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堕天》第25章 Ark Assignment VI

    高墙聚拢惹起的尘埃刺痛的让人睁不开眼,因此直到尘埃落定,所有巨响完全平息之后,伏燹基督才敢张开眼睛。
    眼前是晓星基督,还有四方各一堵墙壁将他们围困在里面。
    四面墙围出的空间呈现长方形,前后只有一公尺,左右却起码有五公尺宽。墙壁极高,目测至少三十公尺,让伏燹基督觉得她好像掉到井里面去。漆黑的天空在头顶形成一块黑幕,些微碎雪飘落进来,显示那里是一道出口。
    诡异的是,四面墙壁上头,开始凝结着半透明的冰块,速度并有加紧的趋势。
    “……啊,晓星,你好。”
    会造成现在他们两人蹲在这井似的高墙内的后果,伏燹自己有一半以上的责任,因此她赶紧笑着跟晓星打哈哈。
    “妳好啊,多亏妳,我们被八荒困住。”晓星基督露出无奈的表情,并把怀中的小猫抱在手上:“什么是阿九?”
    “喔,阿九是这只猫的名字。”
    “……什么奇怪的名字。”
    “因为猫有九条命,所以简称阿九。”伏燹边说边把小猫从晓星手上抱过来,放在怀中:“我刚才想到的。你不觉得这名字很有意义?说不定我很有取名字的天份啊……”
    晓星基督不太想跟伏燹争辩,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唔,看来你好像不太认同。”伏燹基督有些受挫,一方面也是觉得晓星在生她的气:“我也不是故意害你被关进来这里的,谁叫我是动物保护协会的终身会员?舍不得看到小动物平白无故丧命嘛……”
    “听妳鬼扯。”晓星基督瞇着眼睛不以为然:“刚才死了一地的蚂蚁和老鼠,这种恶心的事情只有妳做得出来。”
    “不,只有牺牲才能成就生命的价值。那些动物会感谢我赋予牠们的意义。”
    “是啊,真不错的价值。被关进来的游戏似乎挺好玩?”
    “唷……”伏燹基督皱起眉头:“你不要生气嘛,如果阿九就这样死掉了很可怜耶!同情牠一下好不好!”
    晓星突然露出微笑:“我觉得好好一只小猫,被叫做“阿九”这种烂名字比较可怜。”
    “哼哼……”
    伏燹负气地站在旁边没再接话。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受不了没有声音的气氛。
    “好吧,我们现在想个办法出去,这里面冷死人了。”
    随着四面墙壁冻结的冰块越来越多,墙内的温度也跟着极速下降。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没想到果然如此。”晓星脱下外套要伏燹披着,然后拿出香烟和火柴:“八荒后主原本想用这一招困住车子。我在让车子翻出土墙之前,曾经注意到墙内都是冰块。”
    “你不怕冷,我可没那么勇敢。”伏燹基督穿上晓星的外套并把小猫抱在怀中取暖:“想个办法逃出去吧,这鬼东西有什么奇怪的机关吗?”
    晓星基督点起香烟含在嘴内,又燃起一根火柴,让火柴靠在墙壁边燃烧。
    冰块被火焰融化些许,几滴水滴落在地面。
    “冰块是真的,土墙也是真的,都不是幻觉。但是为什么墙壁内侧能够结出这么多的冰块?”
    才一眨眼的时间,四面墙壁内侧已结出半透明的冰墙,晶莹剔透,宛如一座寒冷冰屋。
    “……如果是火屋就好了,我不怕火,但是冰块我就没有办法啦。”
    伏燹基督呼出一口白烟缓缓说道,打了呵欠。
    “我有点想睡觉。”
    晓星基督没理会伏燹基督。他对着冰墙踹上一脚,墙壁动也不动。他再更用力,但也只是让冰块龟裂,土墙一点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爬上去?”
    伏燹基督抬头,看着顶上的出口。四面滑溜溜的冰墙面,即使是猫也上不去吧。
    十字基督将车子开过三个路口,经过一个大圆环,绕到书店与快餐店中间的巷子,走到底之后是一间仓库。
    他伸手从置物柜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便让仓库的铁门卷起。之后他把车子开进仓库,铁门在车后关上。
    没想到,穿过铁门之后的内部,并非如建筑物外表的假象,只是间储放货物的老旧仓库;相反地,那道门不过是个幌子,眼前是一条与门外巷子无异的道路。十字基督开着车子继续往前,大约两百多公尺后,他熄火下车,替马雷尔第开了后车门。
    车子右边是一条小巷弄。从外面看来,小巷弄内还有更小的巷子、巷子还分岔出窄到仅容一人侧身走过的防火巷。随行基督站在巷子外面,牵着他那匹黑马。
    “随行,最后交给你了。”
    “嗯。”随行示意马雷尔第跟着他走。
    “另外,圣子交代转告克莱劳上将:“将一切安顿妥当”。”
    “好,我先走了。”随行基督上马后协助马雷尔第坐在他背后,便骑着黑马往巷子内移动。
    虽然巷子里面分岔地乱七八糟,在那里钻来钻去,东南西北都被混淆了,而且巷子窄小不方便行动,随行并没有利用这般优势往不利于被追查的地方走,倒是驾着马匹走在比较宽的巷子,停在一间废弃的保龄球馆前。
    他拉开破旧大门,露出一个往下移动的楼梯,随行基督与马雷尔第纷纷进入里面。
    十字基督在与随行换手之后并没有于现场逗留太久。他回到车上沿路倒车,以极高超且平顺的手法一口气来到唬人的仓库门前,打开铁门继续倒车,回到书店与快餐店中间的巷口。
    接着十字基督大幅度回转,高速朝与九荒等人交手的地方回返。
    “对了,妳的长剑呢?”
    晓星基督和伏燹基督从土墙的最前方走到最后面,观察了内部所有墙面,希望找出个什么破绽。
    “长剑?被德蓝弗西斯拿走了。”
    “……妳跟他见面。”
    “就在刚刚。把剑交给他,请他转交店长当“酬劳和信物”。”伏燹低头看地上,准备走到另外一边检查底端的壁面。她让两只脚滑行前进,在地上拖着两条长长的痕迹。
    “为什么地板没有结冰?他是怎么做到让墙面结冰这个魔法的?”
    “又是那一套特殊能力吧。”
    “可恶。等我出去,我要好好研究这些奇怪的能力,把所有花招都学起来!”
    “冷静一点,别像个小孩子。”晓星吐烟,看着伏燹孩子气的说词而微笑。
    伏燹偏头看晓星。
    “太成熟也是会累的。在神经紧绷的时候让自己幼稚一点,感觉会比较轻松。”
    她伸手抚摸小猫背上的毛,左右嗅嗅,看着头顶。
    “你看,烟没有排出去。”
    她说的是晓星抽烟后吐出的那些烟雾。烟雾此时聚集在土墙最顶端,并没有飘散出去。
    “看来里面是个独立的空间。可是刚才那边还开着,我们刚被关进里面的时候,有雪从外面飘进来。”
    晓星也望着头顶的开口。最开始那边有碎雪飘落,但此时开口彷如有一道透明的玻璃挡住,灰烟排不出去,雪花则积落在开口上方。
    “他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用意何在。”伏燹摇摇头:“把我们困住,然后他们就可以赶快去追车子?”
    “没用的,已经追不上车子。另外,刚才那个女人不可能再战斗,她吃了我的子弹。”
    “她是美女呢。”伏燹基督若有所思。
    “虽然这里是密闭空间,八荒后主想要闷死我们,也太浪费时间。”晓星基督边说边踩熄香烟,以免他们两人真的先被二氧化碳闷死。
    “要冷死我们也很奇怪。”伏燹基督踢着地上的泥土:“这个是马路上原本的土地,所以没有结冰。也就是说只有他拢高的土地才会结冰,但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或许根本没有意义。”晓星基督沉默了几秒钟:“我认为这只是半调子的能力。”
    “什么意思?”
    晓星基督表示:“我和绽华曾经上网查过九荒的事情,也打电话问过修斯莱德。现在的九荒,有一半以上的成员是七二七战争的时候被正式任命,换句话说,都相当年轻。”
    “相当年轻是说大概多大年纪?”
    “没有确切数字,但是妳也跟他们交过手,跟我们各各他差不多而已。相反地,那些在电视或杂志上看到的“超能力者”,平均都有一定的年纪,对吧。”
    “嗯……”
    ““特殊能力”这种东西,如果照十字的说法,是以想象力和脑波发动,应该比刀、枪、剑一类的实体物还要难学习,他们还未能把这项能力使用的出神入化也不无可能。我认为,这些冰块只是“未完成阶段”的能力。”
    “就像我这样吗。”伏燹点点头:“其实我到现在都只能控制小动物,像是蚂蚁、老鼠之类的东西,因为只要大一点的动物,就很难“说服”了。”
    “什么意思。”
    “我控制动物的方法很简单。譬如说我让老鼠爬到你身上,就只是告诉牠们“你的身上有食物”;相当于下达一个暗示,让牠们一窝蜂涌上去。”
    “原来如此。”
    “虽然可以依靠训练加强能力,但是一点都不简单。”伏燹基督嘟嘴:“最开始我只能控制蚂蚁,能够掌握老鼠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像今天控制的小猫,其实是我第一次尝试,谁知道居然幸运成功了,我自己都很高兴。”
    “好吧,回到原题,怎么出去?”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了。”伏燹腾出一只手放在冰墙上,但又觉得太冷,便把小猫交给晓星,并将晓星的外套脱下来当手套,垫在冰墙与她的双手手掌之间。
    “你觉得八荒后主,怎么制造这道墙壁?”
    “不知道。”
    “想象一下啦。”
    “……就直接让这堵墙壁拢起。”
    “墙怎么会随便拢起。”
    伏燹相当不满地反驳他。
    “……因为地底下有一股力量挤压土地,所以墙壁就拢上来。”
    “喔。”
    伏燹的双手摆放在冰墙上,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所以有一股力量从上面将墙壁往下压,墙壁就会消失……”
    晓星觉得饶富兴味。“这是反组织吗?”
    “嗄?”
    “根据组织的步骤,进行反组织;简单来说就是化解组织。”
    “没错。”伏燹基督继续心想。
    有一股力量由上推挤墙壁。她想象有一只巨手正牢牢地顶住墙顶,并且施以极大力气往下重压。
    “专心一点,我替妳注意四周。”
    晓星基督静静地站在伏燹旁边看她。
    一种由内心涌升的力量环绕着他们两人。并且,晓星感觉到空气中相当微妙的气流。他相信刚才墙壁真的有往下移动一点点。
    八荒后主在困住晓星和伏燹后,原本打算派古列和艾勒薇斯再去追踪车子。但是他回头看过现场状况立刻决定改变计画。
    艾勒薇斯已不具备战斗力,他不能把四荒的副官丢在这里,这样对四荒交代不过去。而车子的去向亦相当不明确;一开始他们顺着笔直的街道在追,没什么障碍物,但在八荒等人被拦下来后,车子前进的方向已由大道变为分岔的几条路,再远一点的路线则更加错综复杂。
    如果没办法抓回俘虏,就带一、两个基督回赛亚克里尔受苦。
    八荒后主吩咐古列看照着艾勒薇斯,自己则走到墙外,思考下一步。
    几秒钟后,八荒后主要古列来到墙边,并要他拔出自己的军刀。古列立刻就懂八荒后主的意思。
    古列拔出他的军刀,闭上眼睛以让自己专心,将军刀刺入土墙。原本伏燹和晓星怎么破坏都纹风不动的墙壁,这时竟像果冻一样让古列轻松刺入,并将剑身埋在墙内。
    古列双手握着刀柄,张开眼睛,对八荒点头。
    八荒此时才暂时和古列离开土墙,蹲下观察艾勒薇斯的状况,并且拿出手机打算联络其他同伴。
    伏燹基督突然大受惊吓,双手快速离开墙面,整个人骇恐地往后大退好几步。
    如果不是晓星基督及时扶住伏燹,伏燹基督此时可能已经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我才想问怎么了!”伏燹基督又疑惑又焦急:“那道墙感觉好讨厌,我不要过去!”
    晓星皱眉。他让伏燹自己站好,抱着小猫往墙壁走。但小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跳出晓星怀中,把晓星的手臂抓开红红的印子。
    “你们两个都怎么了。”
    伏燹抱住小猫怒视着墙壁和晓星:“不要靠近墙壁,我和阿九都不喜欢!”
    晓星依旧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他试着接近墙面。没想到,他才刚伸手往墙上一放,立刻做出如触电般的反应,迅速收回右掌。
    伏燹用一副“知道教训了吧”的表情看着晓星,眼神带着几分恐惧和退缩。那种害怕的情绪不曾在伏燹眼中看过,这让晓星更加警惕。
    不过,晓星完全能够理解伏燹的心情。
    那道墙面散发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如果要用比较具体的说法来解释,晓星觉得那有点像他十岁时,突然目睹自己父母惨死模样的心情,但是同时也有点像他生平第一次开枪杀了敌人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单纯的排拒和厌恶,揉合了恐惧,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想接近。
    “可是我们必须出去。”
    虽然觉得对不起伏燹,晓星还是对伏燹开口要求:“或者妳换一面墙,总之还是必须把土墙摧毁。”
    伏燹心里也明白这是必要的,只好乖乖把手上小猫再度交与晓星,走到对面的墙壁前。
    但是她才刚把手放上去,立刻又收回来。
    “不要,这堵墙也一样。”
    晓星基督感到棘手了。
    伏燹安静思考是否有别的方法。但是接着又想,墙壁为什么会突然让她感觉这么讨厌。
    “……晓星,你觉得散发最多讨厌气息的地方在哪里。”
    晓星静下心来,半晌后指着右边墙壁。
    “我也是。”
    他们两人走向右边,脸部表情都略微紧绷。越靠近墙壁,那种讨厌的排斥感觉就越加强烈。
    “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东西。刚才有这样东西吗?”
    伏燹基督指着墙壁下方一个不太明显、但已足够引起他们注意的亮白色物品。那样东西被埋在冰层后面,他们只能透过半透明的冰层看到。是一片三角形的金属片,看起来像是从墙外伸入墙内。
    “刚才不存在。”晓星摇头:“我们仔细查看过里面了。”
    “……你认为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刀子的尖端。”晓星说:“他们从外面刺入刀子。虽然这句话没有什么根据,但我觉得很像刚才跟我打的那男人的武器。”
    “……为什么我要害怕一把刀子。”伏燹基督显然相当挫折且生气,但是又不敢靠近墙壁,只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发怒。不过,一想到她前后左右都被墙壁所围绕,就越想越不高兴,情绪更加不稳定。
    晓星没打算出言安抚她,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急躁。话说回来,至少晓星的情况比伏燹好,没像伏燹这般接近歇斯底里。
    伏燹焦虑地站在晓星身边动也不动,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可是晓星能够清楚感觉她的不安。原本只是对墙壁怀着很深的恐惧和排斥,但逐渐地,因为他们本来就和四方墙壁距离不远,这份不安转为渐趋强烈的恐惧,彷佛墙壁是会移动的物体,正逐渐朝他们压迫笼罩。
    沉默大约持续了三或四分钟。等晓星反应过来,他发现伏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虽然伏燹一点哭泣的声音也没有,泪水几乎就要流出眼外。她瞇着眼睛,怒视墙壁,一只手紧紧拉住晓星的衣服,紧抿嘴唇。
    “……妳在想什么。”
    晓星问话以企图转移伏燹的注意力;伏燹张口停了一秒钟后回话。
    “很多事情,所有讨人厌的事情。”
    “我也是。”
    “那为什么你这么冷静。”
    “因为妳太不稳重了。”
    “……什么啊。”
    伏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出眼外,晓星基督知道伏燹要面子,便假装没看到。
    “这种影响心情的能力,女人受的影响比较明显。”
    听到这话,伏燹先是愣住。她怪异地瞪着晓星,晓星则看到她漂亮的黑眼内布满血丝。
    “……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啊,听得懂暗示。”
    “我又不是笨蛋。”
    “我没说妳是。”
    “你明明就──”伏燹原本想要反驳晓星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争论:“……奇怪,我做什么跟你吵架。”
    “我没有跟妳吵架。”
    “你明明就有。”
    “没有。”
    “就是有,你乱骂我!”伏燹很不高兴的重复声明,却让晓星想笑。
    “我骂妳哪句话?”
    “你说我是笨蛋。”
    晓星愣了愣。
    “不对,那句话是妳自己说的。”
    “又骂我了!”伏燹低声嘟哝,眼泪掉的更凶。样子就像是晓星真的欺负她:“你还说没有……”
    “……随便妳。”
    晓星耸耸肩,没再打算与伏燹争辩;他看看天上,又把视线收回来。
    “我十岁那一年──我还记得是万圣节过后的下个周末,十一月初,父亲拿到连续假期,我们全家便安排去帕拉德高原度假,住在一个亲戚家里。”
    伏燹基督起初并没有很专心听晓星说话,她的表情十分僵凝,但点点头表示回应。
    “我度过一个十分愉快的周末,也在那次旅行学会滑雪,而且是我父亲亲自指导。”晓星基督继续缓缓地说:“回艾札拉市的第二天,下午七点我出门替母亲买早餐要吃的面包,回来之后他们全死了。”
    伏燹猛然抬头,被晓星轻描淡写带过的这句话吓到。
    “他们……”
    “被杀手杀死,很熟练的手法。杀手从父母亲的后脑各开两枪,弹孔距离不到二厘米,父母亲当场毙命,我甚至没看到太多血迹。”
    “艾斯密……”
    伏燹基督不自觉地全身发抖。一些她极力排斥的过往画面瞬间都来到眼前,让伏燹基督觉得喘不过气。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父亲被人杀死的原因。那天晚上,我答应国家机密特种部队总长提出的交易,以将来成为特种部队成员作为受到军方保护的交换条件。”晓星基督看着伏燹:“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这件事已经过了非常久。”
    他将双手放在伏燹的肩膀上希望让她停止害怕的颤抖,平缓住伏燹的情绪。
    “我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所以妳也无须让自己一直重复困在以前的创伤中。父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又如何?妳也曾经努力过,而且这些悲剧并不是妳造成的。”
    伏燹知道晓星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指他自己,他说的是伏燹,以及在伏燹面前丧命的“父母”。
    “你居然知道我回想起那件事。这道墙壁真的很讨人厌……”伏燹基督闭上她的黑色双眸,平缓呼吸:“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要说是亲戚,那相隔几百年的关系也太远了。但是他们待我视如己出。”
    伏燹基督的表情突然变得锐利。
    “每次回想那天的景象都会让我想哭,而且我发誓一定会报仇。”
    “我没有说我不想报仇。”晓星突然露出微笑,但这份笑容绝非亲切或喜悦一类词汇可以形容,这份笑容有点恐怖:“自从正式进入军队以后的每一次任务,我都在伺机调查父亲生前的仇人。虽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结果,我从未放弃过。”
    他拍拍伏燹的头。
    “所以妳不应该感觉害怕,坚强起来。”
    伏燹这才发现她的泪已经干了。
    “……谢谢。”
    晓星清楚,如果伏燹和他再这样毫无止尽地恐慌下去,他们两人会永远被困在里面。至少伏燹必须从恐惧的循环中解脱出来。
    “可是我还是很讨厌这四堵墙壁。”
    “这份恐惧只是被制造出来,并不是真的。”晓星基督以缓慢的口气告诉伏燹。
    伏燹基督此时想到四荒地舞的能力。如果是被制造出来的……就不是真实,也就是说恐惧根本不存在。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步步接近墙壁,最后轻轻地把手放在冰面上。伏燹基督抑制自己想要逃开的冲动,告诉自己去忽略那些讨厌的感觉,专心在思考“压垮”这堵墙上。
    她真的很害怕。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上、让人回想起来禁不住颤栗的回忆一再攻击伏燹的意志,但是伏燹基督知道她必须勇敢。
    如晓星说的,那股恐惧好像对伏燹造成比较大的作用。虽然晓星心里也很不舒服,但至少没像伏燹那样排斥,他站在伏燹身边,看顾她一举一动,以免伏燹又突然有什么反应。
    伏燹逼迫自己专心。她想象自己身处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现在,有一道强大的力量正在往下压迫,把她眼前的一堵墙──现在这个空间甫出现一堵墙壁──压垮。
    紧接着,她想象那股力量越加强大。
    晓星基督可以感觉头顶有一道重得要把人压垮的力量。但是那股力量在让晓星不适的同时,竟完全转移并作用于墙壁上方。土墙开始往下凹陷,因为墙面上附着冰层的关系,首先是冰块被挤压而破碎,裂成比较大的冰块和小的冰珠,往下投注。
    晓星遮住伏燹,让她躲开那些冰块,而那股力道还在加强当中。随着土墙越来越被往下挤压,四周景致在高耸墙面落地后出现在眼前。
    最后,墙面完全崩坏,碎成一地土石。八荒后主、古列与艾勒薇斯出现在晓星的视线之内。他看到古列站在艾勒薇斯身边,艾勒薇斯的状况相当不好。八荒后主拔出刺在墙上的长刀丢给古列,并拿着他自己的长剑,一个快速的闪身,长剑已朝晓星与伏燹划来。
    落了一地的土块和融化的冰块变成泥糊的烂泥巴,又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泥巴又滑又硬。八荒后主的速度快得令人佩服,但晓星也早有准备。
    影基督突然闪神。原本她以为已经躲过四荒地舞那只怪物的攻击,但是右手腕却狠狠被咬住。
    她确信刚才绝对避开了才对,不过诡异电流闪过手腕,以及那只黄绿色怪物黏稠的碰触感觉,让影基督立刻发现自己又被咬到。怪物闪的很快,才刚咬过影基督又马上缩回四荒地舞身边,影基督心里一紧,推测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怪事。
    她想的没错。下一秒钟,四荒地舞消失不见。
    影基督冷静下来,她肯定四荒地舞倏然消失只是因为自己看不到对方,并不代表四荒地舞实际上已经消失。
    这也是催眠。影基督扬起笑容询问她的灵魂朋友:“你们看得到四荒地舞吗?”
    “在您后方五十公尺。”
    “嗯。”影基督朝同个方向射出匕首。虽然实际上无法判断四荒地舞的正确位置,她也没有希望匕首能够伤害四荒地舞半根毛发,这个举动只是要对四荒宣示自己知道他在哪里。
    “右方三公尺。”
    影基督转向右边。
    “往左边闪,他攻击了。”
    影基督跳起来在半空掠过一个弧度,落地于左边两公尺处。而就在她刚离开地面的剎那,可以感觉一道犀利攻势横扫而过。
    “再往后跳!他又出招。”
    影基督再次高跳而起,可是右脚还未离地竟顿时无力,便从半空坠落地面。她立刻修正姿势以免头部率先着地,但是撞在水泥地上的身体却异常疼痛。
    她的右脚踝是突然失去力气的,影基督反应过来,一定又是四荒地舞的暗示。就像她之前怎么样都无法将手举起来一样的道理,现在的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右脚,只能任自己暂时跪坐在水泥地上。
    “不要再飞了。”
    影基督听到四荒地舞冷静低沉的声音出现在她正前方,可是影基督的眼睛却无法看到对方的存在。她讨厌暗示,讨厌死四荒地舞对她的催眠。
    接下来影基督感觉她的右手也举不起来,和右脚踝一样失去力气。影基督马上召唤出好几个精神力较为庞大的灵魂体,趁着连思考都无法自主前尽力做好保护自己的措施。
    四荒地舞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刚才还像只小鸟轻巧地飞来飞去,此时却如同被斩断羽翼般束手无策地坐在地上。他感觉到影基督叫出更多灵魂体以企图保护自己,但是四荒地舞并不着急。他伸出手上的怪物,那条怪物把身体拉成长条形状,蚑蚑爬行,以宛如一条蛇的姿态穿过那些重重包围影基督的灵魂,一口咬住影基督脖子。
    企图保护影基督的灵魂体都大吃一惊。它们可以觉察,四荒地舞因为它们的存在而无法太过接近影基督,但是四荒地舞所控制的奇怪生物竟毫无受阻。
    影基督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被咬住,接着居然发出惨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一阵又一阵令人痛苦万分的电流不断流入体内,像潮水般拍打着她全身上下。但这还不是令影基督放声挣扎、尖叫的理由,真正让影基督感到害怕的,是一幕幕从她内心迸裂而出,无止尽呈现在她面前,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穿越时空所形成的无数影像,突然之间毫无节制地汹涌而出。
    然后她看到十字基督先前倒卧血泊的身影,伏燹恫吓着眼睛惨死的画面,虎基督在火焰之中灰飞烟灭……以及绽华被子弹祭以千疮百孔以后的尸体。
    她在那一剎那中看到许多东西,即使无法分辨究竟代表什么意义,却不停地知道害怕。影基督惊恐地挣扎,想要摆脱这样一个恐惧的囚棝,可是恐惧并未因此离她远去,相反地,影基督倍感惊悸。
    影基督不断的惨叫和抗拒,连四荒地舞都被她强烈的排斥动作吓到。她下意识想要挣脱黄绿色怪物的控制,同时企图让冷静重新驾驭自己。影基督向内心求助,她希望召唤出更强健的灵魂体来驱赶这讨人厌的东西。于是影基督嘴里一面尖叫,心里同时搜寻能够给予她帮助的任何对象。
    陡然间,四荒地舞下意识后退一大步,他的危险觉察本能敏锐地告诉他,这女人身边的气氛不太对劲。
    如果眼睛可以看到灵魂体的话,此时就会惊觉影基督先前召唤出来的灵魂突然一个个被迫消失。有一种像是黑烟般浓浊的气体正不断从影基督的身下冒出,她痛苦地痉挛着,张开嘴巴不住抽气,握紧胸前的衣服不能自已,左手在泥地上抓出一条条痕迹。
    四荒地舞不知不觉让怪物离开了影基督的脖子。而事实上,那阵黑烟早已将怪物前端咬住影基督的部分腐蚀殆尽,黄绿色的身体只剩下后半段还在蠕动挣扎,模样就像断了一半的蚯蚓或是蜥蜴。
    黑烟还在持续扩大,影基督本人几乎被那股不祥之气包覆其中。她用力呼吸却无法得到半分氧气,口鼻都被阻塞不动的空气窒息,胃内翻滚的胃液又让影基督不断呕吐。
    “──阿撒兹列……”
    四荒地舞居高临下观察影基督,思考是否要趁机对影基督下手。但是他并不确定那股挟带恐惧的黑烟,是否会更加直接地威胁自己。
    十字基督驾驶他的车子急速往回开。因为要直接去找影基督的缘故,他并没有沿原路前进,而走了点捷径和巷子。
    天上飘着小雪,地上的积雪也逐渐明显,但这样的雪量看来在天亮之后也不会对交通造成影响,说不定太阳才一出来,雪水便已通通化开。
    十字一面估算影基督应该出现的位置,一面将方向盘往左打。他寻找着影基督可能停留的地点,在没有发现对方之后,又弯入另外一面仔细寻找。
    此时,十字听到手机在置物柜震动所发出的声音,他熟练地伸手找出行动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阿佳妮·海德维西”。
    阿佳妮是十字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两人虽然未正式交往,当年的她经常以女伴身分陪同十字出席社交场合。十字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尴尬时候接到阿佳妮的电话,他感到怪异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阿佳妮?”
    电话另外一头传来沉稳好听的女人声音:“安索斯顿,对不起这么晚打过来,吵醒你了吗?”
    “没关系。我还醒着。”十字回答阿佳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阿佳妮早料到他人在外面:“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怎么了?”
    十字看了车上的时钟,此时已是凌晨三点。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听对方的语气,十字基督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妳还好吧。”
    “我想见一个人。”
    这句话甫出口,十字基督瞬间疑惑。
    “……妳怎么了。”
    “我想见马雷尔第·赛亚斯。”
    “妳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拜托你帮我这个忙。”阿佳妮语气带有几分慌张:“我从德蓝弗西斯·昂·加特里那边听说了。”
    十字基督无法理解为何对方提出这种惊人要求。他沉默几秒后向阿佳妮说:“妳得给我理由。”
    阿佳妮的声音听起来放松许多。
    “我有跟你提过我母亲的名字吗?”
    十字基督皱起眉头。
    “我的母亲叫格丽亚纳·赛亚斯。”
    “唔。”
    “前军务院长次席秘书,马雷尔第·赛亚斯是我外公。”
    十字基督愣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拜托你,告诉我他现在是生是死?”
    “……他现在很安全。”十字基督出言安抚:“我不可能在手机里跟妳详谈,因为手机被窃听的机率很高。可以等我吗?我明天、最晚后天跟妳联系。”
    电话另外一头思考良久。
    “好的。不好意思又麻烦你,安索斯顿。”
    “没关系。”
    电话那头又迟疑半晌:“你有联络柏蓝的方式对吧。”
    “……我找妳那天,会带他妹妹来。”
    “谢谢你,真的。”阿佳妮叹口气,如释重负:“……那我挂电话了。”
    “嗯。”
    十字基督回应对方,但依然把手机放在耳边。阿佳妮并未如她所言立刻挂上电话,而是让电话两头安静了十几秒之久,十字基督才听到双方断讯的“嘟嘟”声。
    从以前就是这样。她喜欢隔着话筒倾听十字基督的呼吸,感觉他的存在。十字基督了解这一点,因此每次与她通话之后都不会急着挂断电话,而是静待对方切讯。
    十字基督将手机放回置物柜,把方向盘打右,弯出巷子,来到大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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