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人害怕鲜血,这是正常反应。
有时候视鲜血呈现的方式而定,却会让人有“美丽”这样的感觉;血基督本身带有此等天赋,她握有将溅洒鲜血的景象化为骇恐或华丽的力量。
如同她现在所执行的动作,那种优雅又婀娜多姿的杀人舞蹈,此时喷溅在她身周的血液彷佛水滴一般随之翩然起舞,犹如依附喷水池旁跳舞的优雅女神。
那些鲜血是清澈的水滴。
血基督的长剑挥出然后斩击,看似随意却有力地朝旁一划,敌人脖子飞出的血滴一颗颗流过血基督右颊,撞击在血基督身后的墙壁,自珠状化为摊开的血渍,向下滑落。
她轻盈转身,长剑刺入从后袭来的敌人脑袋,翻转剑柄抽出再劈斩,敌人强壮胸膛被划出一条深刻的伤痕,跌坐地上。红色的血液不断喷溅,泥地留下数个快速落下的血印,并向四方流动,形成密而大的血色痕迹。
血基督眉头也不皱一下,依旧操着她那快速漂亮的舞步,向上翻滚落在敌人脚踝边,长剑才刚伸出,就要了两个男人的四个脚踝。
血滴滚落。失去脚踝的男人跌地打滚,有个拿枪的家伙不断朝她开枪,却在子弹确实打到血基督之前,双手被锐利的剑锋永远削去。
血基督施力,甩掉剑锋上的多余血水,双眼锐利又稍带傲慢──或许应该说打从心底的鄙视,用这样令人头皮发麻且不安的眼神盯着这些只是失去手脚,却还在痛苦呻吟的敌人们。从剑锋上甩出的血滴在空气中相互撞击而开,散成漂亮的放射状坠落地面。
薄荷淡绿色的眼睛借着瞄准镜,观察三百公尺外血基督那漂亮又视人如蝼蚁般的不屑表情;他看着血基督深邃神秘的紫色眼眸轻微瞇细,像是评估那些倒卧地面她目标的保镖的价值,用高跟软靴踢了踢敌人脑袋。
淡绿色眼睛的主人用瞄准镜对准血基督额头,过了一会儿又将鎗筒下移,改瞄准胸膛心脏的位置;然后犹豫了一下,再度移动狙击枪,重新瞄准脑袋。
如同审视猎物一般的态度,平静又安稳地试探着血基督。
此时,男人身后传来几声响亮佻达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因为听说话者的声音就知道来者何人。
“埃德蒙德·别特宁,你还在这。”艾勒薇斯·戴·德朗特穿着她那双亮眼的皮马靴,暗红色的马甲,披着黑色军用披风;一头蜷曲的大波浪卷发倾泻而下,深蓝如海水般的美丽左眼随着微笑瞇起,右眼则有一只黑色眼罩遮住,右手上拿着军用望远镜。
另一名绿发红眼,外表极为不驯的男孩跟在艾勒薇斯身后露面。
“帕斯里·路尔,你也在?”埃德蒙德的视线并未离开瞄准镜,依然正确无误地猜到另一位来访者的身份。
“当然。”帕斯里露出十分不耐的表情,双手背到脑后:“古列那家伙把我丢给大姐,我只好跟着她到你这来。”
“七荒前华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需要你?”埃德蒙德的语气并非嘲笑或讽刺,只是很自然的这样问。
“是是是──”帕斯里的语气更加火大:“反正我这个副官一向没什么屁用!”
“怎么样,埃德蒙德。”艾勒薇斯淡淡问,那好看的鲜红色唇瓣一启一合,将手上望远镜轻置到仅剩的左眼边:“你究竟在观察谁?”
埃德蒙德没有回话,而艾勒薇斯已经找到他的目标。
“一名黑发女人。”艾勒薇斯弧度漂亮的嘴唇轻轻笑了起来:“如果我现在扣下板机,这女的已经死一次了。”
“三荒大人吩咐,不要主动与各各他挑衅。”埃德蒙德边说,从原本狙击的姿势站起身,把狙击枪扛在肩上。
“她是基督?”
“嗯……”埃德蒙德沉吟了一会儿:“如果没有估算错误,应该是血基督。”
“真令人意外。”艾勒薇斯叹道,但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惊讶成分。她一边借着望远镜观察血基督,一边缓缓说:“我们得先离开了,四荒大人交代几件事情给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代我通知三荒分地大人,”她笑了笑:“其实就如同你刚刚所说,“不主动和各各他作对”。英明如三荒分地大人,早就交代你们这么做。”
“这是命令吗?”埃德蒙德问。
“还不到能够称为命令的等级。”艾勒薇斯道:“是二荒大人、四荒大人和五荒大人的决定。”
“我了解了。”埃德蒙德说:“感谢妳的通知,我会转述三荒大人。”
“谢谢。那么,再见了。”
“嗯。”
艾勒薇斯举步离开,帕斯里则跟在她后面。
塞万唯尔内政院警务部位于艾札拉市东方浮莱塔区,那是一栋典型的办公室建筑外观:富现代感的建筑设计、平整划一的窗户配置以及体面的大厅、大门,几名警卫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监视整栋大楼的监视器。
也就是说,这是一幢十分平常,没有给路人留下什么强烈印象的十五层楼现代建筑。
马洛·席隆斯坐在他的警务部长办公桌前,那是位于八楼走廊底端的大房间;此时的他一手抓着茶杯,感到头痛地看着眼前不算访客,说部下又太勉强的国家警察大队,第二大队队员尉尔·莱得卡。
“……你们肯出现我自然相当欣慰。”马洛·席隆斯一张臭脸,叹了口气:“但是我更希望你们第二大队归队之后,可以立刻查办赛亚克里尔关注的这件案子!”
“我们的确有做调查──”尉尔笑了笑:“犯人是各各他的基督,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搞定。更何况,抓到基督等于间接为赛亚克里尔出气,我才不干。”
“尉尔·莱得卡!”马洛·席隆斯发出暴怒的声音。
“这是我坐下后,你第十三次怒吼……”尉尔屈指数着:“火气太大对健康不好;顺带一提,我从来没有宣布第二大队的队员要归队。”
“为什么不归队?”听到这样的“顺带一提”,马洛·席隆斯的表情更加不悦。
“依附在警察大队的体制下,我们到处绑手绑脚。”尉尔一脸笑意:“所以,队员们一致决定私下行动。”
“那你们就不能使用警徽!”马洛·席隆斯又吼:“这样不合法!”
“第十四次──”尉尔无辜道:“不使用警徽很多时候无法做事,只会让我们的办案效率更低。”
“无论如何,你们──”
尉尔打断马洛讲话:“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决定要以警察的身分复出,但绝对不会听令于警务部。”
“你们……这!”
“如果不答应,我们马上就会凭空消失。”
“那第一大队呢?”马洛赶紧问。
“第一大队?”尉尔摇摇头:“两个队伍并没有联系;想要第一大队帮忙,得找到艾丝梅拉妲·尤尼斯那位第一大队队长才行。”
马洛听到这里,感到泄气。
“好吧。”他说:“至少,我希望你们若有任何重大进展,尽量让我知道。以这个条件为前提,警务部可以反过来支持你们第二大队。”
“不愧是席隆斯部长先生。”尉尔赞许:“脑筋转得快、肯让步;我们答应。”
马洛·席隆斯叹了口气。
“那么第一件需要藉助警务部力量的事情,”尉尔从口袋拿出采集指纹的贴纸:“这样东西。”
马洛以眼神询问。
“你应该知道我们有到摩洛斯镇的孤儿院事故现场勘查。”
“因为我天真的以为你们准备正式归队……”马洛的声音很阴沉。
“别记仇了。”尉尔说:“总之,我们循线调查,追踪到德瑞里西华·昂·密根利斯伯爵。”
马洛心想:伯爵身分,特别难搞。
即使是民主国家,自君主时代承袭下来的贵族阶级,在现代社会依然享有部分特权。譬如,指纹、声纹等私密资料的锁密特权。
“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德瑞里西华·昂·密根利斯和孤儿院的爆炸、屠杀有关,不过我们不认为这些事情是他做的。根据初步调查推断,犯人是赛亚克里尔军人。”
马洛又皱起眉头。贵族已经很难搞了,现在又扯上赛亚克里尔军人?
“为什么赛亚克里尔军人要屠杀摩洛斯镇的孤儿院?”他问。
尉尔耸耸肩:“我们猜测,动机和各各他闯入方舟、以及入侵赛亚克里尔国家资料所有关。”
“也就是……”
“没错。”尉尔说:“密根利斯伯爵就是各各他的基督之一。两个事件互相关联。”
马洛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
“你手上的指纹……”
“不是密根利斯伯爵的。”尉尔说:“现场也采集到许多指纹,三个属于赛亚克里尔军人,有一个八成是伯爵所留下。我知道再怎么调查也没办法证明指纹属于伯爵,因为资料都锁密了。这是他身边另一名女人的指纹,我们怀疑这女人也和各各他有关系。”
“我了解了。”马洛一手拿起桌上的笔,在便条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尉尔:“把这个拿给调查组的人员,他们会让你使用指纹辨识机。”
“谢谢。”
二荒天野研究送到她面前来的黑盒已经有好些天数;当她摸透所有线路的配置,赫然发现打开盒子竟只需要将其中两条电线缠绕在一起,形成回路。
就在二荒天野戴着绝缘手套,接上两条电线的同时,桌上的黑盒倏地冒出水气似的白烟。和蒙多菲随侍一侧,紧盯黑盒,以防它爆炸。
此时黑盒内传出一阵稚嫩的歌声,是一首悠扬的北方儿歌;二荒与和蒙多菲皆一阵错愕,白烟不断冒出的同时,黑盒的盖子有如音乐盒般,分成两半缓缓开启。
黑盒内,长相丑陋无比的红鼻小丑旋转上升,手中举着一支旗子,旗布上头特地用赛亚克里尔文写了几个小字。
──各各他万岁、各各他万岁!
“这是什么?”二荒天野愣了愣,感觉随着音乐旋转的小丑彷佛在嘲笑她费力解开这黑盒的机关。
儿歌依然悠扬唱着轻快的旋律;和蒙多菲无言的盯着小丑那通红的大鼻子。
“……这就是对方藏在盒子里面的东西!”二荒天野感觉自己狠狠的被对方摆了一道;她恼怒地扫空整张桌子,无数文件和卷宗掉到地面上,发出主人正大发脾气的声响。
──各各他万岁、各各他万岁!
二荒天野又看向持续旋转唱歌的小丑。但是她转念一想,竟噗嗤一笑。
“会被这种机关激怒的我,看来火候也是不够。”她突然开心地说。
和蒙多菲望了一眼他的长官。
“究竟是哪位基督,给了我这么大的羞辱呢……”
二荒天野摘下小丑手上的旗子,拿着转了转。然后她把小旗子丢到笔筒中,高高插在那里。
──各各他万岁、各各他万岁!
尉尔调查过指纹之后,从警务部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才刚出警务部大门的他,立刻发现一名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正带着极富挑衅意味的眼神盯着他看。
女人有着一张标致的面孔,立体的五官,还带有一丝兆洲人的内敛神秘气质。她穿着黑色套头上衣,墨绿色的军用束口裤,脚上靴子跟高而尖锐,尉尔猜测那也是她的武器之一。
女人是伏燹基督。
伏燹基督走到尉尔面前,一对漆黑美丽的眼眸子微微瞇起,不怀好意地狠狠瞅住尉尔,嘴角却保持微笑。尉尔感到背脊发凉,感觉自己的背上彷佛爬满蚂蚁般起满鸡皮疙瘩。
尉尔想起摩洛斯孤儿院现场地上的两具尸体,因气管布满蚂蚁而死于窒息的两位赛亚克里尔军人。
伏燹基督又笑了笑,然后放松对尉尔的紧绷态度,表情忽转悠闲,靠坐在路边的挡车柱上,把头发拨到耳后。
“怎么样,特地留给你们的指纹,派上用场了吗?”
她好整以暇的态度不由得令尉尔大吃一惊;伏燹把这样的反应看在眼底,更悠哉的露出笑容。
“你果然拿我的指纹去化验了吧。”她轻松自在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特权阶级”。警察那套按规矩来的办案方式治不了我们。”
“妳是各各他吧。”
“我没有笨到需要承认。”伏燹基督傲慢扬起微笑。
尉尔想了一下,再度开口:“特权阶级还是会留下指纹档案,可是妳的指纹,在资料库里面完全找不到一个相符档案!连锁密的档案里都没有符合的,这并不合理。”
伏燹基督却说:“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情的确公平合理,也不会有各各他的出现。”
“什么意思?”尉尔赶紧追问。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伏燹冷漠地说。
塞万唯尔共和国每一位出生的婴儿都会留下指纹档案,并且建档在国家资料所内,国家资料所的资料并与内政院警务部同步更新。也就是说,每一名塞万唯尔国人都会留下个别的指纹档案在国家资料中心,这对于破解许多犯罪案件确实有着显着帮助;同时,一些自称“特权阶级”的人们则享有锁上他们指纹资料的特权,这样特权使得警察在比对指纹的时候,机器可以辨别该指纹与哪一项锁密档案相符,虽然无法显示指纹所有人的身分,警察却可以在收集足够证据、证明该指纹身分犯罪的情况下,要求解开档案逮捕犯人。
但是,比对伏燹基督的指纹所得到的结果,完全出乎尉尔意料之外。
机器从接近一亿笔的人民资料中,首先锁定“袭拉斯特姓氏”搜寻,未得任何一笔相符资料;于是锁定女性搜寻,还是比对不出;尉尔甚至把搜寻对象扩大到包含男性,依然得到令人气馁的结果。
除非是未入籍塞万唯尔的外国人,否则应该百分之百都已经建立指纹资料才对;伏燹基督自然不可能是外国人,因此令尉尔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不是称我为“公主”吗?显然,你的历史并没有学好。”伏燹基督的口气充满嘲笑的味道:“我还有事情要先离开。如果想逮捕我,有本事就追上来。”
伏燹基督留下一个深沉意义的眼神,然后转身往街道的方向走。
尉尔原本的确想冲上去逮捕她;但他多停留一秒钟思考,立刻改变主意。
尉尔相当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女人的对手,尤其在武力方面。女人有如此单独前来挑衅的自信,绝非只是凭依过剩的傲慢;事实上刚才伏燹基督盯紧尉尔时候的眼神,只让尉尔觉得,伏燹只要动一根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要了他的脑袋。
一台雾黑色轿车在伏燹走出马路之前驶至伏燹面前,伏燹基督慢条斯理地打开车门,坐入助手席。轿车等伏燹关上车门旋即加速,扬长而去。
伏燹上了晓星的轿车,就看到绽华从后座看向窗外。
“怎么,在想什么?”
绽华冷冷地笑了笑:“那就是第二大队的警察?”
“其中一位。”晓星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尉尔·莱得卡。”
“你们不是说,来的还有一个老人?”
“除了老人,也有小女孩呢。”伏燹笑了笑:“真是年龄层广泛的组织。”
绽华基督一手拿着白色的玛格丽特,高傲地望着窗外街景。
晓星基督已经平稳地把车子驶离警务部门口,经过热闹的帕德蓝街。这条街上贩卖许多品牌服饰,最近恰遇换季打折,人潮特别拥挤。
“……十月就要到了。”绽华基督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马路,淡淡地说:“圣子打算有什么样的行动?”
“好像和方舟有关。”晓星基督控制着方向盘,在红灯之前停下车子。他点燃一根香烟;伏燹凑过头来:
“借我吸一口。”
“妳不喜欢烟味。”尽管晓星这么说,依然把香烟递给她。
伏燹才刚吸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头。
“这种东西……”她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
“不是说妳不喜欢了吗?”晓星接过香烟放到嘴里。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伏燹基督打开窗户,让烟味飘出去。
晓星耸耸肩:“当兵的时候。”
伏燹转头,试探的看着他:“压力还真大。”
晓星微笑。
此时,号志灯转绿;晓星基督的车子冲了出去。
伏燹刻意对其他两人宣布:“我要睡一会儿,记得回到各各他把我叫醒。”
“叫得醒吗?”晓星基督问。
“那就把我扛回去吧。”她说完话,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绽华基督那双漂亮的湛蓝色双眼安静而沉寂地盯着窗外,车子不断往艾札拉市的郊区开去;离开闹区之后,灰蒙的天空竟开始下起雨。晓星把香烟熄掉,丢在车子的烟灰缸里,然后把车窗关上以挡避雨水。
没要多少时间,雨势渐大,车子行经马路时已遍布水坑。轮胎唰地开过去,溅起水花,路边满是躲雨的路人与一朵朵敞开的雨伞,还有下雨后逐渐聚集的庞大车阵。
雨滴滑过车窗,在车窗上留下一条条水痕;绽华基督的右手缓慢把玩着玛格丽特,过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把车窗按开。
豆大的雨水瞬间喷溅在绽华那好看又迷人的完美脸庞上头;他高傲而华贵的那双锐利眼睛似乎正打量着什么,视线随着快速前进的车子扫过路边街景;雨滴不断滴进车内,下雨的哗哗声显得如此的近而嘈杂。
“绽华,把车窗关上。”晓星基督手握方向盘,瞄着后视镜里的绽华说:“会着凉。”
绽华基督看了一眼助手席上睡觉的伏燹,明白了晓星的意思;他把手上的玛格丽特快速射出车外,然后就将车窗关上。
避雨的人群之中,某一个扒窃路人钱包的扒手痛苦地啊了一声,向旁边倒下。
血基督执行完任务,回到各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圣子书房盖上任务完成的印章。
“这一批工作之后,还有吗?”
“嗯……其余都是国外委托的案子,不过我还没接。”圣子说:“如果妳有兴趣我才接;不然全部回绝也可以。”
血基督耸耸肩:“我想放假。”
“那好,”圣子微笑:“需要多久时间?”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十月十六日我回来,可以吗?”
圣子基督查了月历,给予肯定答复:“可以,就这样。”
“要找我,可以打我手机或是去斐利街。”
“好。有事会去斐利街的公寓找妳。”
血基督准备离开圣子书房,十字正好进来。他似乎有事来找圣子,惊讶地发现血也在。
“血,妳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刚。”血说:“我从今天开始放假到十六号,如果有事就去斐利街找我。”
十字把一个文件袋交给圣子,然后问:“妳要去医院?”
“嗯。”
圣子基督把文件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一下:“委托人有指定死法吗?”
“没有。”十字摇头:“妳打算交给谁?”
圣子思忖:“跟音乐有关,麻烦随行吧。”
“我等等去客厅叫他来找妳。”十字对圣子说;然后又看向血:“顺便载妳到医院?”
“好。”血点点头:“我稍微整理几样东西,你去一楼等我。”
“记得带雨伞。”圣子基督指着窗外:“开始下雨了。”
“果然,十月的雨季来得好快。”十字笑道,先下楼通知随行任务;随后血也离开圣子的书房。
和蒙多菲那秀气俊美,却毫无表情的漂亮脸孔因着昏黄灯光的映衬显得危险而沉静。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亮白,同时布满鲜血的长剑;浓浊骯脏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地上,在软白色的地毯表面晕染开来,一滴一滴为毛料所吸收。
做了豪华装饰,以各种艺术品加以雕琢的房间,此时几乎被尸体所充斥。尸体一具具倒卧墙角,上方的墙壁则留下他们坐倒地面的滑落痕迹,脸上满是惊讶、恐惧和害怕的表情,胸前的衣服被染成一片暗黑色的血红;心脏被以利落的手法刺入毙命,整间房间鬼气又阴森。
一名老人独拄拐杖,坐在他专属的安乐椅上平静又严肃地瞪着和蒙多菲;老人的眼睛并不漂亮,眼球的颜色混浊而十分锐利,因此总带给人传说故事里吸血鬼的印象。此时的他,正用那丑陋干瘪的脸庞高傲地与和蒙多菲周旋,一双眼在和蒙多菲漂亮的脸面上打转。
“……自然是九荒派来的走狗。”
和蒙多菲好听却毫无抑扬的嗓音,缓缓回答老人不礼貌的问话:“奉二荒天野大人之令,铲除叛党余孽。”
“我们的名字是被谁供出来的?”老人不怀好意而狡猾的眼睛看着和蒙多菲问,口气带有一丝复杂的傲慢情绪。
“是八荒大人的调查结果。”和蒙多菲再次回答问题之后,一手就把长剑横在老人脖子旁边。
“这么一来,今晚你可把所有参与背叛内阁行动的家伙都给杀了。”老人想到这点,禁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哈哈哈……我们都是飞蛾扑火!本来就知道无法与拥有九荒组织的内阁对抗,不自量力!”
和蒙多菲的长剑轻轻碰触在老人脖子的肉上,立刻划开表皮肌肤。
眼神转而锐利。
“希望您死前能够明白,二荒大人绝对不轻饶任何有心、无意伤害她弟弟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会这么早死,全都是因为安迪斯·奥戴利蒙那该死的三王子当时也在火车上──”
和蒙多菲的长剑急速刺入老人脖子,正中咽喉;老人嘴巴一张,抽蓄一会儿,陡然停止所有动作。
和蒙多菲利落抽回长剑,甩掉剑锋上的血水,抓了一条白色丝巾将长剑擦拭干净,收剑入鞘。
“……又要我写报告了?”一名穿着医师白袍的家伙此时踏着散漫而随便的步伐走进来,站到和蒙多菲旁边。
和蒙多菲并没有看向对方,但依然说道:“麻烦你了。”
“真是的……”医生搔搔头,抱怨着:“伪造死亡证明……还这么多家伙!我要申请加班费!”
和蒙多菲并没有搭理医生的任性埋怨。
血基督手上抱着一个超市的购物纸袋,身上穿着黑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踩着细跟的高跟鞋走入艾札拉市立医院,十楼三十一号病房。
那是间干净而宽敞的单人病房,房内没有什么多余摆设,且打扫状况良好,因此给人的感觉比一般缺乏照料的病房还要好上许多。有一张淡蓝色的病床摆放在窗户旁边,上面坐着一名紫眼,黑发,脸孔俊美的男人。
男人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那头色泽漂亮的黑发轻垂于肩,宝紫色的双眼深沉而温柔,充满着包容一切却也保护一切的仁爱与危险。他手上拿着一本精装版北俄亚罗白诗人──裴克林·西格的诗选集静静阅读;看到血基督出现,立刻把书放下。
“怎么有空过来?”
“我放假到下个月十六号。”血基督一进门就把手上的购物纸袋放到一旁,再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多半是些食物和日用品,譬如牙膏等等。然后血基督从手提包里拿出某家书店的包装纸袋,是两本书──梅勒斯华的《编年史》,以及兆州《古诗选集》。
“谢谢。”男人接过血基督替他买的这两本书,稍微看了一下封面:“兆洲的《古诗选集》?很特别的一本书。”
“我朋友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诗。”
男人微笑把两本书放到床头。
“妳知道吗,妳买给我的这本《裴克林格西格诗选集》,里面也有很多很棒的句子。”
血基督脸上的表情,兴趣似乎不大。
“你知道我不爱这种文诌诌的辞句。你要的书,都是我朋友替我选的。”
男人并没有理会血基督的话语,念了一段书中的诗句:““死亡所改变的只是覆盖在我们脸上的面具,林居者依然是林居者,农夫依然是农夫。而将歌声融入微风中的人,他同时也会对着运转的星球歌唱。””
血基督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妳依然在那个世界里面工作,不是吗?”
“理所当然。”血基督冷淡道。
“我不喜欢妳这样。”
“我也不喜欢你限制我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
“可是……”
“我更不喜欢你老是把“我是为妳好”这句话挂在嘴边。”血基督坐了下来,继续说:“我已经够大了,有能力明辨是非,也有能力知道什么是我想追求的。”
“但是,我并不认为妳适合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世界。”男人的语气充满警告。
“你并不需要每次都这样说服我离开各各他。”
“难道我要等到妳在那个世界,跌个粉身碎骨之后,才把妳拉出来吗?”男人掀开盖住自己身体的被子,露出被单下面从膝盖被截肢的双腿。
“哥哥。”血基督按住男人的手:“你知道吗?就算真有失误的一天,也将是我生命结束的时候。”她的眼神陡转锐利,盯着男人双目:“我和哥哥你的想法并不一样。”
“我是做军人的。”男人叹了口气:“战争结束之后我失去了双腿,才真正明白战乱的痛苦;杀手的世界是另一个战场,甚至更为残酷!没有勋章、奖励或补偿,所拥有的只有失败、成功!一步失误,全盘皆输。”
“……这些难道我不懂吗,是哥哥你从未理解我的想法和目的吧?”血基督看着她的哥哥:“你的世界是正常人的世界;你经历生命的诞生、疾病、年老、受伤,终致死亡……但是,我的世界,除了存活和死去,不存在其他介于两者之间的名词。这种二极的杀手世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
“妳有没有想过,是什么样的原因造就妳这样的思考模式?”
“你心里清楚的很。因为四年前,我被赛亚克里尔军人抓起来,为了一份文件的下落被殴打、被拷问,还差点被杀!我恨透那些该死的赛亚克里尔人!”血基督冰冷的语气挟带一丝极为恐怖的怒气:“我很感谢哥哥你及时带兵来救我,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对赛亚克里尔人的恨意。”
“那么妳……”
“你并不了解各各他真正的目的,所以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加入各各他。”血基督堵回男人的话。
“所以我才想要知道不是吗?”男人说:“而妳却根本不肯跟我解释!各各他不是一个正常的杀手团体。你们拥有各种人才,时而以组织的立场犯案,时又接受委托犯案,以职业来说,自相矛盾。”
“……我们因为共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血基督看着男人,笑了笑:“通通都是被迫害的。”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血基督惨笑:“我和你不一样。”
“把话说清楚。”
“不可能。”血基督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我差不多要离开了;明天还会过来看哥哥。”
“如果妳现在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把关于各各他的情报告诉军部的人。”
血基督猛然转身看着她的哥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如果要在哥哥和各各他之间选择一个牺牲,我请你不要对自己抱有太大的期望。”
她退到门边,落下最后一句话:
“必要的情况下,我宁可大义灭亲。”
男人瞬时发现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血基督已经走远了,男人才回过神来。男人思忖,血基督使用““大义灭亲”这个词语,换言之,在她心目中的各各他是绝对正义。
他的右手爬网过黑色的头发,重重地躺回床上。
究竟经历过四年前的那次事件,让唯一宝贝妹妹的人生观和命运改变了多少,走入多少分岔的歧途?
血基督走出医院,来到十字等候她的银白色轿车前。
“谈完了?”
“是。”血基督点点头,打开车门坐进助手席。
“现在妳要直接回斐利街,还是去哪里买东西?”十字基督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直接回去。”血基督感到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我累了。”
“什么意思?”十字基督已经开动车子,转入快车道往斐利街的方向去。
“哥哥威胁我,只是想搞清楚我究竟在做什么。”
十字基督幸灾乐祸的笑着:“有的时候,我也不很明白自己在忙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
“我知道。”十字说:“妳的人生需要目标,而我不需要;所以妳会牢牢地记住妳做每件事情的意义,而我却容易忘记。”
“或许现阶段我们只是引人注目的杀手团体。”血基督缓缓道:“那是因为我们不急;终有一日,各各他会完成目标──毁灭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的政治体系。”
十字笑着同意:“毕竟时机还没成熟。”
车子一路往斐利街的方向开;才在斐利街与一条巷子的交叉口处停下。
“谢谢。”血基督道谢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三天后,是我的选举。”十字开车锁,转身面向血基督说。
血基督闻言便凑上去,左右脸颊与十字轻碰:“祝你好运。”
十字微笑看着血基督开门下车。
直到血基督进入她巷子里的公寓后,十字开车返回各各他。
九月三十日晚间八点十一分,议会院议员选举结果公布,大部分资历较深的议员都保留席次,新进议员则有四人:安索斯顿·席隆特、米勒斯膜·帕蓝卡、格菲·柯尔;最后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人名:席恩·凡利斯。
席恩·凡利斯是内政院交建部长独子,之前在被暗杀的议会院议会长身边担任管家兼助理,议会长死后,出来竞选议员。
至于安索斯顿·席隆特,也就是十字基督,以第四十三名票数的成绩正式进驻议会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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