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堕天》第37章 The Cheryl

    堕天基督今天吃过晚饭才回家,刚进客厅就看到十字印了些东西递给圣子基督。
    “就是她,艾丝梅拉妲·尤尼斯,第一大队的队长。”
    堕天丢下书包,进厨房拿罐可乐,稍微瞄了一眼影印纸上的照片。那是个漂亮的女人,不过至少超过三十岁了,穿着看起来颇讲究的名牌服饰,一双祖母绿的眼睛水灵看着镜头,略带笑意。
    十字基督对圣子等待在客厅的人介绍:“她的丈夫是国际刑警组织特勤部门的负责人,曼特李斯·督铎,两人在二零一九年三月结婚,艾丝梅拉妲·尤尼斯则在九月十日升官,正式升为第一大队队长。”
    “我比较在意她丈夫的工作。虎,妳之前从没听过艾丝梅拉妲·尤尼斯?”
    虎基督坐在沙发上,冷冷瞟了问话的伏燹一眼:“没听过。一般来说,国际刑警的干部会尽量撇清任何和各国军警体系有关系的证明,这样才有升官机会。”
    “那么他们这对夫妻还真奇怪。”
    “至少,第一队队长很难从她丈夫那边拿到我的资料,国际刑警不太可能和各国警察体系合作。”
    “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十字基督微笑。
    一旁听着的堕天基督满是不解。
    “虎大姐,为什么第一大队的队长要从国际刑警组织特勤组取得妳的资料?”
    “关你什么事。”
    虎基督凶巴巴的说,而其他人暂时没空停下来替堕天解答。
    圣子道:“我不希望国家警察找出沙利尔的背景,尤其是后来妳的国际刑警背景。国际刑警组织那边有妳非常完整的资料,包括指纹档案。”
    “有必要的话,是不是直接入侵国际刑警组织的内部管理网站,想办法杀掉妳的指纹档案?”
    十字向虎基督询问,虎倒觉得不可行。
    “除了骇进去难度很高之外,一口气得罪整个国际刑警组织并不理想。”她顿顿:“比起自己,我比较担心晓星。她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吗?”
    伏燹抬头望着晓星:“她从哪里知道的。”
    晓星基督嘴里含着香烟,此时把它拿在手上:“西华尔·艾克曼。色诺凡斯说西华尔是国家警察第一大队的队员。”
    “谁是西华尔?”伏燹眨眨眼:“原来你最近和色诺凡斯见面哪。他过得怎样?”
    “色诺凡斯也当起杀手,接点案子,他之前有问起妳。”晓星基督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才又说:“西华尔是我以前队上的队员,二号。”
    他仅仅以一句话带过西华尔。基督中只有十字露出不太一样的表情,因为晓星只对十字提过他和西华尔在酒吧发生的事情。
    “以前的队友背叛你,将你的资料交给警察大队。”伏燹基督啧啧几声:“真是太刺激了。”
    “西华尔对我认识不深,顶多只知道我的名字、生日或血型,连我父母的事情也不知道。关于特种部队队员的深入背景,那些档案都被一组密码锁了起来,除了斯帝恩·德罗尔,知道我的档案密码的人就只有我自己。”
    十字看向虎:“妳的档案就不是这么回事。”
    “……烦死了,等我真的被出卖再说。”虎基督不太高兴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北楼去:“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他们想逮捕我,也得先把我打倒在地才有可能。”
    堕天基督注视着虎基督离去的背影,似乎想些什么,然后跟上去。
    “……虎大姊。”
    堕天基督在西楼的走廊上叫住虎基督,虎基督停下脚步,望着他。
    “做什么?”
    “妳曾经是国际刑警?”堕天基督蹙眉发问:“为什么你们刚才……”
    “是又如何?”
    “可是沙利尔家族──”
    “听着,蓝肯·别林。”
    虎基督突然眼神一沉,冷冷环胸看着他。她愤怒莫名,很多情绪都陡地涌上来。
    “我最受不了你的地方,就是永远只知道盲目的崇拜我。你当我是谁?沙利尔家族大小姐?我告诉你,沙利尔之所以会垮台,大半原因是我出卖了家族、协助国际刑警。”
    堕天基督不由得一愣。
    他想起刚才基督们讨论的话题,把所有资讯串连在一起,包括很久以前伏燹提过的“虎的真正职业”。
    他蓦然明白。
    “为什么?”堕天的疑惑冲口而出:“为什么背叛沙利尔家族?教父这么伟大──他一直很爱护他的独生女,不是吗?国际刑警……他们既奸诈又狡猾,就算挂上“刑警”之名,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堕天一连串的问题,逼得虎基督烦躁不已。
    “吵死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所以我说你只会盲目的崇拜我,连看清楚真实的能力也没有。”
    “虎大姐。”
    “闭上你的嘴。”虎基督往后走:“事情就是这样,我背叛了沙利尔、投靠国际刑警组织。”
    “虎大姐,我觉得──”
    “怎么,你还是选择继续崇拜我?”
    虎基督十分讽刺地冷冷说道;未料堕天基督突然发飙,一拳揍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虎基督挑起眉毛,缓缓回头。
    “这绝对不是崇拜,绝对不是。”
    堕天基督深呼吸,直直盯着虎基督一对漂亮至极的红色眼睛,走近虎基督。虎基督瞇起双眼,严厉地看着堕天,猜测他想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你要怎么解释这种幼稚行为?”
    “妳难道不懂?虎大姐。”堕天基督叹口气。虎基督这才发觉,三年前她所认识的堕天基督还不及她一半高,但现在的堕天基督已经整整高上她十几公分,她要抬头,才能正视堕天基督。
    对了,十字说他明年三月就成年了。虎基督蓦然想起。
    原来他在这三年间长大很多。
    ──倏然之间,虎基督大吃一惊。
    她的思绪还未反应过来,堕天基督一步上前,抓着她瞬间抵到墙上,舌头粗鲁地打开她的唇瓣,硬是闯入她口中。
    虎基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从来没有想过堕天会对她做这种事情,她用力想推开堕天,却发现堕天基督抓住她的力道根本不小。堕天基督气愤又蛮横地吻着她,像是在宣泄怒气,一股脑把自己混乱的脾气丢给虎基督承受。他将她紧紧拥住,一点也不肯放松,即使察觉到虎基督惊慌失措的情绪,他也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那种侵略,感觉就像个男人。
    当虎基督意识到这一点时,立刻愣得手足无措。她的舌头被堕天牢牢攫住,感觉堕天抱着她的背、她的肩,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嘴唇。堕天基督一直追着她,像是尝试表达压抑已久的情绪,生涩却坚定的不断用行动告诉她。
    直到虎基督猛地清醒,伸腿朝堕天扫去,堕天基督才被她摔到对面的墙上。
    她连续喘气,错愕的看着堕天基督。
    “……我对妳绝对不只是崇拜而已。”
    堕天基督用袖子擦过嘴角,一字一句告诉虎基督。
    “我爱妳,就是这样。”
    虎基督觉得头晕目眩。她扶着墙壁站好,却看到堕天基督又朝她走来,眼神严肃到让她觉得害怕。
    “……你走开。”
    “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更何况在我认真的情况下。”
    “走开!”
    堕天却还是朝虎基督靠近。虎基督愤怒莫名,伸手就甩堕天一个巴掌,澈亮的声音瞬忽响起,堕天基督右颊泛起一片红,愣在原地。
    “……别再告诉我这种事情。你难道认为我有办法接受你的感情?”
    “这有什么困难?”
    “这根本不是爱,不要再烦我了!你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
    堕天基督握紧拳头,抑制全身的发抖,开口像想说点什么。
    “……为什么妳永远只当我是小孩子?”
    一个问题,猛地在虎基督心中投下波澜。她压下心中某种怪异的苦涩感,瞪着堕天基督的脸。
    “为什么……因为你的行为总是这么幼稚……你真的理解什么是爱吗?我在你眼神里看不到!我看到的只有依赖、期待、被过度完美化的崇拜,蓝肯·别林,给我滚回去好好检讨,你──”
    堕天基督粗鲁的抓住虎基督肩膀,又把她压上墙强吻。虎基督背部吃痛,而堕天闯入她嘴里的动作又大胆到让她害怕。她想办法告诉自己冷静,打算用力扫开堕天,却发现堕天基督先被另一股力道猛地拉开。
    绽华基督狠狠地瞪着堕天基督,而十字则站在旁边有些混乱的看着他们两人。
    “……蓝肯,下楼去,好好冷静一下。”
    十字基督难得叫着堕天本名,用绝对的命令语气要求他离开。堕天基督情绪还很激动,听到十字如此要求,更加不满,转身就快步往南楼冲。
    绽华按着虎基督的肩膀,虎基督还在发抖,紧紧抓着绽华支撑自己站立。绽华和十字对看一眼,十字耸耸肩也往南楼走,绽华基督低头对虎说话。
    “我送妳回房间。”
    等十字追着堕天往南楼来到客厅,他才发现堕天已经冲出各各他。
    伏燹看了看十字,懒洋洋指着外面:“他只拿外套就出去了。怎么?”
    “……他强吻比提雅。”
    简单几个字,客厅的所有人都惊讶的盯着十字,十字叹口气。
    “现在怎么办?”血基督皱眉发问。
    “虎有绽华陪着,我去追堕天。”
    十字说完,穿上鞋子,接过影丢给他的手机和大衣,也快步出门。
    堕天基督一出蔷门立刻右转,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前跑,一路下山。外头飘着的白雪打在他身上又立刻掉落,冷风呼呼吹过,堕天基督却感觉全身燥热。
    他伸手朝口袋摸,发现原来自己把行动电话放在大衣口袋。堕天将电话掏出,拨了一连串号码,等待对方接通。
    他打的是菲琳西斯的手机。
    十字基督一直跟在他后面,不过显然堕天并没有发觉。他们两人不断往山下走,在黑夜的碎雪中一前一后行进。十字基督好奇着堕天此时拨号给谁,而当他听到堕天电话接通以后的第一声呼叫,不由得一愣。
    “菲琳。”
    堕天对着电话道。
    “妳家在哪里,我可以过去吗?”
    菲琳西斯在电话那头诧异地询问原因。
    “我今天不想回家,就这样。如果不能借住就算了,我打给默斯坦或安顿狄亚。”
    菲琳西斯先是沉默,然后告诉堕天她家的地址。
    “你还好吧,你在跑步?”她问堕天,堕天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二十分钟后到。”
    十字停下跟踪的脚步,伫立在堕天身后良久。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再跟上去。
    虎基督不断发抖,而且很气愤。
    绽华基督陪她走回六楼的房间,关上房门。她接过绽华递给她的面纸,一开始还不了解什么意思,以为绽华基督要她擦眼泪。直到绽华基督指着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堕天咬破。虎基督更加生气地揉烂面纸,狠狠踢向自己的床。
    “妳冷静一点。”
    绽华基督按住她,虎基督却更愤怒。她抓起东西就乱丢,拿笔筒、书本、唱片出气,丢的满房都是。绽华基督皱起眉头,受不了她这种幼稚举动,攫住她右手。虎基督立刻抬左手揍在绽华身上,绽华动也不动,也不躲避。
    “你为什么不躲……闪开啊!做什么平白无故让我打!德瑞,滚到一边去!你们都一样讨人厌!”
    绽华基督将虎基督按坐在床上休息,虎基督全身颤抖,气得想把他推开,却没成功。她突然开始掉下眼泪,咬牙切齿。
    “那家伙抓住我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办法马上把他踢开……我很害怕,他说的……他说的话好恐怖,他质问我为什么背叛沙利尔家族……他说父亲对我很好……可是我却……”
    “妳背叛了沙利尔家族,这是事实。”
    “所以我才害怕啊!”虎基督紧紧抓着绽华怒吼:“我背叛了父亲、背叛了所有亲人,更何况当时国际刑警根本不是基于什么正义理由,他们只是想报私仇!”
    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紧咬着嘴唇,绽华基督并没有特别答话。
    “……而且那家伙已经长大了,他让我恐惧。我被吓到,他从来……”
    “妳会怕他?”
    “那家伙什么时候长得比我还高……我一直、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孩子。可是今天──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却硬生生强迫我接受他的感情!”
    绽华基督打断她的话。
    “如果那真的是爱呢?”
    “不可能……他看我的表情不是那种感觉!他只是……”
    “……如果真的是,我可以怎么做?”
    虎基督愣了愣,一时听不明白绽华的意思。
    “你说什么?”
    “我可以怎么做。”
    “你想做什么?”
    “杀了他。”
    虎基督错愕的看着绽华:“你──”
    “妳也要跟我装傻吗?”
    “不可以--他也是各各他的基督!”虎基督推开绽华:“少自以为是,你以为自己是谁?”
    绽华基督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这样自作主张……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情,你想以什么莫名奇妙的身份自居?”
    “……拒人于千里之外,妳这才叫自作主张。”
    绽华基督抓住虎基督,轻轻吻着她,她的眼泪又决堤而下。
    “妳只是希望有个活得比妳久的人好好爱妳。”
    “……可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德瑞。”
    堕天基督到了菲琳西斯家门口,菲琳西斯立刻开门让他进去。她的妈妈煮了一锅新鲜的南瓜汤,盛一碗放到堕天面前。
    菲琳西斯的母亲有一头与她相仿的黑色卷发,和菲琳西斯同样漂亮,但更显成熟温和,一举一动都非常温柔。她替堕天基督将被雪花弄湿了的外套丢入烘干机,要堕天喝点热汤暖身,便起身前往洗衣间做家事,留菲琳西斯和堕天两人在餐厅。
    “我妈妈说,你今晚可以睡客房,那里以前是我弟弟的睡房。”
    “……妳有弟弟?”
    “小的时候。后来被绑架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菲琳西斯催促堕天喝汤,还问他会不会冷:“为什么你今晚不回家?”
    堕天基督看着菲琳西斯,想很久后选择不做解释。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事。”
    “可是你不回去,没关系吗?”菲琳西斯皱起眉头:“和他们吵架?”
    “没有。没有吵架。”
    堕天基督摇着头,依旧什么也不肯说。
    “我不懂,你晚上才跟安顿狄亚、锡克莱去市中心逛,怎么没几个小时就……”
    “……菲琳,妳几岁了?”
    对于堕天突然抛出的问题,菲琳先是错愕,然后才说:“明年四月满十八。”
    “就快要成年,不是吗?”
    “……是啊,怎么这样问。”
    堕天基督欲言又止:“我只是觉得……”
    菲琳西斯轻轻摇头,双手握着他的手掌:“你在急着长大。为什么?”
    “……我来自塔斯塔林省,这我跟妳说过。”
    “我知道,因为你很想见沙利尔家族的大小姐,所以考入艾尔帝凡高中,这样就能够住在艾札拉市。”
    “我说的那个人,就是虎基督。”
    菲琳西斯脑海中立刻浮现虎基督的样貌,包括前一天才在保健室碰过她。
    堕天基督站起身:“我累了。可以先睡觉吗?”
    “当然可以,可是你真的觉得这样做比较好?”
    “菲琳西斯。”
    “你应该回去,对吧。”菲琳西斯望着他的双眼:“你和那位姊姊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无论如何,就这样出了各各他,没有关系?”
    堕天基督用一种很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不应该就这样逃走。逃避真的会……比较轻松?”
    “菲琳……”
    “维持不变,永远比改变现状来得容易。既然你已经改变了,就应该坚持下去,否则和什么也没做有何不同?”
    “……我能做什么。”堕天讷讷地说:“我吻了她,跟她告白,然后被拒绝。”
    菲琳西斯听到这话明显错愕。她按捺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定定看着堕天:“只是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我的感情根本不是恋爱。”
    堕天基督的声音带有掩藏很深的挫折,菲琳西斯吞吞口水,把心里的酸涩咽下喉头。
    “不是恋爱也没关系,至少是一种很深、很重要的感情。”
    堕天因为菲琳西斯的这句话而注视着她。
    “她说你的感情不是恋爱,那就当它不是好了。不过你的确很喜欢她,对吧。”菲琳西斯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变得这么没有自信、没有勇气,一点也不像从前的你。”
    “……我很有自信吗?”
    “是啊,你很厉害也很强壮,而且相信自己。我喜欢待在这样的你身旁,好像不知不觉也会勇敢起来。”
    堕天基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
    “你应该回去,不要逃避才对。好好的跟她谈谈,该道歉就道歉。”
    “为什么我要道歉?”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不需要道歉的话,你又怎么会在下雪的夜晚一个人冲出家门?”
    堕天语塞。他思考了很久,才又抬头看着菲琳西斯。
    “我现在就回去。我的外……”
    菲琳西斯回头,看到她妈妈拿着堕天的外套从洗衣间走过来。她另一只手还抱着一篮刚烘干的衣服,准备抱到楼上去放。
    “嗯?你要回家了?”
    堕天基督诧异于菲琳西斯的母亲猜中他的想法,并且将外套交到他手里。菲琳西斯的母亲放下那篮衣服,温柔的看着堕天基督。
    “赶快回家吧。夺门而出很简单,要找到住的地方也很简单,回到家里,坦然面对离开的原因却很需要勇气。”
    “……不好意思,给您和菲琳添麻烦。”
    “没关系,我也要谢谢你常替菲琳解决困难。”菲琳西斯的母亲拍拍堕天基督,送堕天出了家门。堕天基督穿上刚烘干的外套,菲琳将他的手机交还给他。正式道别以后,便快速朝艾札拉市北边的别墅区移动。
    刚关上大门,菲琳西斯的母亲转身,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淌下眼泪。她轻柔地拍拍菲琳西斯,沉稳安慰她。
    “哭出来比较舒服。”
    菲琳西斯很不甘心的咬着嘴唇,眼泪扑簌簌的掉,眼前视线模糊成一片。
    “……我失恋了。这次真的失恋了……”
    堕天基督接近各各他大门时,注意到有个人站在门外抽烟。起先他以为是晓星,后来才发现,那个人是十字。
    十字基督看到堕天,露出笑容。
    “你回来啦。”
    “嗯。”
    “果然没让我失望。”十字基督拍拍堕天的头,堕天下意识闪开。
    他不知道该与十字说些什么,有些尴尬。
    “……德瑞陪着比提雅,先休息了,至少你今天回去不会见到她。”十字基督熄掉他的香烟,示意堕天陪他在外面散散步:“你……非常喜欢比提雅?”
    堕天基督听了一愣,然后缓缓点头。
    “其实我在九岁时就看过大小姐。”
    十字领堕天往西边随意散步,一路上除了月色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照明,雪花与月光所营造的世界,很干净纯粹。
    “我的爸爸很爱赌博,把全家积蓄都花在赌博和酒上面,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后来爸爸欠了帮派太大一笔钱,那个帮派看爸爸没有还钱能力,就把他抓走。他们替爸爸打针,让他染上毒瘾,每次爸爸毒瘾一发,黑道的人就让他吸毒,然后以毒品做威胁要他做很多不干净的事。”
    堕天基督开始叙述他的故事,十字只听而不插嘴。
    “有一次,爸爸被他们抓去打毒品,要他去杀一个人。爸爸很害怕,可是为了毒品也没有办法。就在爸爸尝试向那些人求饶的时候,沙利尔家族突然带领一大批人闯入地下室,他们抓走很多人,甚至杀了那个帮派的首领。原因好像是帮派越界贩毒,惹上沙利尔家族。总之,沙利尔家族间接救了爸爸,当时大小姐也在场。”
    十字有些讶异。
    “大小姐怒斥那些黑道干部,还把我爸爸抓起来丢到旁边痛骂一顿。她牵起我,要我带爸爸回家,不准再接近毒品之类的东西。”堕天停顿了会儿:“第二次见到大小姐才是五年前的水灾。我一眼就认出她,而她以为那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在那之后,我很希望再见她一面、非常希望,所以国三那年才会报考艾尔帝凡高中,来到艾札拉市。”
    “然后就是碰到我和圣子、加入各各他?”
    “嗯,没错。”
    十字露出和缓的笑容,先安抚似的拍拍堕天的背。
    “你冷静听我说,蓝肯。”他道:“虽然这样讲可能会让你无法认同,我还是要告诉你,从你看虎的眼神,我不认为那是一种爱情。”
    堕天基督转头望着十字。
    “我承认那是一种很深的感情,但绝对不是爱情。”十字基督缓缓地向他解释:“感情可以分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信任、依赖、崇拜……你只是把小时候的崇拜和尝试从无能为力中摆脱的渴望,径自转为你所定义的“爱情”,可是我不认为这份情感可以被这样称呼。你只是在钻牛角尖,想要合理化你对比提雅的信赖和崇拜。”
    “……是这样吗?”
    “你很在乎比提雅,很在意比提雅对你一举一动的看法,想要获得她的认同。然后你开始思考,为什么会这么注意比提雅对你的想法?你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让你可以一直追着比提雅跑的理由,所以你告诉自己,这是爱情。可是其实它不是。”
    堕天基督觉得疲惫。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上大小姐,因为我只有十八岁?”
    “喔,蓝肯,这个跟年龄无关。”十字基督停下脚步,告诉堕天:“曾经有个年纪比伏燹小的学弟追过她,告白的年纪就是十八岁。血在差不多你这个时候,也早就爱上某个不懂得珍惜的家伙。”
    他按着堕天肩膀,沉稳地告诉他。
    “感情这种事情跟年龄无关。可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不到你对比提雅的爱情。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小姐也这样说。”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会使你信服,不过我看过太多人,知道你的感觉和爱情无关。真正的爱情比较像……”十字抬眼看着天空,夜晚好宁静:“……当你夺门而出,觉得自尊心受创,愤怒、无助、孤独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的那个给你力量的人。”
    堕天沉默不语,十字带他往回家的方向走。
    一辆车子开驶在快速道路上,笔直朝着戴斯卡尔前进。虎基督与绽华坐在后座,驾车的是绽华基督的管家。
    虎基督靠在右侧窗边休息,绽华则坐在左边不发一语。他看着窗外风景,过了一会儿,转头盯着虎基督。
    “……整个晚上没睡好,为什么还跟我出门?”
    虎基督闭着眼睛,头枕在窗上补眠,一面回答绽华的问题。
    “我不想待在家。”
    “堕天去上学了,妳并不会看到他。”
    “……难道我不能跟上来?”
    绽华冷冷地望着她。
    “当然可以,可是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
    “愚蠢的家伙,妳要负很大的责任。”
    “……莫名奇妙。”
    虎基督别过头,拉着自己的外套倒头就睡,转了不会面向绽华的姿势。
    车子从高速公路下了往戴斯卡尔郊区的出口,绕过长长的匝道,停在红绿灯前。
    “……快到了?”
    “继续睡没关系。”绽华伸手轻按虎基督的肩膀,示意她继续休息,虎基督难得没有反抗,她似乎真的非常疲倦,绽华的手放在她肩上才一下子,就已经睡得很熟。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轿车停驶在一栋白蓝色的庭院大屋前,庭院的铁门缓缓被打开,车子往里头走,最后停在庭院的雪地上。
    “迪弗,你在这边陪比提雅,暖气开着。我下去办个事情,马上回来。”
    “是,少爷。”绽华的管家和颜悦色地点头答应,绽华便开门下车,留虎基督在车上。
    绽华才下车子,十几个小朋友围了上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绽华基督,绽华难得露出笑容,越过他们往白蓝色的主屋走。
    有名穿着正式的年轻女人从里面出来,是替绽华处理公事的秘书。她看到绽华立刻迎上去,摊开记事本报告事项。绽华一边听,鲜少插嘴,一边拍拍那些围绕着他的小朋友的头和肩,两人逐渐往位于主屋的书房去。书房里坐着一名恭候多时的人,是这间孤儿院院长,刚见到绽华基督立刻起身迎接,不敢怠慢。
    行动电话蓦然响起。前方驾驶座上,绽华基督的管家本想转身寻找铃声来源,虎基督已经机警坐起身子,抽出外套口袋的手机。
    她看看显示萤幕,是简讯,打开内容阅读,广告信件。
    虎基督揉揉太阳穴,十分疲劳的叹口气,有些疑惑地瞪着绽华的管家。
    “……德瑞人呢?”
    “少爷下车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他说,您在车上等他就可以了。”
    虎基督根本不理会管家后半段所转告绽华的话。
    “这里是新的孤儿院?”
    “是的。”
    “……我想下车看看。”虎基督对管家要求;管家迟疑片刻,便伸手解开车锁。
    虎基督的脚刚踏上雪地,红色的漆皮高跟靴就陷入雪堆里,差点站不起来。虎基督这才发觉戴斯卡尔的积雪量比艾札拉市深,更有冬天气氛。车子附近因为排放废气的缘故,雪堆融化较多。整个庭院很是宽广,最门口的地方被堆了三个雪人,手上分别拿着破扫把和废弃长竿,模样颇是可爱。
    她在庭院里绕了圈,便往主屋去,行进在一楼的走廊上。经过一扇漆红色木门的时候,碰到一群小朋友从游戏间往外冲,打算到庭院玩耍。
    那些小朋友好奇地停下脚步,将她围成一个圈,七嘴八舌询问虎基督的名字和身份。虎基督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朋友于是各说各话,让虎基督更手足无措。
    “……比提雅?”
    绽华基督此时正往这边移动,身边也跟着一群小朋友。他漂亮精致的眉毛轻微皱起,那张比陶瓷还精细的脸孔露出疑问的表情,手里还牵着一名女孩。
    “妳睡醒了?”
    “嗯,我不想窝在车上。”
    绽华基督放掉他握着的小女孩,走到虎基督旁边去,身后还跟着孤儿院的院长和秘书。
    “我办完事情了,回车上去。”
    他催促虎基督往外走,虎基督回头望了绽华的秘书一眼,就被绽华推往庭院。那群小朋友叫唤着随他们移动,但是在跑到庭院外之前,孤儿院的院长高声提醒,他们便一哄而散。
    行走在雪地里,虎基督又回头看了看那栋白蓝色的建筑。
    “这里成立多久了?”
    “几天而已。”
    “……那怎么已经这么多小朋友?”
    “其他孤儿院没办法负担的部份,暂时先转到这里来。”
    绽华基督打开车门,让虎基督进去,同时管家也准备驾车。
    “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看几栋别墅,其中一栋就在镇上。怎么,想回各各他?”
    虎基督摇摇头:“我跟你去。”
    堕天基督放学回家,圣子和影正在客厅翻阅报章杂志,晓星与十字在内庭院抽烟,血基督在厨房打果汁,手上拿着外套,像是要出门。伏燹自然不在视线范围,随行亦同。他放眼望去,也没看到绽华或虎。
    “堕天,还记得今天要执行的任务?”圣子看了他一眼,提醒说道。
    “我知道。”他点点头,往厨房拿饮料。影基督站起来到内庭院去叫晓星,晓星便回室内拿外套,准备与堕天出门。
    “你们几点回来?”
    影基督问,晓星看了看钟。
    “现在四点,顶多六点半。”
    堕天迅速喝完一罐可乐,跑到北楼的房间换下制服,等他回到客厅,晓星已经开出他的亮黑色敞篷跑车等他。他一上车,正好看到血基督也骑上她的黑色摩托车,先一步迅速离开各各他。
    “血要去医院,跟她哥哥商量母亲的事情。”
    晓星告诉他。然后丢给堕天一些弹匣和手枪、枪套。
    “带着吧,虽然应该是不会用上。”
    “……虎大姐今天不在家?”
    堕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晓星动作停了半晌才回答他问题。
    “她和绽华去戴斯卡尔,今天晚上很晚才回来。”
    堕天没再说话,他大概也明白这是谁的原因。
    “别在意,过几天等虎平静下来,就没事了。”
    晓星虽然没看堕天,却漫不经心地安慰了他。堕天只是颔首表示了解。拉好安全带以后,晓星将跑车开出蔷门往山下走,景色快速地在眼前流逝。因为走的是平直的山路,而且只有一条,所以一直没有碰到红绿灯。他们来到山腰小街附近才终于停下等交通号志,然后晓星往左拐,驶向山腰小街上通往另一座山头的道路。
    最后,晓星的车子停在一条清静的大马路,左侧停车格内。
    他们两人开门下车,堕天将他的手枪装入枪套,系在腰间,用外套遮着。晓星领路带他走进前方五十公尺处的一家酒吧。
    那家酒吧的内部装潢非常破旧,烟气与酒味弥漫,还只是下午而已,店里头的空气就已覆盖着一层浓浓的白烟。屋内装饰陈旧不堪,木头梁柱上到处布满客人涂鸦的痕迹,用颜料写成的各种脏话让墙壁更乱七八糟。这家酒吧与整条高级街区的感觉格格不入,可是如果没有推门走进里面,其实外观看起来又好像没这么糟。
    晓星走前面,堕天跟在他身后。酒吧在下午这种清闲时间倒是坐了六分满,店内客人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两名新来访客,尤其外貌年轻的堕天基督。晓星瞪了那些往这边投以视线的客人,没有多加理会,直接走向吧台和酒保说话。
    “我带圣经来了。”
    那酒保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太重视的样子。
    “威士忌不加冰,一杯?”
    “旧约的。”晓星又加了一句。那酒保倒了杯威士忌,连同杯垫丢在他面前,一把钥匙就放在杯垫旁边。
    晓星没有喝酒,不明显地拿走钥匙放进口袋,然后往后方较隐密的座位走。堕天跟着他,走到厕所附近,一股恶臭传出,恶得堕天基督忍不住摀着鼻子。晓星用钥匙打开厕所隔壁的储藏室的门,要堕天跟着他继续前进。
    穿过门后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小房间。中央有张四方形的桌子,四个人坐在旁边打牌,酒瓶和烟蒂散落一地,既骯脏又混乱。他们看到晓星和堕天进来,其中一个面向走廊的便站起身,中止牌局。
    “你是谁?”
    “你说呢?”
    晓星笑嘻嘻。原本站他身后的堕天突然消失不见,并且瞬间出现在那个问话的男人身旁。堕天除了移动脚步,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动作,但那个男人已经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你们──”
    男人倏然拍桌,抽出手枪对准堕天,晓星的动作却快一步,装消音器的手枪倏地击出子弹,男人抱着腹部,闷哼一声,晓星又发出第二枪直中心脏。
    此时另外三人反应过来,纷纷掏枪瞄准晓星。晓星一拳就把最靠近他的家伙打到地上呻吟,子弹同时射中第二个人,堕天朝第三人腹部猛烈踢去,那人被踢到墙上,晓星先对着地板上那家伙的脑袋发射子弹,最后才解决靠在墙上吐血的男人。
    “东西?”
    “这里。”
    堕天秀了他手上一张芯片,是刚才瞬间从第一个死的男人身上摸到的。
    “拿去给吧台酒保,记得……”
    后面那半句话没说完,不过堕天明白。
    晓星留在现场多待了一会儿,才往外走。等他来到吧台附近,堕天似乎已经将芯片交给酒保,在旁边等着。酒保递了张支票给晓星,晓星接过、收妥,伙同堕天走出酒吧。
    一直到两人上了晓星的跑车,晓星才开口说话。
    “拿到了?”
    “嗯。”堕天点头,摊开手掌。他的掌心内放着一枚男用戒指,金黄色的粗框上镶着一颗宝石,熠熠闪光。
    “调酒台后方,刷卡机旁边。我趁把芯片交给他的时候摸过来。”
    “酒保显然不知道这枚戒指非常重要。”晓星快速发动引擎开走他的跑车,堕天一面系上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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