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堕天》第39章 Second Action

    十字基督优雅地将车子停驶于一片干黄色的草皮上,他的右方是一栋砖红色建筑,约有四层楼,分为主楼、左翼与右翼,墙楼上浮雕着洛可可风格所擅用的蕨纹装饰,主楼尖斜高耸的屋顶上,安放着一座由玫瑰红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独角兽。庭院四周种满梧桐树,因为已是冬天的缘故,只徒别有逸趣的树枝向着天空奋力伸展,枝节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就连树下也仅覆盖着疏松的泥土而已。
    血基督松开安全带。
    “谢谢你,十字。”
    “不会。”十字也松开他的安全带:“柏蓝和我高中时也是很好的朋友,不然我怎么会认识妳?”
    血基督难得露出微笑。
    “不过自那之后,他就不太理我和万灵。”十字搔搔头:“说真的,是万灵和妳的事,与我无关,可是他从那时候起就不和我联络了。”
    “他自己想不开,别理他。”
    “还有,万灵要妳有空打给他,好像有事情跟妳交代。”
    血基督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没说什么事情,和年底回来有关吧。”
    “好,我知道了。”
    血基督点个头,准备下车。她看到庭院大门开进另一辆车,是晓星的跑车。晓星基督将他的跑车平稳地停在十字的车子后方,然后血基督就看到后座的虎,还有一名高瘦的金发妇人缓缓打开车门。
    “妈妈……”
    血基督冲下车,往那妇人跑去,但一走到金发妇人面前又有些尴尬的停下脚步。那名女人露出笑容,将血基督掉到眼前的头发拨到耳后,用不太自然,感觉稍嫌生涩的动作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沙勒美。”
    血基督有些困窘,妇人才缓缓放开她。血基督指着那栋砖红色的房子,似乎说了点什么,带那名妇人往里边走,晓星替妇人拿行李,跟在她们后头。
    虎基督下了晓星的车后跑来找十字,看着他们三人走入房子大门。
    “十字,她们母女很久没见了吗?”
    虎基督坐上副驾驶座,十字已经在开窗拿烟了。他知道虎之所以这样问,是针对两人见面时那种互动的微妙迟疑。
    十字慢条斯理地用车上点烟器点烟,才缓缓告诉虎基督。
    “安提阿姨不是沙勒美的亲生母亲。”
    “喔?”
    “沙勒美是她爸爸和情妇生下的孩子,情妇生下她后,就以宣布弃养威胁她父亲,安提阿姨要她父亲把她抱回家。”
    虎基督似乎有些意外,没有讲话。
    “就是这样。她和柏蓝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安提阿姨虽然把沙勒美带大,两个人从以前就没办法像一般母女那样亲近,她们心里都有些疙瘩。当然,不可否认,安提阿姨对沙勒美很好。”
    虎基督想到那条还没织完的围巾,不禁点了点头。
    “至于柏蓝那家伙,最想有个妹妹了,当然很爱护沙勒美。”
    “这也是四年前大发脾气的原因?”
    “是万灵不对,就这样把血带走,没跟柏蓝沟通,任谁都会生气。”
    虎基督沉默了半晌:“可是如果万灵诚实告诉柏蓝,说要把血拉进打打杀杀的世界,你又以为柏蓝会点头同意?”
    “……妳这样说也没错。”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血的决定。如果她认为这样好,应该要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对吧?而不是哥哥“认为”如何如何。”
    十字笑着呼出一口烟。
    “我只是很怕血把自己燃烧殆尽。她和伏燹在这方面很像。”
    “怎么说?”
    “会为了一些她们认为值得追求的事情,奋不顾身的往火坑里跳。”
    “喔?”
    “伏燹的举动有时候像是刻意的燃烧自己,血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在刻意照亮别人。”
    “照亮他……吗。”虎基督的语气停顿片刻:“……那个笨蛋,还在遥远的地方磨蹭半天,到时候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她的嘴角多了份揶揄的浅浅笑意。
    “他年底就回来,等着吧。”十字转换话题,语气稍微正经:“对了,有件事要跟妳提,有关堕天。”
    虎基督听到这话,眼神沉了下去。
    “什么事情?”
    “先别抗拒,好好听我说。”十字点起第二根烟:“那天妳回房以后他就冲出各各他,像是要离家出走,不过在十二点前又自己乖乖回来。我和他在屋子外面谈了些事情。”
    虎基督没有任何回应的发语词,反应很冷淡,不过十字并不在意。
    “他提到几件以前发生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妳,然后妳自己决定要怎么解决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十字道:“妳不可能一直躲着他。昨天一大早就跟绽华出门,今天一大早又和晓星出门,明天妳还想跟谁出去?”
    虎基督皱起眉头,十字知道她耐性又不够了。他放下他的烟,右手安抚似的梳理虎的酒红色长发,这个举动却让虎觉得有些别扭不自在。但是十字的安抚确实很温暖、很踏实,虎基督闻着十字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妥协,不知不觉就认为好像应该乖乖听十字把话讲完。
    “你说就是了,我在听。”
    十字因此才再开口,手轻轻的停在虎的颈边。
    “有人爱很好,我也很爱妳,不管堕天对妳的表现是不是爱情,同样是一种爱妳的方式。”他放开手,要虎看着自己,那对清澈的淡蓝色眼眸盯住虎完美如红宝石般灵灵闪动的眼睛:“认真看看堕天,别老是当他小孩子。想想妳在他这个年纪时都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即将长大的青少年都很彷徨,妳对他这样,只会更让他混淆自己的角色。”
    “我只是一直觉得……”
    “一直觉得他不懂事,我知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可不觉得自己有多懂事。”十字基督放开虎,坐回他的位子:“大家都是经过学习才会成长,所以他更需要妳的指导。”
    虎基督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十字的话语。又有点,像是想把烦人事情丢给十字解决般任性地撒娇着。
    “……你帮我跟他沟通算了?”
    “不行,只有这个妳必须自己来。”
    虎基督瞇细眼睛,盯了十字片刻,知道十字是不会让步的。
    “好吧……你刚刚说,有什么几件以前发生的事要告诉我?”
    安提刚进屋子大门,立刻走向开着璧炉的温暖客厅,诧异地望着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名黑发、紫眼的年轻男人──柏蓝·提斯狄。
    “妈妈,您也到了。”
    “柏蓝……”
    安提跪到柏蓝面前,好好审视她儿子的脸,那张英俊但略显憔悴的脸庞,以及挂在脸上温和沉静的笑靥。
    “好久没看到你,在医院过的还好吗?”
    “很好,妈妈不用担心。”他介绍站在他旁边的黑发女人:“阿佳妮,妈妈见过的。”
    “当然见过,亲爱的阿佳妮。”
    安提由阿佳妮扶着站起来,然后用一种母亲特有的温柔将阿佳妮紧紧拥在怀中。
    “傻孩子,等他等很久了吧。”
    阿佳妮一句话都还没说,竟已被安提稳稳的拥抱催得哽咽。
    血和晓星并没有往客厅去,直接由走廊朝卧房的方向走,把安提的行李放到空房间。有个白发老管家迎面走来,对着他们两人深深一鞠躬。
    “绽华说,他已经跟您交代清楚了。”
    “是的,少爷早先和我联络过。”老管家口齿清晰,毫不含糊地答话:“夫人、先生与小姐,请把他们三位放心地交给我照顾。”
    “……谢谢您,谢谢。”血基督由衷地道谢。
    微飘细雪的清晨,圣子基督将一幅画作拿到客厅,看到十字披着睡袍在看早晨新闻,晓星则在吧台附近替自己倒咖啡。
    “圣子,早安。”
    十字朝她挥了挥手,圣子则把手上的油画拿给他。十字眼神询问,一面好奇地观看该幅画作。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中主角的身份相当明显,袭拉斯特王朝的丝德琳公主,永帝王克罗丹之女。
    丝德琳的公主身分在父亲去世、帝国崩解以后便宣告结束,后来被篡位的将军,挪亚示得·达尼尔安排嫁给席下一名将军,却在生下独子后入宫觐见挪亚示得,在他面前举剑自刎。她的死讯传出,丝德琳的丈夫便以挪亚示得迫害妻子为由,领兵入宫杀害这位篡位的国王,推翻当时的政权。
    史书上留下一句她对丈夫说过的话:“我给你一个杀死国王的正当理由。”据当时留下的一些书信考证,丝德琳非常憎恨夺权篡位的挪亚示得所建立的达尼尔王朝,而她的丈夫向来不肯屈就于挪亚示得的统治。丝德琳就是看上这一点,以自己的生命为媒介,藉丈夫之手替她报亡国之仇。
    肖像画中,丝德琳拥有一头华丽的酒红色长卷发,一对阴郁柔美的浅蓝色眼珠。她的视线斜斜看着前方,感觉焦点却落在更遥远的天边。面无表情,不带任何微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这是幅十九世纪的名画,十字手上这幅当然是仿制画作,原画价值上亿,被政府小心翼翼收藏在塞万唯尔国立美术馆内。十字端详圣子交给他的模仿画,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幅模仿画的作工相当精细,几可乱真。
    “这是妳画的?”十字抚摸笔触,觉得有些像圣子的处理手法,又有些不太一样。
    “不是,我没空,这个由委托者自备。今天晚上的任务,把美术馆内的“月桂之女”和这幅调换过来。”
    “月桂之女”指的就是丝德琳公主。
    “几点?”
    “大约八点,美术馆五点半关门,七点五十分最后一班十分钟巡逻,接下来每三十分钟才巡一次。”
    “真好,妳帮我调查清楚了。”
    圣子微笑:“不过……保全自己搞定。今晚你和血、影一起去。”
    “简单。”十字基督态度轻松:“就这样?这个工作一点也不困难。”
    “嗯,就这样。”
    圣子简单与十字交代后,朝晓星走,将一张小纸交给他。十字并没有关心他们两人说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到厨师正朝他走来。
    “十字先生,早安。”
    “早安哪。”
    厨师相当有礼貌地细声询问:“十字先生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培根和蛋好了。”
    “好的,蛋黄不要熟?”
    “没错,晓星的也是。不过圣子喜欢吃水煮蛋,妳可以替她准备吗?厨房有蛋座,记得蛋黄要刚好软软的,不能全熟,圣子会很高兴。”
    “是的,当然可以。”
    十字看到血也起床下楼了,以眼神向她示意,然后告诉厨师:“血不喜欢培根,帮她换成火腿吧。”
    厨师边转头与血基督打招呼、边表示了解。
    “虎的话,她喜欢蛋饼包吉士。”
    “虎小姐已经起床了?”
    “嗯,我刚才在楼上有碰到她。妳问一下堕天想吃什么。”
    十字吩咐到这里,突然想到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看到堕天下楼。
    “圣子,今天是假日?”
    圣子正与晓星谈话,听到十字的问句回过头来︰“不是,今天星期四,怎么?”
    “堕天还没起床吗?”
    “可能吧,他大概想翘课。”圣子没什么意见地表示,并不在乎,又转回头去和晓星说话:“宝石的地址,就在这个位置,今晚你和虎一起去,我已经跟她交代过。”
    随即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圣子回头,看到十字正快步朝北楼的方向去。
    “他想做什么?”
    “大概又发神经,想尽点身为堕天监护人的责任?”晓星基督含着香烟好笑地猜测。
    “说不定他生病了,你们这些一点也不负责任的家长们!”
    十字远远地回嘴,然后便迅速上楼。
    堕天拿起他的书包,对着镜子确认发胶确实发挥作用,又稍微多抓了几下头发,正要关上房门,远远看到虎基督站在螺旋楼梯口,环胸看着他。
    虎基督穿着一件简单的睡衣,披着睡裙,一头富光泽的酒红色长发略显毛乱地垂在肩上,那对熠熠凌人的血色眼瞳此时增添了某股犹疑的情绪,不过表情依旧一贯的冷漠。
    这两天堕天基督一直想找个机会向虎道歉,虎基督却总是刻意避开和他见面的时间;现在,虎基督就站在他面前,倒让堕天有些慌张。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打个招呼。
    虎基督直直望着他,眼神一开始还很犀利,后来却不知不觉软化下来。
    “蓝肯。”
    她少见的叫着堕天的本名,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堕天基督可以感觉虎的紧张,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尴尬。
    “……虎大姐,前天很对不起。”
    最终还是堕天先开口道歉,但是虎基督飘忽的眼神,看起来却像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个郑重的道歉上。
    “你跟十字说过的,在艾克胡斯镇碰过我的事情,他通通告诉我了。”虎基督抬头看着堕天:“我记得那次查清行动,是伯父带我去的,因为对方越界贩毒,导致沙利尔家族的利益减损不少。我也记得现场有很多被那个组织控制的吸毒者,也记得曾经把一个男人抓起来摔到墙边,要他的儿子带他回家。不过,我完全没想过那个人竟然是你。”
    堕天听虎把这长串话讲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心情放松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虎大姐,后来第二次因为水灾和妳见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决定一定要跟在妳身边。”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虎基督疑惑地瞇起眼睛:“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就算曾经看过我两次,你当时根本不认识我。”
    “我不晓得,可是我就是觉得,一定要跟上去才可以。”堕天基督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缓缓放开:“我也说不清楚,所有人都说我并没有爱上妳,关于这点我并不懂,可是我很肯定,我想留在虎大姐的旁边保护妳。”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我还是想留下来。”
    “没有人要赶你走。”虎基督缓缓松开抱胸的手,语气放软了些:“今天晚上我和晓星要执行你偷的戒指的后续任务,你也一起来。”
    堕天愣了愣,讶异于虎的邀请。
    “让我看看你的功力进步多少,如果原地踏步,这个周末别想出门玩。”
    虎基督轻声慢语地告诉堕天,过了几秒后移开视线,转身下楼。
    望着虎基督的背影,堕天抓着他的书包沉默许久,心里怪涩的感觉不断上升。他站在原地,用力摇头挥开脑内繁乱的思绪,赶紧背书包往楼下走。
    虎基督才刚移动到四楼,就见到十字笑瞇瞇的靠在墙上,把虎拉到长廊另一边,避开往南楼客厅的路。
    “……十字,不要拉我,你做什么?”
    “我本来在猜堕天为什么还没起床,没想到原来是妳跑去跟他说话。”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难道还想我怎么做?”
    “不,妳做的很好,这样就够了。”十字基督的笑容灿烂无比:“说真的,我很高兴妳愿意和他好好聊聊。”
    “我们没有聊天。”
    “这样就够了。”十字望了眼他们刚才离开的楼梯,堕天正往下走,但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还待在四楼交谈的两人。
    “好了,别拉着我,我要下楼去吃早餐。”
    “别担心,我已经请潆姬亚尔替妳做了蛋饼。”
    “喔?”
    “心情好一点,别老是摆着张臭脸。”
    “我没有。”
    十字莞尔:“算了,反正妳总是拥有这种又可爱又吸引人的魅力,让妳身边聚集这么多愿意帮助妳的人。”
    “什么啊?”
    “妳没有发觉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很多曾经共事或相处过的人,都非常愿意为了妳到处卖命。”
    “你究竟在说什么?”
    “绽华、堕天、以前家族里那些分支,还有高中和大学时候那些学弟妹。常常妳只要开口一个要求,他们全都乖乖照着妳的吩咐办事。”
    虎基督并不认同十字这番话:“哪有这种事,至少绽华从没按着我的要求做事过。”
    “可是不管妳说了什么,他绝对死死的放在心上。这种让人拼死卖命做事的魅力,我学也学不来。”
    “……你学这种事情做什么啊。”
    虎基督有些没好气地说。
    沉寒阴郁的夜晚,天上飘落着数不尽如花瓣般的白雪,夜幕下,城市悄然无息。一抹弦月高挂天际,映衬天边些微的模糊光影,使得天空看起来更遥不可测。
    血基督翻身,跳上美术馆的红砖色墙壁,沿着刻满精美壁雕的古迹墙面向上爬走,翻到顶楼以后,与早已伫立在顶楼等待的影基督招呼。
    “十字呢?”
    “在那里。”
    影基督从屋顶上遥指,血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看到十字基督站在红砖建筑另一面墙角的窗前。他似乎正忙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竟看到他将整面窗户打开,警报器无声无息。
    “……他破解了?”
    血基督不可置信;影基督笑瞇瞇。
    “十字下午进去里头动过手脚,当然不是刚才随便两三下弄一弄就瓦解保全。”
    血基督颔首表示了解,她们两人跳下屋顶,一路降落到十字面前。
    十字基督旁边放置着一个很大的正方形物品,用布盖着,又扁又轻。血基督拿起来,与十字确认后第一个跳入窗内,影第二,十字最后。
    血基督等人带着那个正方形物品,毫不犹豫地朝典藏展室跑。他们在地毯上利落移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三抹影子如鬼魅般划过幽暗的各大展厅,连空气浮动的痕迹都彷若未曾留下。五分钟后,三人来到今晚的目的地。
    血基督将布幔掀开,她所抓着的正方形物品原来是月桂之女丝德琳的肖像画,与十字眼睛正盯着的、挂在墙上的画作一模一样。十字检查被挂在美术馆墙上的丝德琳肖像画真迹,侦测红外线,同时影基督已经戴上硅胶手套,扶着真迹的画框,轻巧地将那幅肖像取下,并协助血基督把他们带来的图替换上去。
    十字替被取下的原画盖上布幔,向另外二人做了个眼神。
    他们开始往美术馆外移动。
    堕天基督的影子出现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警卫面前。
    警卫不过眨了个眼,原本想抽烟,等他反应过来,当场感觉自己的脖子阴凉无比。他好奇地伸手朝颈边探看,摸到的却是比冰块还要寒冷的鲜血。
    堕天基督就站在警卫的正后方,手上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冷森的匕首。他朝前走,匕首划过另一个正朝这边赶来的警卫,下一秒钟,他本人已经移动到十公尺外的电梯附近。
    晓星基督含着香烟,从另一边的走廊缓缓出现,与堕天招呼。他空着两只手,任凭最后一个脖子被扭断的敌人沿着墙壁坐卧地毯,一派的泰然轻松。虎基督站在左方,她的右脚鞋跟停在一个貌似管理人员的壮年男人颈前,高跟鞋的鞋跟部分探出尖锐的锥状物,顶端完美地划过男人脖子,鲜血还停留在鞋跟末梢。
    晓星基督熄掉他的香烟,没有交谈。虎基督放下右腿,那男人立即滑坐地面,头歪一边动也不动。她看了堕天一眼,转身戴上硅胶手套,按上楼的电梯按钮。
    他们三人坐电梯直达十楼,待电梯门打开,堕天的身影最先消失,出现在伫立于电梯旁的两名警卫面前。警卫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堕天手上的匕首已经深刻地划穿他们咽喉,鲜血爆流在墙面上,警卫们发出低沉的挣扎声,坐卧地毯。晓星和虎慢条斯理地移动,领堕天朝办公室格局的某个展览厅走。
    那是个四周都由透明玻璃围成的房间,中央放置一个高耸的台子,由玻璃罩盖住,里头孤立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宝石;定睛一瞧,是颗澄澈剔透的粉红钻石。
    晓星将口袋的东西拿出,也就是之前在酒吧由堕天偷来的宝石戒指。他丢给堕天,同时虎基督抬起右腿,鞋跟的尖锥将玻璃门划开一个半圆,轻轻一推,玻璃门便裂成两半。
    堕天一个人进入玻璃屋,往中央的粉红钻石走。他的动作很快而且很利落,把戒指倒印在玻璃罩旁一个凹槽内,输入一串号码,接着又把自己的左眼凑近凹槽旁边的角膜辨识器,哔哔两声,玻璃罩机械化地缓缓开启,粉红钻石就在眼前闪闪发亮。
    他将钻石小心翼翼地取出,同时间警报大响,堕天基督却若无其事地退出玻璃屋。晓星基督已将一个精致的透明盒子拿出来,让堕天把钻石嵌入盒内凹槽。晓星盖上盖子,堕天并伸手取出左眼内的角膜片,眨眨眼。
    “可以了?”
    “嗯。”
    简短的几句话,虎基督跳起来,晓星则拉过堕天闪避后方出现的连续子弹。他们朝子弹射出的方向望,连续数位拥有强大火力的职业佣兵依序从转角后的墙边出现,不可置信地看着敌人,像是在质疑“真的有人偷钻石”这件事情。
    晓星抽出手枪,堕天把玩着匕首;虎基督什么也没拿就冲了过去。那些佣兵似乎被吓到,对于空手朝他们过来的虎基督措手不及,最前面拿霰弹枪的人直接吃了虎基督一脚,目睹他的霰弹枪被虎基督抛向墙面,力道大到枪身当场裂开。
    第二个人被晓星掠过虎基督发下的子弹击中前额,向后一仰目瞪口呆。虎基督右脚鞋跟的尖锥划开下一个人咽喉。堕天追在虎基督后面跳起来,直直给连续两个朝他扣板机的男人左右眼各犀利一刀,然后左脚踹向其中一人,将对方踢退好几公尺,追上去压住对方,划开他脖子,鲜血喷洒在堕天的衣服上。
    晓星的子弹连续发射,耳边都是手枪发出的射击声响。除了三枚子弹打中墙壁,其余全部命中敌人,晓星追上虎和堕天,扭开一个虎闪避的家伙的肩膀,一拳把他打上墙。堕天翻身跃起,由原本居于后方的位置移到前面,右脚朝左扫,剎那间就把一个大男人重重摔出去。那男人被摔得头晕目眩,眼睛有些睁不开。堕天的匕首并朝男人颈边逼近,男人奋力挡下他的攻击,想要站起来给堕天一拳,堕天立刻更换武器,手枪一发就打死他。
    “先走,警察快到了。”
    虎基督朝晓星和堕天通知,解决最后一个倒在地上还有微气的敌人,直接用鞋跟刺中男人心脏。三人若无其事地按了下楼电梯,一下子就回到大楼一楼。
    雪停的晴朗上午,路上行人悠闲来往,艾札拉市中心东区有名的名牌街──伊曼纽街左侧停车格内,刚刚停妥一部香槟白色轿车,从副驾驶座走出一名拥有黑色长发的绿眼女人,驾驶座则是戴着棕黄色墨镜,金色短发微微盖住脸庞的英挺男人。女人打开后座车门,把另一名黑色长卷发的女人拉出车子,第二个女人手上还抱着一名睡着的婴儿。
    “……烦死了,圣子,我在车上等你们不行吗?我绝对不会睡着的!”
    完全没有说服力的一句话;圣子基督亲切地告诉抱怨的伏燹基督:
    “不可以,今天帮依瑞丝杜斯买新衣服,至少妳这个行动婴儿车要把她抱进来才行。”
    十字基督在旁边偷笑,伏燹相当不满地朝他身上揍了一拳。
    “为什么我是婴儿车啊,这种莫名奇妙的工作十字比较适合吧!”
    “不行,如果我抱着依菈被狗仔队拍到,就不好玩了。”十字基督将他的墨镜更完美地包裹住英秀的脸庞:“所以只能麻烦妳,辛苦啦。”
    “你们这两个吸血鬼!”
    伏燹基督很不开心,但同时圣子已经把她拉离车子,让十字锁上车门。伏燹低头看着沉睡在她怀中的依瑞丝杜斯,心里十分忌妒。
    一台雾黑色轿车此时平稳漂亮地停驶于十字的白色轿车后方,伏燹看到后立刻跑过去,催促驾驶打开车门。
    驾车的是晓星,他才刚从车内出来,伏燹就想把手上的依瑞丝杜斯塞给他。晓星有些错愕,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伏燹的意图,圣子和十字已经快步接近这头。副驾驶座的随行也开门下车,圣子示意旁边一家婴儿用品店。
    “我们先逛这家。晓星、随行,你们要挑西装可以去那间店,等我和十字买好依瑞丝杜斯的东西再去找你们。”
    “咦?我以为晓星你也要帮小依菈买衣服?”
    “没有,我和随行要订西装,圣诞节要用。怎么?”晓星基督眼神带着笑意看着伏燹,猜测她大概又被圣子逼着做什么事情。
    “帮我抱小依菈,我才不想一直抱着她看她睡觉!”
    伏燹蛮横霸道地说,把依瑞丝杜斯交给晓星,似乎因为不够温柔的缘故,依瑞丝杜斯移动了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啊,妳弄醒她了。”
    十字低呼,伏燹愣了愣。
    依瑞丝杜斯的小手伸到眼前,有点不适应外头耀眼的光线。伏燹拉紧包着依瑞丝杜斯的衣服怕她着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依瑞丝杜斯也盯着伏燹的脸,格格发出灿烂的笑声,抓着伏燹的衣服想和她玩。
    “呃呃,怎么可以──”
    伏燹基督本想把依瑞丝杜斯丢给晓星,谁知道依瑞丝杜斯紧攫着她衣服的袖子,完全不肯放开,然后又伸手去玩她右手上戴的银色指环。伏燹吓得缩手以防她拿走戒指,依瑞丝杜斯立刻放弃,改抓着她胸前衣服,一对无辜纯洁的眼睛睁大看着她,黏在她怀中动也不动,一点也不愿意离开伏燹。
    晓星给了个抱歉的表情表示他帮不上忙,换来伏燹更着急气愤的表情。
    “依瑞丝杜斯喜欢妳,这是个好现象。”圣子夸赞,当然伏燹绝对不会认同这番话:“好了,快点吧,尽快买完依瑞丝杜斯的衣服,还要和其他人吃午饭。”
    “之前影不是替她买一堆了吗……”
    “那些都是冬天的衣服,我们要替她准备春天的新装才行。”圣子和十字催促伏燹走入婴儿用品店;晓星和随行交谈了几句,往街道对面的Amos男装订制店走。
    婴儿用品店内贩售的商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十字和圣子到处看看,替依瑞丝杜斯添加许多用品。
    伏燹找了张椅子抱着依瑞丝杜斯没好气地坐下,怀中的婴儿起先抓紧她胸前长发,后来转移焦点玩弄伏燹戴着的芙蓉花钻石项炼。伏燹基督一个不注意,依瑞丝杜斯抓起坠子塞入嘴中,吓得伏燹赶紧抽出坠子,用婴儿脖子上的围兜擦掉坠子上头的口水。
    “我后悔了,妳还是睡个觉我比较轻松。”
    伏燹低头看着依瑞丝杜斯对她抱怨,不过依瑞丝杜斯只是笑得更开心地看着她,那对漂亮的深紫色眼睛瞇了起来,伸着满是口水的手朝伏燹脸上摸。伏燹按下她的手,擦干口水,抓着她的腋窝把她抱在面前,让依瑞丝杜斯的双脚旋在半空中。
    “妳这个难缠的小家伙,已经不想睡觉了?”
    依瑞丝杜斯伸长两只手格格笑个不停,伏燹基督的嘴角不知不觉也往上扬起。过了会儿,她觉得手酸而把依瑞丝杜斯放在腿上,依瑞丝杜斯却不想要她抱,朝地板的方向挣扎。
    “不可以不可以,这边地板不干净。”
    伏燹重新抱好她,但依瑞丝杜斯一点也不安分,伏燹基督只好抓着她站起来,一直哄着她,带她到处走走看看。
    圣子和十字正大肆替依瑞丝杜斯添购衣服,十字抓了双鞋走到伏燹面前,替依瑞丝杜斯套上,那双有着夸张红点的白底球鞋,穿在这么小年纪的婴儿脚上实在滑稽可爱。不过伏燹不喜欢那颜色,挑了另一双浅蓝与白色相间的图案,坚持要买那双。
    她随手抓了军帽模样的软毛线帽套在依瑞丝杜斯头上,带她照镜子,依瑞丝杜斯吃惊地望着镜中自己,朝镜子不断伸手想要触摸对方。这个举动引来伏燹的嬉笑,开始乱抓配件给依瑞丝杜斯试穿,然后抱着她到处照镜子。
    “……伏燹看起来很开心嘛。”
    十字眨眨眼,有些意外地说;圣子若无其事挑了一件牛仔吊带裤,并指示店员保留依瑞丝杜斯的尺寸。
    “她本来就和依瑞丝杜斯处得很好,只是太懒了而已。”
    伏燹基督抱着依瑞丝杜斯绕到玩具区,带领她的小手去触摸每一种玩具,教她玩游戏。她看到一名拥有暗金色短发的三十出头男人,正带着大约三岁左右的金发小男孩,在挑那些给比较大一点年龄幼儿玩的玩具。
    那个男人的发色非常漂亮,相当有质感又沉稳的暗金颜色配上眉下深绿色的熠熠眼睛,询问应该是他儿子的小孩要挑选哪一个玩具。
    三岁的金发男孩牵着他父亲的手,要他父亲蹲下身子,然后依附在男人耳边讲了些悄悄话,害羞扭捏地看着他父亲。男人露出和蔼笑容,拍拍他儿子的头,拿起一盒乐高和另一盒小火车模型交到儿子手上,小男孩开心地抱住年轻爸爸,甜甜地道着谢。
    年轻的父亲于是牵着儿子的手往结帐柜台走。他回头望了眼伏燹,并没有特别注意她,不过确实和伏燹有一秒钟左右的视线交会。
    伏燹基督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此时怀中的依瑞丝杜斯身体往前倾了些,伏燹基督赶紧低头抱好她,就没有再深思关于那年轻男人的事情。
    十字和圣子最后又挑了一件很轻的浅蓝色风衣外套给依瑞丝杜斯。伏燹抱着依瑞丝杜斯从玩具区走回他们这头,依瑞丝杜斯手上紧抓着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圣子伸手摸了摸玩偶的材质,是柔软不伤婴儿肌肤的毛巾布,而且容易洗,因此认为可以买下来。
    “她有看到其他玩具吗?”
    “没有,除了小兔子之外一概没有兴趣。她应该很喜欢兔子抓起来的感觉吧。”
    伏燹附在依瑞丝杜斯耳边说话,依瑞丝杜斯一边吸着手指一边抓紧小白兔,在店员把小白兔拿去结帐的时候,还一直朝着它伸手呀呀叫。伏燹轻哄着她,一会儿又把剪掉招牌的兔子交回她怀中,依瑞丝杜斯立刻发挥惊人的力气牢牢拥住,再也不肯放开。
    “既然只剩结帐工作,我先带她出去走走。”
    “嗯,等一下还要和绽华他们吃午饭,妳别走太远。有带手机?”
    “当然有。”
    圣子与伏燹说完话之后便转头与店员确认购物清单,十字则翻找信用卡准备结帐。
    伏燹抱着依瑞丝杜斯走出婴儿用品店,替她拉紧衣服抵挡寒风,左右看看要往哪边逛。对面的街上开设多家相当有名的老牌西装店,同一边的左右则都是名牌服饰,诸如LionelNathaniel、Fournier、Emperor之类的牌子。伏燹不缺衣服,目前也不想买,便转身往下一条街走,她记得那边有家新开幕的精致糕点店。
    过了马路,伏燹抱着依瑞丝杜斯走捷径,带她穿过挟长的防火巷,头上阳光瞬时被遮去大半,只剩下割划过的光影痕迹。怀中的依瑞丝杜斯牙牙发声,像是在与小兔子交谈。伏燹基督嘴里哼着儿歌,脚步轻快地朝防火巷另一头走,拍拍依瑞丝杜斯,换个姿势抱稳她。
    “乖乖,带妳去买好吃的奶酪塔,小依菈。”
    她的心情极好,冬天的强风吹拂在脸上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怀中的依瑞丝杜斯像是呼应她的好心情,也喃念着宛如旋律般的声音。
    此时,伏燹的手机微微震动。她伸手从口袋内拿出来翻盖,打电话的人是晓星。
    “哈啰,怎么了?”
    “妳人在哪?”晓星基督和缓地问:“圣子和十字已经过来西装店,我和随行也都挑好布料,就差妳和依瑞丝杜斯而已,绽华他们在餐厅等我们过去。”
    “等等我,你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我要去下一条街新开的甜点店买奶酪塔,你们也要吗?”
    “嗯,随便买一点回来。可是妳有带信用卡?”
    “有有有,我还不至于冒失到这种程度。”伏燹基督因为单手抱着依瑞丝杜斯,很快便手酸,换了一边讲电话。
    “那么,等我回去吧,大概十分钟以后就回来找你们。”
    “嗯,再见。”
    “拜拜。”
    伏燹挂上电话,正要走出防火巷,蓦然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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