轻淡熏衣草的香味,音响播放着柔和的小提琴独奏曲。清风以缓慢舒适的姿态滑过她的脸颊,带起她一丝细发。
    伏燹基督一手放在脸边,另一手伸在床前,黑色的微卷长发些微遮住她的脸颊,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她的手边,侧睡着不过才七个月大的婴儿,每隔一阵子婴儿就会伸手揉揉自己的脸蛋,将脸翻到另外一面,张开眼睛看了看与她相距不超过十公分的伏燹的睡脸,然后像被催眠般再度陷入熟睡。
    就在婴儿的下方,小猫阿九的尾巴又长又卷,连到墙脚的一个插座上。牠蹑手蹑脚爬上洁白的床单,翻身一跃跳到伏燹身上,动作轻柔而未引起伏燹的注意。牠在伏燹身上到处寻找适合的睡觉位置,最后选定伏燹的腰间,调整好自己的姿势,蜷着身体打个呵欠,闭上深黑色的大眼睛,迅速沉入梦乡。
    房门被打开,走入伏燹房间的是血与晓星。
    “依瑞丝杜斯跟伏燹睡觉,好像睡得特别安稳。”晓星说得颇具感慨。他协助血基督抱起在床上睡着的依瑞丝杜斯,替伏燹盖好棉被,顺便把房内暖气调强、关上半开的窗户。
    “阿九呢?”血基督指着睡在伏燹腰上的阿九问,不忘拍拍迷糊地睁开眼睛的依瑞丝杜斯,安抚她继续睡眠。
    “让牠留着充电,我们先出去。昨天提出牠录的档案后,我忘了帮牠插上插头。”
    晓星道,与血基督前后离开伏燹的卧房。他们才刚关上房门,阿九睁开了牠的眼睛盯着房门的方向片刻,才用前肢磨蹭自己的脸颊,闭上眼睛。
    伏燹动了动身体,阿九便一溜烟跳下伏燹身上,钻进伏燹双手在胸前围成的圆圈,依偎伏燹侧脸与她撒娇。
    伏燹不为所动,阿九自讨没趣,喵喵叫了几声便又躺下靠着伏燹,让自己随着伏燹的呼吸频率回到梦境之中。
    “圣子答应把九荒的部分消息卖给国家警察,代价是一千万。”
    走廊上的血基督开口告诉晓星;晓星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政府机构不可能出得起这笔钱,实际上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依瑞丝杜斯的户籍。圣子打算在讨价还价后,提出替依瑞丝杜斯改名、将户籍迁到哥哥名下的代价。一切都必须秘密进行,不能公开。”
    “……的确,目前我们什么都不缺,这是个相当有趣的交换条件。”晓星说,摸了摸血基督怀中依瑞丝杜斯的额头:“关于瑞斐尔,又要怎么打算?”
    “早上才带他去做心理评估;如果下午只有圣子和十字两人回来,就是已经杀了。”
    他们两人步行至厨房,晓星请厨师帮忙泡奶,两人往客厅去时,意外听到瑞斐尔和十字谈话的声音。
    “他们回来得真早。”
    晓星以眼神示意十字,十字便替瑞斐尔脱下外套,要他到旁边去看电视。
    “没有被洗脑。”十字走向晓星和血,对两人说:“一位很有经验的心理医师催眠他之后问他问题,他说出很多布雷格总部里头的状况,提到有些人被日以继夜关起来做很多战斗训练。他说那些人嫌他年纪太小,最近才开始教他开枪。总之,看起来没有问题。”
    “明天带他去买衣服?”
    “圣子是这么说的。她还要去银行,所以晚点回来。她提到绽华今天在提亚修斯城拍摄杂志,晚上还有通告,明天下午才回艾札拉;随行和虎要参加一场音乐会,之后有个案子。然后你们两个各有一件任务,都在艾札拉市内,明天结束。把忙碌的大家扣一扣以后,圣子交代我和影带瑞斐尔买些春装,晚上再去PalazzoPitti和所有人会合,庆祝我和影的生日。”
    “二十六岁生日快乐。”晓星莞尔。
    “还是很年轻,应该吧。”十字搔搔头:“影则二十五了。晓星,你打算送我什么当生日礼物?”
    “你的生日是明天。”言下之意,晓星并没有此时透漏礼物的意思。
    十字不死心,又转头问血:“那妳呢?告诉我吧!妳要送我什么?”
    “你明天才生日……”
    血基督话毕,抱着依瑞丝杜斯转身走开。
    “两人都守口如瓶。”
    十字泄气。晓星微笑递了香烟给他。
    “我们去内庭院。”
    绽华基督换上一件蓝色丹宁长裤,上半身是大方敞开的白色衬衫。法理恩斯穿着与绽华同款式的裤子、半透明的收腰女性衬衫。虽然衣着简便,两人的发型却是不合装扮的华丽与繁复。发型师花了很多时间替他们整理造型,弄出应该搭配宫廷礼服的洛可可风发型。法理恩斯的头发被高盘而起,辫子、发饰和羽毛极尽所能地使用在面积不大的发盘上,夸张的妆容又让她增添十八世纪宫廷贵妇的形象,尽管她身上衣着平常简单。
    绽华基督的一头金色卷发被使用大量顺发液整理妥当,用一条几乎拖地的发带轻轻系住。造型师替绽华右眼配上单片镜片,手拿点燃的香烟,让两人同时伫立在灰暗无光的城堡大厅之中。
    工作人员花了很大的功夫从城堡外头打灯,让大厅天花板的水晶灯饰、厅内无以数计的镜子与玻璃,在悉心计算过后的角度下反射七彩光芒。绽华基督就站在其中,一张又长又大的金黄木头色餐桌前。餐桌积了层灰尘,工作人员故意抹掉一些,制造不自然的痕迹。灯光晦暗不明,但是视线所及之处又隐约可以看到餐桌边缘摆放的各式餐点。有面包、松露、牛排、鹅肝、生蚝、香槟和红酒。它们并不显眼,静静伫立在远处,却恰如其分地替摄影画面添加几许诡异的气派与温馨。
    绽华基督停留在这张餐桌之后,用拿烟的手轻抓下巴,眉头微皱,任凭灰烟缓缓上扬,飘向他右方缥缈半空,融化在黑暗之中。他的眉毛锁得不深,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停留,好像想表达什么疑惑、犹疑之后又不愿多谈。
    摄影师就着这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将绽华凝视镜头的迟疑与香烟的不以为意一同捕捉入镜。然后他示意法理恩斯上前,补齐绽华与餐桌之间的空隙。法理恩斯微靠餐桌,一手朝桌上的香槟杯伸,另一手作势要拿走绽华手上的香烟。灯光很暗,视线的焦点集中在两名模特儿的手部动作。绽华基督没有拿烟的右手扣住法理恩斯的下巴并轻抬而起,态度极尽所能的傲慢轻视。在绽华大手掌握之下,那张白皙无瑕的脸孔顿时有些无力反击的余味。但是法理恩斯挑衅回敬的眼神,却又像是与这种气氛唱反调般高声反抗绽华的掌控。
    下一个动作,绽华站在法理恩斯身后,伸出一只手从左边扣住她下巴,并将头轻枕在法理恩斯的右肩。灯光从右往左打,两人的右颊白亮清楚,左边却晦暗不明,以鼻梁为中心将脸型一分为二。两人缓慢的移动他们的身体,一开始法理恩斯作势推开绽华,绽华则抱得更紧。法理恩斯的表情愤怒抗议,绽华则更邪魅奡慢。摄影师绕着一个半圆形拍摄这两人之间互动,捕捉每一分脸部神韵与肢体接触。
    接着两人改为侧立。绽华基督斜望镜头,法理恩斯依在绽华耳边吹气,伸手碰着绽华单面镜片的镜架。工作人员将电风扇打开,让法理恩斯那头繁重的发型微向绽华的方向偏,垂下的细丝打在绽华颈边,有种不由自主的余韵借着吐息残留于绽华颊前。法理恩斯一开始用她娇艳欲滴的唇靠在绽华耳旁,后来随着移动越趋接近绽华,她细瞇起双眼、唇角更大弧度妩媚的上扬着。
    那之后,工作人员随意推开餐桌上摆放的餐点,清出一个位置给他们两人。法理恩斯坐在被清出的位置,绽华则抱住她的腰,像是忘我亲吻般将嘴唇停在靠近法理恩斯颈边的高度。法理恩斯用嘴巴呼吸、单手抱着绽华脖子,另一手则用力推开她身边的盘子,制造出高张的动作停留。
    发型师上前,刻意弄乱法理恩斯与绽华的发型,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缠绵中破坏了自己原本的模样。绽华将手伸入法理恩斯的秀发之中,拉下她一边肩膀的衬衫,抚摸她的脸颊与她接吻。法理恩斯一手抓着绽华身上的衬衫,一手拿着正倾倒出香槟的酒杯,香槟被恣肆洒在餐桌和生蚝上,显现画面中法理恩斯的不知所措。法理恩斯移动身体后退了些,刻意推倒桌上几个盘子。鹅肝煎蛋与松露白芦笋色拉框啷一声跌到地面裂成碎片,而绽华与法理恩斯依旧维持仿似激烈接吻的卡位动作。
    摄影师表示可以之后,绽华离开法理恩斯身边。工作人员用水将法理恩斯的衬衫弄得更透明,服贴在姣好的身体曲线上,并且拉低胸口的位置。法理恩斯孤身站到餐桌左前方,在灯光组帮助下,将她藏身于转暗的黑暗之中。绽华面无表情地手拿蠋台往前照亮,隐隐透出法理恩斯注视着绽华的坚定眼神,以及向绽华两颊伸去的一双手臂。这个动作先是被重复按下快门,接着绽华基督回应法理恩斯的右手,将手掌放到自己颊边。下个动作他往前靠,拉起法理恩斯几乎都垂下来的紊乱长发,放到唇前亲吻。法理恩斯抬头、仰视绽华。
    下一步,绽华基督手拿两杯红酒,其中一杯示意要给法理恩斯。此时法理恩斯与绽华之间靠得相当接近,几乎到了胸碰胸的地步。比法理恩斯还高出一个头的绽华基督注视前方,法理恩斯则微侧脸颊、闭上眼睛,嘴唇在绽华嘴边轻轻颤动。
    最后一个姿势,工作人员褪去法理恩斯的上衣,将她的长发悉数放下,并由工作人员协助,和绽华两人站到餐桌上头。绽华用一双有力又漂亮的强健臂膀环住法理恩斯的细腰,将她高抬而起,并利用背对着镜头的上半身,替法理恩斯遮去裸露的胸部。
    法理恩斯的身材极好,凹凸有致,绽华不着痕迹地将眼神往旁边摆以示尊重。法理恩斯被绽华抱起之后便往下望,一手抚摸绽华脸颊、一手抬起他下巴彷佛希望他注意自己。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镜头,抱着绽华的脖子像在宣示主权,凶狠妩媚。
    拍照过程,绽华意外感觉到法理恩斯正打着冷颤。他这才发觉法理恩斯先是穿着薄衬衫、接着衬衫被弄湿、现在则是脱去上衣直接吹着冷风。在这阴冷的十二月天,城堡内部没有启动任何暖气系统,也难怪法理恩斯寒冷莫名。
    拍照结束,绽华放下法理恩斯,将自己还有体温的那件衬衫披到法理恩斯身上,扶着法理恩斯跳下餐桌。对于绽华的举动,法理恩斯难掩惊讶,赶紧开口道谢。
    “……谢谢。”
    “去换衣服,擦干身体。”
    绽华叮咛;同时工作人员已经拿毛巾和长袍替法理恩斯罩上。
    绽华基督跨步朝自己的更衣室去,他的化妆师并递上卸妆棉和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打理绽华的脸颊。绽华在进入更衣室之前,不带什么意思的寻找他的秘书的位子,竟注意到秘书旁边还多站了个熟悉的人影,虎基督。
    “……妳怎么会来。”
    “我打电话给你的秘书,她说你在这。”
    虎基督冷冷地说,望了望绽华的秘书。绽华颔首,想把虎拉到远离人群的方向,以免其他人听到他们的交谈,虎基督却一手把他推开。
    绽华错愕,讶异于虎基督莫名奇妙在生气。
    “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
    虎基督话刚说完,松开抱胸的手就往门口去,头也不回。绽华基督眉头紧蹙,很不高兴的追上。
    “妳发谁的脾气?”
    虎基督没有回他话,甩开绽华的手快步远离,绽华看到她拉开一辆宝蓝色跑车的车门,用力关上,接着便发动引擎。
    绽华怒不可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虎基督驾车离开。
    弦乐三重奏以快板开始他们的和谐咏叹。大提琴低低沉沉回荡着它的呢喃声线,中提琴则以稍高音调从反方向与大提琴呼应融合,小提琴最后出现,用一种彷佛月下逡巡的脚步画出音高的完美曲线。音乐一遍一遍往上攀爬、然后被不知名的力量推下山谷。三种弦乐再度挣扎向上,有如在暗夜孤野中缓慢滋长的荆棘与玫瑰。当月亮的光芒暂时被阴云笼罩,玫瑰未开的花苞霎时变成黑色,连荆棘也随之暗淡消沉。但是月光一从云层之后露面,那朵玫瑰立刻恢复生气以鲜艳的红色挺立在孤野之中,荆棘亦越发的闪亮耀眼。三种提琴漫步低回,将它们的震荡与感动重复遍洒整座音乐厅,用那一朵朵晨曦之前摘下的花瓣轻拂每一名听众的耳尖。
    虎基督出席了这场音乐会,心里却在胡乱想些与音乐会不甚相关的事情。她先是想到父亲还在的时候,接着想到担任国际刑警时的种种故事,又想起返回塞万唯尔后,与高中同学相聚而改变人生的所有发展。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张面孔,有些人的已经模糊了、不确定了、生疏了,彷佛已逐渐脱离她的记忆,就要消失在这片回忆大海。但是在所有的脸孔当中,属于某个男人的面孔又意外地清晰明确,想抹也抹不掉,连他说的话语、他的吐息都还强烈留在虎基督耳边,让虎基督烦燥莫名。
    随行站在后台监视音乐会的进行,冷静简洁的控制幕后人员流动。透过帘幕,他望向观众席,不经意地注意到虎基督坐在第一排贵宾席上,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虎基督右边原本被预订的位置空荡无人。
    他思考片刻,趁中场休息时绕路来到虎基督身边坐下。
    “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
    随行看了回答他的虎一眼,表情并不相信。
    “妳跟我要两张票,他却没有出现。”
    “因为我没有把票拿给他。”
    虎基督没好气地说,对于话少又反应冷淡的随行,她怎么样也无法任性的把脾气发在他身上。
    随行却还在询问。
    “为什么不拿给他?绽华喜欢那位大提琴家,所以妳才跟我拿票。”
    虎基督手靠额头叹了口气:“票是给晓星的,你误会了。”
    “晓星不喜欢香提·巴颂的音乐。”
    “这样吗?”对于谎言一下子就被拆穿,虎基督疲惫地回应着。
    此时音乐厅内的灯光转暗,中场休息时间即将结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随行没有离开座位,虎基督便轻轻拉着他的手臂,枕在他肩上继续聆听这场未完的提琴音乐会。
    伏燹赖在床上睡觉,晓星走进去打开窗户,让冷空气一股脑的飕飕刮入室内。
    见伏燹还是没有半分要起床的意思,晓星只好走到床边坐下,把伏燹拉到自己身上。
    “再不起床,我用抬的。”
    伏燹还是没反应。
    晓星叹了口气,思考其他叫醒她的法子。此时依瑞丝杜斯莫名奇妙从地板上出现,自己一个人爬进伏燹房间,来到晓星脚边。
    晓星将她抱起放到伏燹身前,依瑞丝杜斯便格格笑着用脚踢伏燹的脸。伏燹呻吟片刻,半瞇眼睛抓住依瑞丝杜斯把她抱到胸前,靠着枕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还不起床?”圣子走进房间,看了伏燹一眼,再看到晓星无奈的表情。她沉吟片刻:“你先去换衣服,我来叫她。”
    “麻烦妳。”
    等晓星走出房间之后,圣子在晓星原本的位置坐下,将依瑞丝杜斯放到一旁,抱起伏燹:“快点起床,我们要去餐厅。”
    “……我不要,我想睡觉!我肚子痛!”
    “我有很多万灵给的止痛药,要多少有多少。”
    她知道伏燹是胡诌理由,因此圣子也胡诌解决办法给伏燹。伏燹闭着眼睛摇摇头,赖在圣子身上不肯妥协。
    “为什么生日不在家里庆祝……妳今年的生日也在家啊……”
    “影喜欢PalazzoPitti,她是寿星,所以由她决定。”圣子哄着伏燹:“快点起床,我帮妳挑好衣服了,堕天特地准备蛋糕,是妳最喜欢的Boadicea巧克力蛋糕。一个多月前预定的,妳不想吃的话我们几个人只好通通分掉。”
    “讨厌讨厌……”
    伏燹基督睡在圣子身上,圣子任她抱着,探探她脸颊和脖子。
    “没流很多汗,不用洗澡可以直接出门。来,换衣服。”
    她将伏燹基督拖下床,伏燹却还赖在她身上不肯动作。圣子叹了口气,视线望向已换好衣服朝这边走来的晓星,然后低头告诉伏燹。
    “再不起床,我就和晓星先走了。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伏燹睁开眼睛,轻轻按着圣子的唇瓣:“不可以。”
    “那就快点起床换衣服。”
    伏燹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坐起来。刚进房间的晓星讶异道:“终于起床了。”
    “换我去换衣服。晓星,等伏燹准备妥当就下楼,我在客厅等你们。”
    “嗯。”晓星应了句,圣子便离开伏燹房间。晓星替准备换衣服的伏燹关上房门,抱起在床上对着晓星呀呀说话的依瑞丝杜斯。
    “妳准备送他们什么?”
    伏燹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十字是香水、影是唱片。”她一面脱下睡袍一面回答晓星的问题,又是一个呵欠:“香水是KG明年春天最新的味道,和他爱用的Turtledove一组,叫做KGTurteltaube。至于唱片,影提过找不到一九二零年一个乡村歌手白兰提·拉瓦的第三张唱片,我透过某些管道给她找来了。”她换上圣子替她选的棕黑色衬衫、黑色马裤,套上圣子挂起来的米棕色长襬外套。晓星一手抱着依瑞丝杜斯、一手替她拉整领口,伏燹便扣上外套钮扣。
    “你呢?送他们什么?”
    第三个呵欠。
    “十字是酒、影是高跟鞋。”
    “喔,真好。”
    “穿好衣服了?”
    “嗯。小依菈这件裙子真好看,上次去买春装时的那套?”
    “大概是。”晓星抱好依瑞丝杜斯,打开房门:“我们走吧,别让圣子等太久。”
    “唉唉唉,今天开谁的车?”
    “我的。”
    绽华将车子交给PalazzoPitti门口的泊车小弟而下车时,正好看到对面车道随行的车子缓缓停下。随行拉上外套,与副驾驶座的虎同时下车,两人把车子交给泊车人员便一同穿过铺着石砖的马路,朝PalazzoPitti餐厅门口走来。
    随行颔首与绽华示意,他身边的虎却看也不看绽华一眼,径自走入餐厅。绽华不太高兴,但在公众场合也不好发作,他追着虎进了大门,随行最后。
    PalazzoPitti位于安东尼特区,可以说是整个区域内最高级的一家西餐厅。为了十字与影的生日,圣子早在一个月前便透过管道插队订到房间,用的是绽华的名义。
    虎基督走入餐厅,立刻就有服务人员上前询问姓名。绽华追到她身边报出自己的身份,服务人员立刻领着三人往预留的房间走去。到了订位的房间门口,服务人员一一为他们脱下外套,才敬礼退出房间。
    已经到的人有血、圣子、伏燹和晓星,圣子正在挑酒,伏燹与抱着依瑞丝杜斯的血说话,晓星从他的外套口袋拿了烟和打火机,打算到餐厅外面抽根香烟。
    虎基督挑了血旁边的位子坐下,远远避开绽华的视线,绽华却刻意挑了虎左边空位,气得虎基督转身加入血与伏燹聊天的话题。绽华放下他带来的礼物,很不高兴地盯着虎基督,虎基督根本不加以理睬。
    过了片刻堕天也到达,后头跟着抽完烟的晓星,接着十字和影牵着瑞斐尔,提着许多衣服走进包厢。圣子站起来欢迎他们,告诉服务人员可以开始点餐,所有人就坐,一一决定今晚主餐的菜色。
    伏燹望向瑞斐尔,注意到瑞斐尔手上拿着一只太阳眼镜,原本是晓星的。
    “那个东西……”
    “嗯,我送他了。”
    晓星淡淡地说;伏燹听了嘴角扬起笑容。
    “戴在他脸上真可爱。”
    瑞斐尔盯着手上的菜单,影基督缓慢告诉他每一道菜的名字和内容。
    “春鸡、牛排、羊排、龙虾和烤鸭,瑞斐尔想要吃什么?”
    “嗯……我想吃面包。”
    “太好了,每一道菜都有面包。”影基督向他解释:“不过你得先从这几样主餐中决定一样,你比较喜欢什么动物的肉呢?”
    “我喜欢牛肉,姊姊。”
    “给他牛排,七分熟,不要太生。”影基督抬头告诉服务生:“我要龙虾,谢谢。”
    服务生绕到旁边替其他人点餐,影基督从肩包内掏出一个皮革盒子,放在十字手边。
    “生日快乐。”
    “谢谢。”十字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支车钥匙。
    “一台车?”
    “希望你会喜欢,Antipas2025,我请车厂在后座加装娃娃椅,这样就可以带小依菈出门兜风。”
    十字听了眼睛一亮:“真是刚好!如果妳没送我车,我最近也想把其中一辆送去加装娃娃椅!”
    影基督低声笑着,十字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要给妳的生日礼物,早就摆在妳的床头,等回各各他就会知道。”
    他在她耳边说。
    绽华的耐性向来不是很够,趁着服务生上了前汤便低声对虎发问。
    “妳在生什么气。”
    “与你无关。”
    血基督眼睛瞄过虎和绽华,只见两人都在生闷气。她的视线扫向随行,随行却没有说明的意思,一贯冷然。
    圣子和堕天交谈几句,接着抬头询问晓星:“晓星,十六号有没有空?”
    “如果妳没打算派任务,就有。”
    “那好。”圣子微笑:“请陪堕天去挑西装。”
    “西装?”十字听到这话凑过头关心:“学校的圣诞晚会,是吧。今年是你毕业前最后一次晚会,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不行,十字,你那天没空。”圣子打断十字说话:“十六号你要去议会院,那天要开会。”
    听到这话让十字非常失望。
    伏燹在血的协助下抱着依瑞丝杜斯喝奶,依瑞丝杜斯喝得太快,一阵咳嗽将牛奶咳在伏燹身上。血基督立刻替她擦干奶渍,讨厌奶味的伏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面包、色拉、前汤和前菜上完之后,服务生送上雪碧冰沙给所有人清胃。
    绽华离开座位去洗手间,随行也跟过去。
    “……她讨厌你和模特儿拍照。”
    刚出包厢,随行冲着绽华说了这么一句。
    绽华回头,看着随行半晌,两人才并肩往洗手间走。
    “她告诉你?”
    “她不可能向你承认忌妒。”随行淡淡地说:“前几天虎听说我要替克鲁塔·雷恩监控一场香提·巴颂的提琴音乐会,就问我拿两张贵宾票。她知道你喜欢那位大提琴家。”
    绽华没有作声。
    “昨天去找你是要给你票,不过她坦承最后生气离开。”
    绽华想起昨天晚上虎的表情,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昨天在拍TheTime年度海报,和法理恩斯·莫特。”绽华说:“谢谢你,回各各他我再和她谈谈。”
    随行心想,免不了又是一顿大吵架。他并不乐观这两人会有和平的交谈过程。
    晓星开着他的亮黑色流线形敞篷跑车,在薇多维西街上快速奔驰,寻找一家多年前他所熟悉的宴会礼服专卖店。
    “前两年是谁带你挑衣服?”
    他打开车窗,将一根点燃的香烟放到嘴边,询问坐在助手席的堕天。堕天原本望着窗外街景,此时转头回答问题。
    “去年是绽华、前年是圣子老大。”
    晓星颔首。
    “我可以猜到他们挑哪种礼服给你。”他将他的烟包递到堕天面前:“试试看?”
    “……不用了,谢谢。”
    瞟过堕天拒绝的眼神,晓星觉得饶富趣味。
    “我以为高中生喜欢偷学抽烟。”
    “显然我没有。”堕天耸耸肩。
    “还是学一下。”晓星道:“想走这门工作就要会抽烟,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
    晓星都这么说,堕天便拿走一根放到嘴中点燃。才刚吸到烟味,他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一阵猛咳。
    晓星替他打开旁边的车窗。
    “习惯那味道就好。”
    堕天又吸了一口,这次比刚才好很多,比较顺。
    “……各各他的大家都会抽烟?”
    对于堕天有些讶异的疑问,晓星露出微笑。
    “除了伏燹,其他人都会。包括影、血。”
    听到影也会抽烟,着实让堕天惊讶。
    晓星又补充一句:“养成抽烟习惯的,则只有我、十字和圣子。”
    “圣子老大?”
    “她只在某些特定时候抽,平常不会让你看到。话虽如此,她抽的量不比我少。至于伏燹,她是这行的稀有动物。尽管不怕二手烟,却怎样也没办法学会。”
    “我最惊讶的,是关于影大姐会抽烟这件事情。”
    晓星露出笑容:“现在回想,我和影的第一根烟都是十字给的。”
    堕天又更惊讶了。
    “高一那年的事情。”晓星说:“有天放学后我和随行被他们两个以及其他人──圣子、伏燹、虎、影、绽华──拉出去吃晚饭,饭后逛街时十字问我们要不要试。每个人都拿了一根,万灵则塞两根到嘴里。那天晚上除了十字和万灵,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抽烟,唯一没被呛到的只有影。”
    “从此你就养成抽烟的习惯?”
    “不是。”晓星摇头:“那天晚上只是第一根烟,事情就只有这样,没有特别下文。真正养成抽烟习惯是我进特种部队以后。”
    他停止说话半晌,把车子驶入停车格内,熄下引擎。
    “各各他从来没有刻意把烟包放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们以为你会自己去碰,结果你没有。”
    “……我应该更早抽?”
    “也不是这个意思,三岁小孩都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晓星莞尔:“不过抽烟算是种基本技能,至少你不能被呛到。下车吧,这间店你应该来过。”
    堕天颔首:“去年和前年,绽华和圣子老大都带我来这家店买衣服。”
    “除了我和绽华的礼服,以前其他人的宴会服也都在这家搞定。”
    晓星和堕天先后下车,晓星锁上他的车门。他带堕天朝一家橱窗使用透明黑玻璃装饰的服饰店走,叫做“BoccaBaciata”,意思是吻过的嘴。
    “这间店的衣服正式,价钱又不至于太夸张,适合学生穿。”晓星询问:“这次你想买什么款式的西装?”
    两人推扉走入店内,长相甜美的女店员点头招呼,似乎认得晓星。
    即使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影基督的脚步还是很轻盈,地上雪花随着她步伐的践踏而缓缓飞起,回旋在低矮的半空中。随行一手提着较重的购物袋、另一手朝戴着太阳眼镜的瑞斐尔招,瑞斐尔立刻跑到随行旁边抓着他的衣襬。他朝影基督看去,影基督便将手上较小的袋子递给瑞斐尔,里面装了些糖果饼干。
    “你负责拿这个,瑞斐尔。”影基督附在随行耳边告诉他:“接下来只要买到鲜花就可以回家。绽华联络的那家花店这两天忙不过来,要到后天才能送新鲜的花,所以今天和明天我们要自己去买。”
    随行颔首:“今年妳买了很多圣诞节装饰。”
    “因为有小朋友嘛。”
    他们三人沿着街道向北边走,放眼望去,白茫茫的街上尽是圣诞节前的购物人潮。两边橱窗分别展示着礼物与装饰用品,几乎每家店都在标榜圣诞折扣。
    “瑞斐尔庆祝过圣诞节吗?”
    对于影基督的温柔询问,瑞斐尔的回应是摇摇头。
    “没有,不过我知道圣诞老公公会来发礼物,还有好多好多糖果可以吃!”
    “没错。”影基督给了瑞斐尔一抹肯定的微笑:“到了圣诞节,瑞斐尔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礼物。”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公公?”瑞斐尔仰头看着影基督,又拉拉随行的衣襬:“以前那个坏掉的地方的哥哥说,圣诞老公公是骗人的。”
    “嗯,没有。”随行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不过有些人会打扮成圣诞老公公。”
    “为什么啊?”
    “这样小朋友就会很开心。”
    “那,我也会很开心吗?”
    随行挑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影基督莞尔:“这种事情只有你知道啊。”
    “可是我不知道耶。”
    “没关系,圣诞节当天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有人会扮成圣诞老公公的模样,在街上发糖果。”
    “喔──”
    “还有气球。”
    “喔喔──”
    影基督觉得瑞斐尔的眼睛都发亮了。
    三人经过下一个街口,街上人潮更加拥挤,随行干脆把瑞斐尔抱起来,和影基督向前走去。有个路人提着许多水果,迎面走来不小心撞到随行的肩膀,瑞斐尔戴在头上的太阳眼镜因此掉到地上。影基督敏捷地弯腰捡起还给瑞斐尔后,拉着随行转入一条巷子,巷口有家花店,透明橱窗内展示各式花卉。
    “哇,好漂亮的地方!”
    “瑞斐尔喜欢花?”
    “我喜欢,花很漂亮。”
    随行放下瑞斐尔让他跳着进入花店,影基督在后,他自己则慢慢踱入。
    瑞斐尔在花店里转了一圈,鼻子到处闻来闻去,好奇够了又转回随行旁边,拉着他的衣角询问各种花卉的名字。影基督则在另外一边与店员交代几种植物:百合、玫瑰、康乃馨、郁金香和海芋。选完之后,店员按照影基督指定的数量将花朵搬到工作台上,瑞斐尔跑过去看店员处理花束,随行干脆把他高高抱起,让他看得更清楚。
    待店员包装完毕,所有的花朵被分成两个袋子。随行挑了比较重的那袋拿,影基督则拿轻的。两人伙同瑞斐尔朝店门口走,瑞斐尔还回头与店员小姐挥手再见。
    就在随行抱着瑞斐尔离开花店的同时,另外有两名年轻女人正走入店内。他原本并没有对来者多加注意,却猛然被其中一名女人认出来。
    “……雷文霍克?”
    随行错愕,定睛瞧了瞧眼前的女人。
    “好久不见。”
    对方相当高佻,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留着有些毛乱的金棕色长发,眉毛颜色也很淡,眼睛是沉稳的蓝靛色,让人想到阴郁的天空。她的鼻梁很高而且形状漂亮,嘴唇则是自然的粉红色,弧度完美。额前没有刘海,头发直垂而下,轻轻盖着她的双颊,但又不是那么柔顺乖巧,而带了点层次的美感。女人的脖子细长,系着一条不太显眼的水晶项炼,身上穿着浅金色的名牌风衣,简单却大方,高雅的装扮。
    影基督看着对方,一直觉得这女人很面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过对方。她朝瑞斐尔招手,瑞斐尔便跳下随行怀中,让影牵着先带出店外。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雷文。”
    那女人有些在意的注视着影和瑞斐尔离开的背影,用欣喜又紧张的语气告诉随行。随行的反应却不怎么大,只简单回应几句。这样的反应,似乎使女人有点失望,可是却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更不知所措地开口主动交谈。
    “最近过的怎样?还有在表演吗?”
    “嗯,偶尔表演。过得还不错。”
    一样不怎么热衷的回答,不过或许是由于同样的迟疑彷徨吧。女人见随行没有延伸话题的意思,便礼貌性点个头,与随行道再见,和跟她同行的友伴走入花店。
    随行叫住她。
    “……爱莱礼亚,这期杂志的封面,很棒。”
    那女人一瞬间受宠若惊,回过头镇重道谢:“啊,谢谢,真的。”她犹豫片刻:“也谢谢以前你的鼓励,嗯……我……可以联络你?”
    随行看着她半晌。
    “我的电话没变。”
    “啊,好的。”
    随行转身出了花店,关上那扇透明玻璃门,朝牵着瑞斐尔的影走去。金棕色长发的女人一直注视着随行的背影,视线一转到影或瑞斐尔身上,则尴尬地移开。
    “她是爱莱礼亚·林德沃,模特儿。”
    随行开口告诉影基督关于那女人的身分,影基督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期FemmeFatale封面模特儿,难怪我觉得在哪里看过她。”
    “嗯,我的大学同学。”
    “这么说来,也是艺术大学毕业?”
    “美术系,后来当了模特儿。”
    “她看我的感觉,好像误会什么了。”影基督饶富趣味地告诉随行。他却觉得无所谓。
    “没关系,这样比较好。”
    他边说边温柔地把瑞斐尔抱到怀中,提起沉重的购物袋。影基督将瑞斐尔的围巾重新拉好,提着其他购物袋与随行走出巷子。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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