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鹭十一族》第38章 First Action

    五荒左垣的双脚翘在桌上,将咖啡往嘴里送,瞇起他那对黑色如矿石般的眼睛,看着桌子对面的二荒天野。
    “……我不满意,这些人我都不满意。”
    他说的是被二荒天野摊在他面前的几张军人资料,第一面皆为大头照。
    二荒天野轻轻皱起眉头,表示无奈:“这是赫斯曼特地为你和六荒挑选的副官候选名单,如果你们还是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军队里只有这些人?我不要这群没用的医学院白痴,我要求的是文书能力强的秘书军官。”五荒冷笑:“你们挑来挑去,选了老半天,还是没挑到我中意的家伙,不如我自己选好了,给我军人名册。”
    听到这句话,二荒带着笑意的眼神闪过某种打量。
    “不然,我的副官让给你?”
    “和蒙多菲?我不需要他。”五荒拒绝:“还是让他去替妳执行那些伟大任务。我要一个高学历,待过后勤部队,聪明反骨的家伙。我不要求脑波异常,只要聪明就可以。这种要求并不困难,难道赫斯曼无法找到符合这样简单条件的人?”
    “……好吧。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会请赫斯曼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
    “抱歉了,我很挑剔。”五荒左垣似笑不笑:“六年内换过十七个副官,下一个就要编号十八了,我不喜欢变动率这么大。”
    “你和六荒总共换了超过三十个人,所有被换掉的副官都是以死为收场。”二荒面容颇感可惜:“上次替换的时候想说,双胞胎应该会比较……”
    “没有能力的家伙,我不能阻止他们这么快送死。”五荒放下他跨在桌上的脚:“等妳明天替我搞定,谢谢。”
    “不会。”
    五荒左垣站起身子,拿走他进来时带着的军外套,原本悄然无息的和蒙多菲走到门边替他开门,让五荒离开二荒天野的办公室。
    他往外走,和几个与他敬礼的士兵回礼招呼,经过一道身份确认的关卡,过了电梯口,再确认一次身分,一名士兵替他打开他的办公室房门。
    六荒右权坐在里面,等他回来。
    “选好了?”
    “没有。”
    “……为什么?”
    五荒看了她一眼,把军外套交给正走进来放下咖啡的侍从官,并要他出去。
    “二荒给的候选名单都是些废渣,他们还是在玩那套。”
    “嗯?”
    “安间谍,不然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废物。”
    “所以?”听着五荒抱怨,六荒挑起眉毛。
    “无论最后送谁过来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这次不是这么没用的家伙。当然,学医的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让他们俩姊弟偷走我的研究资料。”
    五荒左垣往右边示意。一直靠在墙上保持沉默,身影几乎不引人注目的年轻客席医师,札铎克·维尔恩纳正微笑看着他。
    医师那对清澈湛蓝的水色眼眸,透过沉郁漂亮、微微盖住眼眉的深蓝色浏海,传达暗沉如水渊的印象中某股轻佻不羇的反骨踞奡,似乎在试探或暗示些什么。
    “你说是吧,医师?”
    五荒左垣意义不明地问,札铎克还是微笑。
    六荒右权看向札铎克,又看向五荒:“一荒天实的副官呢?”
    “那女人,除掉的机会多的是。”五荒左垣一点也不担心。札铎克眼神飘忽了会儿,让六荒右权觉得奇怪。
    “他前一个副官,我本想顺手解决,八荒抢先杀了。”六荒右权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五荒,慢条斯理地说:“那个女人很不专业。”
    “而且没用。”五荒接在她后面道:“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八荒和二荒多想知道一荒的秘密。”
    “我的疑问是,”六荒问:“现在一荒的这个副官,可以放任她吗?”
    “她根本没有和一荒正式接触,二荒这次小心多了,放在自己身边慢慢带。”五荒抓了桌上的烟点起:“我并不在乎她是不是间谍,反正还是得杀。”
    “这样一点也不好,我们没有自己的帮手。”
    “等一荒回来吧……他回来就好多了。”
    “……你的双胞胎副官,弟弟呢?”
    五荒回答她:“他还可以用。不过我也不会让他留太久,除非有其他变数。”
    “其实,你直接任命维尔恩纳最快。”六荒右权淡淡地看着札铎克·维尔恩纳,不懂为什么札铎克拒绝成为五荒的副官。
    “我只是客席医师。”札铎克点了个头:“迟早要回塞万唯尔,而且以我的国籍,突然被任命为赛亚克里尔军人,不太适合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
    “或许年底。”札铎克想了想:“圣诞节以前。”
    “喔。在那边有家人?”
    “是的。”
    五荒耸耸肩:“我不勉强你,可是我真的觉得可惜。”
    “我也是。”
    五荒左垣轻松一笑,像是早猜到医师会这么回答。
    “你先出去吧,我和六荒还有点事要谈。”
    “好。”
    札铎克往外走,关门前向五荒和六荒致意。
    等门关上,六荒看着五荒左垣。
    “所以?”
    “我会找亚曼德回来,妳觉得如何?”
    “亚曼德·谬拉?”六荒右权深思一会儿:“如果你觉得这样……”
    “如果妳觉得不好,我就不找他。”
    六荒右权闭唇很久,才又开口:“我们的确需要他帮忙。”
    “好,既然如此,我会把亚曼德找回来。这次先屈就二荒的人选,下一次就有理由直接任命亚曼德和另一位。”
    “那位兆洲人?”
    “没错。”
    “你有什么好理由?”
    “到时候妳就知道了。”
    五荒左垣扬起笑容,六荒觉得五荒隐瞒了很多话没说。
    “……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告诉我。”她的眉头皱得很深,而且有些动怒︰“维尔恩纳医师也是,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
    “相信我,到时候妳就会知道。”
    五荒左垣拍拍六荒,要她别继续问下去。
    血基督走出艾札拉市立医院,身上穿着一件短皮夹克,墨绿色的雾皮长裤紧塞在亮黑的及膝马靴内,双手戴着橄榄绿皮手套,将拎着的提包扔上路边一辆黑中带紫的重型机车。
    她停步一会儿,将手机从提包内拿出,拨打号码。
    “十字。”
    “血,妳打来了。妳哥哥怎么说?”
    “他同意,帮我跟阿佳妮·海德维西讲过了?”
    血基督与十字交谈,嘴里吐出的空气在冷风中化为阵阵白烟。寒风凛冽地吹起血基督黑色发梢,微微露出她右边耳垂上一枚黑曜石耳饰。十字与血说话的时候,背景传来吵杂的各种音量,血基督还能听到依瑞丝杜斯的牙牙耳语,她心里猜测着十字是把依瑞丝杜斯抱到哪里去了。
    “当然,阿佳妮能够理解,德蓝弗西斯也会帮她,这点不用担心。”
    “嗯。”血基督倾听着电话的背景音:“你在快餐店?”
    “哈,妳想吃薯条吗?”十字间接回答血的问题,带着满满的笑意。
    “不用了。”
    “我想也是。”十字的语气还是相当愉悦:“我和影带小依菈到山脚下的快餐店买儿童餐,等一下就会回家。”
    “……依菈能吃薯条?”
    “当然不行,可是我早就想买儿童餐了。”
    血基督愣了愣,有些无言。
    “你不要被人认出来,明天上了娱乐报头版。”
    ““议会院新锐帅哥议员,携黑发美女与身份不明女婴外出”,像这样吗?”十字打趣道,血基督还未回话,就听到影基督骂十字的声音。
    十字有点无辜的道歉,然后血基督听到依瑞丝杜斯的声音转小,她猜因为影接手抱走了婴儿。
    十字重新与她对话。
    “妳接着要回各各他?还是去哪里?”
    “回斐利街看看,顺便清广告信,有事打我手机。”
    “好。我们已经准备回去了。”
    “嗯。”
    血基督可以感觉十字正走出快餐店,远离店内吵闹的谈话声,背景逐渐被车辆行进的噪音所取代。血基督挂电话,骑上她的重型机车,发动引擎,驶入慢车道便直接朝斐利街的方向去。
    晓星基督与虎基督走进沃斯汀尔区一间平凡无奇的白色公寓,他掏钥匙打开一楼玻璃大门,让虎基督先走进去,然后转身熟练地打开中层信箱拿信。
    信箱里头塞满信件,其中有些酒吧的宣传单,其余大部分都是平信。他将那叠纸拿在手里按了上楼的电梯,带虎基督到五楼后右转,打开与电梯门成直角的一间单位。
    “你也太久没回来了吧。”
    虎基督才刚走进屋子就忍不住大声抱怨。屋内放眼望去的沙发、桌几,餐厅的餐桌、椅子,睡房的大床都被罩上防尘罩,看起来闲置已久。虎基督往电脑房走,久未开机的电脑上积了层灰,两旁书架摆放的各种法律与军事用书,表面也相当狼狈。
    “各各他成立以后,我没有特地回来整理过。”
    晓星将那叠信丢在玄关的鞋柜上,往厨房去,经过客厅的时候脱下大衣丢向沙发。虎基督走出来看看鞋柜,里头放了两双皮鞋,其中一双是军校的制式鞋,还有一双球鞋和一罐鞋油,同样布满灰尘。她走到客厅,也把皮包和厚外套丢在沙发上,拿起桌几上的电话,话筒没有任何反应。
    “我没缴电费、水费、瓦斯费和电话费。”晓星从厨房那边向虎询问:“要喝水吗?这里有矿泉水。”
    “不用了。”
    虎基督到处走走,屋子里东西不多,而且大部分都被整齐的盖上防尘罩,还露在外面的顶多是些零钱、很久以前的收据、或者铅笔和钢笔之类的小东西。她想,这里和晓星高中以来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根本没有改变过。
    虎基督走向睡房,晓星的睡房有张双人床和放了几本书的桌子,床上罩了白色的大床罩,枕头和棉被都被收起来了。她打开靠墙的衣橱,晓星留下的东西真的很少,只有高中时的制服和几件衬衫,还有些很少看晓星穿的普通休闲服。虎基督垫起脚,打开衣橱上方的储物柜,发现里面有几个高级饼干的铁盒子,似乎装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她将它们拿出来放在床上,自己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
    “妳在看什么?”
    晓星基督拿了瓶矿泉水往嘴里灌,靠在门边带着疑惑的笑意询问;虎基督示意被打开后的铁盒,指着里头的东西。
    “这些是?”
    晓星走过去,有些讶异。
    “我都忘了它们。”
    总共三个长方形的铁盒里,装了满满的旧相本。虎基督将它们小心翼翼取出,随手选了一本浅褐色枫叶皮的翻开来看。
    第一张照片是个约莫五岁、睡觉中的小孩,由一名浅褐发色的年轻妇人抱在怀中。女人有一张清秀好看的鹅蛋脸,穿着简单大方的紫罗兰色长裙,轻绾发丝,微笑看着镜头。
    “唔,那是我母亲。”
    “所以这是你啰?”虎基督讶异地指着小男孩,他的睡脸相当满足,握拳抓紧母亲衣服的小手既撒娇又霸道:“你小时候还算可爱嘛。”
    晓星耸耸肩。
    虎基督翻开下一张,同样的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战战兢兢朝一匹小马伸,模样颇紧张。小马旁边蹲着一名三十出头,穿军服的男人,英毅飒爽但不过分严肃的脸上带着诱导式的笑容,好像在鼓励小男孩。
    “那是我父亲,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骑马。”
    “……你好像很胆小?”
    “第一次看到马,牠比我高多了,还对着我脸上吐气,我那天吓到当场大哭。”
    虎基督往下一页翻,真的是小男孩抱着妈妈号啕大哭的模样。
    “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她往下翻几张,都是小男孩骑在马上的样子,一开始还很惶恐,后来倒是很自得其乐。
    “从那之后,每次放假我都吵着要去骑马。”晓星基督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我父亲是个很优秀的骑士,最初在军队里担任骑兵官;至于我母亲,别看她给人温柔端庄的感觉,她的骑术其实好过父亲。”
    “原来好骑术会遗传。”虎基督笑瞇瞇地说:“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尤其是气质。不过笑起来的时候,比较像你母亲。”
    翻完一本相本,虎又打开另一本,这回第一张照片竟是一个大礼物,中间挖了个洞,从里头露出刚才小男孩的脸。
    “啊,这是剧照。”晓星指着照片告诉虎:“小学一年级的圣诞话剧,我饰演送给耶稣基督的没药礼物。”
    “没药礼物?”
    “对。”
    虎基督噗吃一笑:“这算什么角色?”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装饰成马槽模样的舞台,往下翻几张,礼物伙同东方三博士跌跌撞撞的走上台,跟其他样式不同的礼物手牵手,高声唱歌。
    “这是“马槽的基督”吗?”
    “是啊,我们饰演三博士送给耶稣基督的礼物。”
    “……两千多年前的伯利恒,这么现代的包装啊。”
    “剧本是学校老师写的。”
    晓星基督说的事不关己。
    虎又往下翻开另一本相簿,好像都是些生活照,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出门买菜、被爸爸抱起来举高的大笑表情、睡在马桶上被偷拍的样子、和学校同学合照、戴了付大人用的粗框眼镜坐正阅读艰涩专门书、拿钢笔在纸上画画、耍弄玩具枪模型、戴着父亲的军帽指高气昂看着镜头、被妈妈修理以后大哭的委屈模样……最后一张,还翻到他垫起脚尖,吻着穿洋装小女生的害羞表情。虎基督把照片拿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是小学一年级的同学,我母亲老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很可爱的女孩呀。”虎基督好像很喜欢那张照片,一直把玩着。她发现晓星基督小时候的衣服实在很多,而且都很好看。
    虎基督的手想朝下一本相本伸,却看到一张没有被装在相本里的照片。虽然散落在外,却被相当谨慎地护贝了起来。
    “这张照片很特别吗?”
    晓星凑过头去,也坐到床边。那是张家庭照,他带着军人气息但不过分严厉的父亲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美丽端庄的母亲从后面环住父亲,而大约五岁左右的晓星则站在一旁,别扭的看着镜头。
    “很和谐的画面,好棒的感觉。”
    虎基督由衷地称赞,晓星露出微笑。
    “我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因为我父亲不太喜欢照相。”
    “感觉的出来。”
    在众多相片中,母亲与父亲出现的比例相当悬殊。她又往下挑几本,找到晓星比较大以后的样子。
    “那已经十二岁了,我记得有一叠……”
    晓星基督越过被摊在床上的照片,在虎基督帮忙下从深蓝色的铁盒中,找到被装在透明袋子里的一叠相片。那叠相片看起来像从未被取出过,有些已经胶黏在一起,只有一本空白的相本夹着它们。虎基督取出照片,一张一张打开来看,全部都是以滑雪场为背景。
    “这是二零零九年的万圣节后,我们全家去帕拉德高原的滑雪场度假。回艾札拉市,他们就被杀了。”
    “这是最后的几张?”
    “对。”晓星帮忙分开那些胶黏的照片:“回市区第二天,我出门帮母亲买早餐要吃的面包,顺便去相片行拿照片,回来之后他们已经死了。这些照片就一直被我压着,没有装进相本里。”
    “我帮你装起来?”
    “都可以。”
    虎基督拿起那些相片,熟练地一张张装进相簿内。里头有十二岁的晓星穿着全套滑雪装备的傲气模样、戴上雪镜猛吐白烟,一直呵气冷得要死的照片、父亲替他整衣服的样子、坐在登山缆车上对镜头招手的兴奋表情,还有许多不断被记录着的过去的画面。
    整理完毕,虎基督爬到床头柜,抓起放在上面的一支油性笔:“那年的几月几号?”
    “十一月初,详细日期我忘了。”
    虎基督拿笔在相本侧标上写“二零零九年十一月,帕拉德滑雪场”,然后把相本交给晓星。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把它丢在这间空屋里。”
    她的手朝下一本相簿摸,这次翻开来,意外都是晓星婴儿时期的样子。
    头一张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吸着奶嘴被放在婴儿床内睡觉,往下几张,有些时候醒着,有些时候睡着,但是都以婴儿床为背景。
    后来,婴儿开始爬行,同样含着奶嘴,有时候被戴上可爱的毛线帽,或者手上抓着一些奇怪的东西,诸如眉笔或触控笔,甚至有准备把硬币塞入嘴里的危险画面。后面几张,婴儿床内会出现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婴儿,晓星说那是他的邻居。最后一张照片,两个小婴儿互相拉扯对方衣服,晓星基督还伸脚踢另一名婴儿的头。
    “你真暴力。”
    被虎基督这样讲,晓星基督选择沉默。
    他们又往下翻了几张,期间虎基督或嘻笑、或评论,似乎对晓星小时候的模样有很大的兴趣。
    直到虎基督手机突然响起,她猛地抬头想去客厅拿皮包,晓星已经站起来替她往客厅走。等他回来,便将皮包和手机拿给虎基督。
    “嗯?”
    打电话来的是影,柔软好听的声音快速和虎交谈。
    “我们很快就回去,我和晓星只是来清信箱,顺便上楼看看房子的状况。”她露出好看得令人目不转睛的笑容:“我还找到一堆晓星小时候的照片,很可爱喔。”
    晓星听了有些困窘,可是又不好插嘴。
    虎基督讲完电话后,笑瞇瞇的把手机塞回皮包:“影说,血的哥哥和妈妈后天要移到绽华名下的别墅,有可能需要帮忙,跟我们报备一声。”
    “当然没问题。”晓星起身:“我们也差不多回各各他了?”
    “你不带照片回去?”
    晓星基督疑惑地看着她。
    “至少把这张带回去吧。”虎基督抽出晓星唯一的全家福,还有那本拍有他亲一个小女生的可爱画面:“全家福带着,偷亲小美女的照片,你不想拿我想要。”
    “唔。”
    “怎么,有意见吗?”
    “妳要那张照片做什么?”
    “送给别人哪。”
    晓星基督心想不对,立刻伸手夺回照片,虎基督速度更快,一下子抽走那本相簿,完全不给晓星碰。
    “就是这样,你收好全家福吧。”虎基督把他亲小女孩的照片抽出来放进皮包,霸道地不准晓星跟她抢。
    晓星耸耸肩,有些无奈。
    “好了,我口渴,你刚才不是说有矿泉水?”
    “我去拿一瓶给妳。”
    “等等,我喝不完一整瓶。”虎基督阻止晓星去厨房拿新的矿泉水,指着他手上喝一半的水瓶。
    晓星丢给她,她扭开瓶盖便喝起。
    “我们回各各他。”
    “走吧。”
    血基督进了斐利街的房子,把许多广告信件丢在桌上,走到厨房去开冰箱,检查有没有容易坏掉的食物被留在里面,探看柜子里的干粮,然后开水弄湿抹布,稍微把餐桌擦拭一遍。
    她爬到二楼,扭开浴室水龙头后大致冲洗浴缸,返身拿换洗衣服和毛巾,关上浴室的门准备洗澡。
    热气蒸腾,浴室的镜子沾满雾气,完全无法辨识任何东西。血基督拆开发带,放下她的黑色长发,进浴缸用热水大力冲着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背部以外,血基督胸下与腹部布满一条条暗红色的老旧伤痕,看起来有点像利器割或划伤,还有些烫伤痕迹。
    一双眼睛就在旁边默默盯着,血基督伸手想拿洗发乳时猛然错愕。
    那是个大约八岁的小男孩,无声无息,干净白皙的脸蛋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略嫌瘦小的手掌握着一把手枪,对准血基督。
    血基督诧异地拉过毛巾,同时子弹已经发射。血基督迅速跃起,闪过子弹后握住从不离身的长鞭,用力朝小男孩胳膊甩去。
    她没料到浴室空间不大,鞭子才刚甩出就打到后方磁砖,待血基督二次挥鞭,小男孩又笑着发射第二发子弹。
    “血基督,我要来杀死妳啦!”
    血基督当下闪避子弹,一脚踢向那名男孩,男孩被用力甩上墙,手枪脱落跌入湿漉的地板。他跳起来想抢手枪,血基督却快一步,握住手枪扣下板机,直直对着小男孩两眼中间。
    “你是谁?”
    “嘿嘿。”
    小男孩一点也不害怕,嘻皮笑脸,盯着血基督只围一条毛巾的身材,不知道在打量什么。血基督蹙眉,伸手关水龙头,准备好好拷问对方。没想到才这么一瞬间的分神,她惊觉小男孩敏捷一跃而起,以外表看不出的力道踢中她的腹部!
    血基督大退,跌进浴缸,手中还握着手枪。她举起右手瞄准小男孩,一面快速转身,极富技巧地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小男孩一头黑色短发扬飞而起,动作和眼神都意外熟练于打斗这件事情,也让血基督不断猜测他的背景。
    小男孩敏捷地欺近血基督去抢手枪,血基督立刻爆出一弹,打中小男孩肩膀,他痛得哇哇大叫,鲜血直流。血基督擒住他,抓着他的脖子把他制服在身前,然后拨开他头发,看到男孩脖子上有个烙印的痕迹。
    “布雷格──”
    男孩痛得哭出眼泪,不断哀嚎求饶,血基督一点也不心软,手枪对着男孩的额头,扣下板机,发射。
    那男孩头颅一偏,身体顿失力气。
    浴室外面窸窣骚动。
    声音像是有人从楼下往二楼跑。血基督踢开小男孩,粗鲁抓起毛巾、衣服和长鞭,第一时间打开浴室大门,往走廊上冲。她看到起码五个陌生人迅速上楼,其中最前面的人已经准备掏枪,血基督快一步,向他射击,但子弹只擦过他的脸颊。她往房间跑,看到另一人从走廊的窗户跳进来,伸手去抢她摆在墙角的长剑,血基督挥鞭一勾,攫起长剑剑柄,迅速朝那男人胸膛刺去,另一手抓住剑鞘,退向房间,甩上房门。
    她转动墙壁上一套机械按钮,三道金属锁快速关闭,一道一道坚固地抵挡外头对房门的破坏。血基督迅速穿好衣服,将长鞭绑在腰上,抓起皮包和长剑,移走墙上一幅精美画作。
    移开画作以后的墙壁显露出一扇紧闭的隐形窗户,血基督迅速输入密码,窗户缓缓开启。趁着窗户开启的几秒空档,血基督抽出床底下隐藏的数枚弹药、一把手枪、整条军用背袋,把所有火力插入背袋上的位置,背在背后。突然间,那扇被门外入侵者尝试破坏的大门,以某种诡异的速度向左右裂开,血基督诧异地瞪着房门。上有三道坚固大锁的特殊房门向左右挤压,中间裂出一条如巨兽张嘴般的狭长大缝。
    她看到一名黑发黑眼、下巴留有落腮胡的男人站在门前,彷佛他什么也没做就让房门撕裂。后面还有个女人,麻黄色的头发编成辫子,戴着一付粗框眼镜。
    血基督认出他们两人,瞬时扔出炸药就跳出窗户,沿着外墙往上爬走。外头寒风直袭,毫不客气地吹打在血基督湿漉的身上,冷得她不断发抖。她抓起手机,情急之下只能胡乱按下重拨键。
    “血?”
    “十字,来斐利街接我,有人入侵我家。”
    “谁?”
    血基督还未回答十字,她刚才离开的房间倏地传出恐怖的爆破声,火焰从窗户喷出,她立刻往顶楼冲。
    “国家警察,上次死亡万圣有出现的人。”
    “第二大队?”
    “堕天说“从天上飞下来”的那两人。快点。”
    “我马上到。”
    匆匆挂上电话,血基督翻身站到顶楼地板,感觉有一阵风迅速逼近背部,她蓦地转身,就看到绑着麻黄色辫子的女人正看着她。
    从她离开房间、炸药炸裂、火焰喷噬──不过短短几秒时间,麻黄色辫子的女人却已伫立在她面前。她扔进室内的炸药量绝对可以把整间房间轰得一干二净,而这女人却在爆炸后毫发无伤出现在这里。血基督持起长剑,唰的一剑划去,女人没有反击而是闪躲。她犀利的剑势直抵女人咽喉,一击就想取走对方性命。女人大大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血基督的速度快得出乎女人意料之外,长剑最后割向她咽喉,但是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开。
    女人站立原地,摸摸被长剑划过的喉咙,看向右方。
    刚才的推力是由右向左将长剑格开。血基督也看向右边,那个留落腮胡的男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
    “队长交代活逮,克里托。”
    “是的,我记得,以斯帖。”
    留落腮胡的克里托礼貌地点头答是,麻黄色辫子的以斯帖露出浅淡的笑容。血基督还在疑惑,某股气势立刻逼近眼前。
    那种感觉与六荒右权使用的风势一模一样,而且更直接凶猛!血基督选择闪躲,狼狈地躲过那阵风势,被风势打到的围墙却裂了好几块,石头往地面坠落。
    这就是所谓“活逮”的攻击方式?血基督不禁诧异。她挥起长剑,动作漂亮地欺向以斯帖,以斯帖之前却出现一股强风,像剑一样格挡她的攻击。她避过风势,左脚抬起朝以斯帖扫,以斯帖躲开,空气中瞬间形成起码二十道的凌厉攻击,剎那间从所有方向对着血基督去。
    血基督无处闪躲,同时抓剑鞘和长剑挡住往她身上来的所有挑衅。那二十道攻击最后只划开血基督手臂和大腿,血基督抽身后退,克里托却几乎同时追上她,准备追加攻击。
    血基督跳上顶楼围墙,向楼下坠落。
    克里托和以斯帖诧异。
    血基督抓着墙壁一层一层往下跌,不断地朝每层住户窗内扔炸弹。爆炸声接续响起,克里托和以斯帖愣愣地看着连续窜出的火花,血基督的影子则平安降落在一楼地面。
    然后又消失。
    以斯帖反应过来,发现血基督跳回她的房子。他们两人立刻也往下跳,不过感觉却像踩着什么硬物般翩然降落。他们下降的速度不快,像是有个缓冲在他们脚底,如坐电梯般平稳地来到一楼。
    冲进一楼屋内,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往楼中楼的方向看,血基督伫立在栏杆旁边,怀中手机蓦然响起,而她正把长剑从一名高壮男人的胸前抽出。像是要躲避克里托和以斯帖似的,才看到他们,血基督就踢破走廊上的窗户,闪身出去。
    除了克里托和以斯帖,闯入血基督房子的其他人全部倒在二楼走廊上,鲜血满地、腥气扑鼻。克里托、以斯帖追过去,从窗内望不到血基督去向,倒是楼上还在传来恐怖的爆炸声。
    “她把事情闹大了,波及一般百姓。”
    “我们会不会被队长骂?以斯帖。”
    “大概吧。”
    以斯帖跑向一楼,冲出大门,和克里托到处寻找血基督的去向,血基督却已不知所踪。他们回屋内想要进行搜索,克里托却觉得不对。
    “以斯帖,我听到奇怪的声音。”
    “什么意思?”
    克里托还未回话,以斯帖长辫向后飞舞!她的眼镜跌出脸上,和克里托两人的身子猛地被往后抛。
    血基督的那栋房子炸出剂量相当壮观的炸药,整栋楼的地基都在摇晃,墙壁迅速剥落,所有东西燃烧了起来!以斯帖紧急使用一定厚度的空气抵挡在两人之前,但他们还是像气球般被爆炸风波猛地抛起、重重丢下,惊愕瞪着眼前景观。
    “很好,血基督的房子被她自己炸得精光。”
    “真是太刺激了……”
    上了十字的车,血基督把其余东西往后座一丢,要十字立刻开车。远离外头寒霜,血基督依旧无法遏止地微微发抖。她瞄了眼座位之间的饮料架,两瓶快餐店的饮料和儿童餐的袋子还留在车上。
    十字基督看她在这种随时都会下雪的天气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扣子也没扣好,头发湿漉漉的,皮肤被冻得毫无血色。他先是错愕,赶紧脱下外套丢给血基督,把车内暖气温度调得更高。
    血基督穿上的这件大衣还留有十字温暖的体温,她刚套好外套,十字就替她把拉链全部拉上。血基督鼻前都是十字习惯喷洒的HermesBottled香水气味。HermesBottled的香味闻起来很淡很轻,并不让人觉得难过,同时又着实稳重地令人心安。
    十字基督一面开车离开斐利街附近,一面打开前座置物柜,拿出一条柔软的浅蓝色毛巾要血基督将长发擦干。
    “……你车上怎么有这种东西。”
    血基督一脸怪异地询问;十字催促她赶快把头发弄干。
    “依菈之前在我车上吐过,圣子放在车内预备的。”他回答她问题,接着说:“怎么,妳没杀了入侵者?”
    “不好对付。”
    “怎么说?”
    “两个比六荒右权棘手的警察。”
    血基督话语刚落,身后房子传来震撼的爆炸声,十字差点大踩煞车。
    “妳怎么把──”
    “斐利街已经被查出来,只好炸掉。”血基督这才扣上安全带。
    “……好吧。我们回去杀了他们?妳说有两人。”
    “不要,我有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给人的感觉和第二队的队员完全不同,那种脑波能力……”血基督回想着刚才与以斯帖交手时候的经过:“……气氛很不一样,随时会被杀死的错觉。”
    十字疑惑望了她一眼:“国家警察怎么会找到斐利街来。”
    “大概从医院一路跟踪我,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知道我住在斐利街的办法。”
    “就两个人?”
    “还有布雷格。”
    听到这话,十字忍不住看了眼血。
    “布雷格和警察?”
    “我原本在洗澡。”
    “看得出来。”
    十字指的是血湿漉漉的长发,而且没有用发带绑起。
    “然后发现有个小男孩埋伏在浴室,对我开枪。那男孩脖子上有十字型烙印痕迹,布雷格的记号。除了两名国家警察没有之外,其他入侵者身上也有。”
    “……可是布雷格怎么会和警察合作?”
    “总之,人口贩卖集团和国家警察有瓜葛。”血基督很不高兴。
    “妳刚才说警察跟踪妳回家,可是又说小男孩埋伏在浴室?”
    “我回家后没有马上洗澡,他们大概是趁那时候溜进来。”
    “或者,他们不是从医院跟踪妳,而是早就查出斐利街的住址,先埋伏在那边。”
    血基督瞪他:“他们要怎么查斐利街的资料?而且还确定我今天会回去?”
    “唔,说的也是。”
    “我回斐利街是离开医院才决定的,他们从医院开始跟踪我,说不定哥哥也有危险。”
    “今天就带走柏蓝?”
    “嗯,不等后天了。”
    十字开始拨手机,迅速地对电话那头下命令。
    刚将跑车开离沃斯汀尔区,虎基督的手机响起。
    “十字?”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开车的晓星感觉事情不对。
    “出事了?”
    “血被国家警察盯上,她炸了在斐利街的房子,要我们帮忙带走血的母亲。”
    “小事一桩。”
    晓星本来开在快车道,立刻在下个路口转向慢车道,然后左转,往前开了一段路后右转,停下等红绿灯,准备上高速公路匝道。
    他们上了高速公路,一路顺遂地加快速度,往南方最靠近艾札拉市的卫星市镇,辛波提市直奔。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虎基督看到告示牌写着辛波堤市的出口;晓星让车子往右靠,下了交流道,辛波提市的乡村风景尽收眼底。
    与艾札拉市的首都气质不同,辛波提是个相当朴实的田野型市镇,出了匝道以后的马路只有两线道,路边种着落叶尽枯的枫树,冬天的田野覆上一层白雪,白茫茫灰雾雾的一片,很有情调。
    在田野边开了约十几分钟,他们看到右边一栋红色屋顶的白色房屋,三层楼高,有座楼梯从一楼延伸到二楼的大门口。
    晓星将车子驶进庭院,他们注意到屋外停放着一辆蓝色休旅车,那是血基督母亲的车子。两人下车,晓星和虎爬上二楼,按了大门的电铃。
    才一会儿,有个五十出头的高瘦妇人打开大门,诧异地看着门外两人。
    “艾斯密、比提雅?”
    妇人的声音沉稳温儒,偏头看着她儿子的高中学弟妹,似乎便明白他们来访的目的。
    “……来接我走的吗?”
    “安提阿姨,我们必须赶在警察带走妳之前,先带妳离开。”
    那妇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屋,像是对这一天的到来泰然自若,但动作又有些不舍的感觉。
    “进来坐坐,我收点东西就跟你们走。”
    虎看了晓星一眼,晓星指着车子。
    “我去车子旁边等,妳陪安提阿姨收东西。”
    “如果警察来了,帮我绊住他们。”
    “当然。”
    晓星回到车子旁,拿出香烟。虎基督入门拖鞋,安提的家中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堆积什么杂物,到处整整齐齐的,而且很明亮整洁。
    安提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既不像柏蓝,也不像血基督,不过她鲜明而立体,高耸的鼻子和五官,倒是和柏蓝十分相像。安提转身往屋内走,进了她的卧室带些衣服,然后到厨房去,挑几个她平常喜欢的瓶瓶罐罐。
    “柏蓝最近还好?”
    “他很好,安索斯顿准备接走他,妳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柏蓝。”
    虎基督陪安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注意到安提原本似乎在用电邮写邮件,电脑桌旁边还摆着没织完的围巾。
    “好漂亮的颜色。”
    虎基督拿起来看,那是黑紫相间的长围巾,质料摸起来保暖又舒服,整条围巾只剩尾段没有完成。
    “那条围巾,是想织给沙勒美当圣诞礼物。”安提转到珠宝间去,拿走贵重宝石,顺便拿了提款卡和存折。
    虎基督没有回应,替她把放在电脑桌上的玻璃杯拿去厨房洗。
    “……沙勒美最近过的如何?”
    “她很好,不过刚才被国家警察埋伏,好像受了点伤,并不严重。”
    安提听到这番话,眼神似乎闪过了某种情绪,但是又淡得让人无法捕捉,稍纵即逝。虎基督感到疑惑,猜测那种欲言又止的思绪,而安提已经匆匆入房去寻找别的物品,然后才走出来。
    “有没有什么我非带走不可的东西?”
    “……护照,身分证。其它倒是无所谓。”
    “那么我准备好了。”
    安提将她的护照和身分证交给虎基督,提着行李箱,东西不多。她又拿走放在客厅篮子内的几包药品,其中一罐是安眠药。
    “阿姨要吃这个才能睡觉?”
    “老毛病了。”
    安提苦笑,虎基督替她拿行李,两人往外走。
    “……安提阿姨,很抱歉。”
    她缓缓地说出这句话。安提先是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
    “没关系的,今天的状况,我很早以前就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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