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叶清名关系缓和后,林蔓柔许久没有再做过噩梦。
可今晚却不知道怎么了,她猛地从梦中醒来,几乎是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仍在噩梦里的深谷中。
而梦中推她下去的,竟然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林蔓柔看不清女人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能够清晰的认出她背后的那个人,正是叶清名。
她被噩梦惊醒,下意识看看谁在身侧的叶清名,竟然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担心才对。梦里的他,神情若隐若现,不只是在挽留,还是想让她堕入悬崖之中。
林蔓柔背后浸着冷汗,此时起身便更觉的汗毛战栗,心犹自跳的厉害。
过了片刻,叶清名翻身揽过她,却不料手里扑了空,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重新打开台灯,四下看了看,见她正在客厅里喝水。
“做噩梦了?”他一向知道她做噩梦之后的习惯,就是喝水。
林蔓柔点点头,疲惫的滑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道:“嗯,不知怎么了,竟然又做噩梦。”
叶清名揽过她,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天亮,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林蔓柔靠在他怀里,面无表情地说:“我梦见你把我推下悬崖,我掉进了深谷里,哪里都是黑色的,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我自己。”
叶清名不由得笑道:“你是要我给你解梦吗?这个我可真的不懂,如果你上网查一查,说不定能解得到。”
林蔓柔抬起头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的神情中找到更多的信息。
可是叶清名依旧道:“毕竟只是个梦,它不是真的,你又何必多想?”
林蔓柔摇摇头,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夫妻,她必然不会多想。但是,她们毕竟并非真正的亲密关系,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那一层非常非常薄弱的构架上,如稍有不慎,必将有一个人堕入地狱。
半晌,林蔓柔似乎缓和了许多,最起码,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她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那个她,从叶清名的怀里起身,对他说:“天快亮了,你再去睡一会吧。”
叶清名摇摇头道:“不了,也不差这几分钟,我今天要早点上班,陪陈主任查房。”
林蔓柔没有再劝,看着他忙碌着,最后离开家,去上班。
最终,家里只剩下她自己,她终于可以安静的面对那个很正的自己。对她来说,演戏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犹如披了一层虚假的皮,混在这一片混沌的空间。她恨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依附于这状况下。林蔓柔时常会有一个幻想,如果重新来一次,她还会不会选择复仇?抑或是当她知道复仇的这条路如此艰难,如此布满荆棘,自己还会这么坚持吗?
她有些累了,几乎是同时想,若还有再一次选择,她一定不会选择复仇!可是林蔓柔只这样想了一下,便顿时如坐针毡,觉得愧对于自己的父亲,更愧对于自己为此曾经做过的所有努力。
她怎么可以放弃。
叶清名走后,林蔓柔也没有在家太久,便一早来到了公司。她本以为自己就算到的很早的了,却不料竟然看见沈优茉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案。
“林姐早。”她笑道。
林蔓柔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犹如向日葵般阳光,又有点像今天清晨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她也笑着回道:“早,没想到你来的更早。”
沈优茉点点头道:“我家住得近,所以常常是第一个来公司。正好还有点文件没有整理完,我就想早点完成,以免耽误今天的工作。”
林蔓柔冲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她,问道:“这几天忙,都没问过你,阿姨的身体好些了吗?”
沈优茉见状终于笑道:“好多了!我终于筹到了钱,终于可以给我妈治病了。而且,教授说会尽快安排我妈妈手术的。”
林蔓柔似乎觉得安心,毕竟沈优茉也是无意中被卷进了这场无妄之灾,若能让她好过些,也是好的。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见公司门口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女人,对她们笑着问道:“请问一下,林蔓柔在吗?”
林蔓柔和沈优茉面面相觑,林蔓柔放下咖啡站直了身子道:“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那女人见状笑的更灿烂了,忙双手递过名片,解释道:“我叫韩倩,是叶主任的朋友。”
林蔓柔看着名片,瞬间明白了这个韩倩的来意。恰巧现在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她对韩倩说:“有什么话,到公司外面说。”
临走前,林蔓柔看看沈优茉,点点头。
韩倩从善如流,同沈优茉打了个招呼后,便跟着林蔓柔一同来到了公司顶层的休息区,然后直接了当的说:“现在您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韩倩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自然明白林蔓柔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便索性摊开来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您宝贵时间了。”
说着,韩倩从自己旁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极为精致厚重的长方形纸袋,由桌面上毕恭毕敬的推至林蔓柔面前。
“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还希望您能收下。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就是两盒茶叶而已。我见你们公司忙,平时也要喝茶来保养身体。”
林蔓柔笑道:“您太客气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真的受不起你送的礼物。”说着,林蔓柔将纸袋原封不动的推回到韩倩面前。
韩倩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吟吟的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不是因为叶主任。而是单纯的想要认识您,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叶主任提起我,说起来,一直没有亲自去拜访您,是我的不对。所以您就更应该收下这份礼物了!”
说这,韩倩又将纸袋递到林蔓柔手边。
林蔓柔也不嫌麻烦,接着笑着说:“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有什么要紧呢,知道你们是朋友却没有邀请你到家里来坐坐,是我待客不周。如果有机会,以后总会见到的。”
顿了顿,她又说:
“不过我想,假如叶清名能接受你的条件的话,或许你也不会来找我了,你说对吗?你们既然是朋友,那么你和他说,总比我说更有用。”
韩倩这时道:“你别误会,你们只是在工作场合中见过几次,并没有其他关系。”
韩倩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表情却十分平静,丝毫不为所动,笑意不减半分。
林蔓柔也不在意,对她说:“我当然不会,只是这都是你们工作上的事,我不懂,就更不能为他做什么决定。”
韩倩转念一想道:
“您说的是,所以您就更要帮我了。这毕竟是叶主任在任时的大事,如果做成了,这茶叶,您想要多少都可以。”
说完,韩倩眼睛扫过那纸袋,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蔓柔陪她周旋许久,正要想着如何借口离开时,正巧她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你稍等,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林蔓柔匆匆起身,对韩倩抱歉道:“实在抱歉,公司里有急事,只怕我要赶回去了。”
说完,林蔓柔将纸袋双手奉还:“既然是补品,韩小姐就自己留着也好,我实在没那么精致,只怕给了我也是白拿了好东西。以后有机会,记得到家里来玩!”
说完,还来不及等韩倩说什么,林蔓柔便延着楼梯间匆匆的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恰巧在门口遇见了刚刚上班的赵茹。
赵茹见她神色匆忙,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林蔓柔整理好衣服,笑道:“刚刚去打了个电话。”
赵茹点点头,看看她然后便走了。
回到办公室,林蔓柔对沈优茉感激道:“幸亏你刚才给我打那个电话,不然还不知道要和她谈到什么时候。”
沈优茉偷偷笑道:“刚才你临走前看了我一眼,我见你看她的神情不对,给你的电话,也是过后才想到的。”
林蔓柔拍拍她的肩,笑道:“那也是你够聪明!”
她回到屋子里,直到坐在椅子上,才敢稍稍放松。
可是空闲下来,林蔓柔又禁不住想:韩倩,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摇摇头,轻轻叹口气。看来,这件事要好好问问叶清名才行。
“韩倩?你说的是韩总?”
叶清名很吃惊,以至于问了她几遍。
林蔓柔点点头,乖乖的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答案。
“我知道,她是医药公司的人,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我是明白的。”
叶清名笑了笑,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对她说:“真没想到韩倩会找到你那里,真是神通广大。”
林蔓柔点点头道:“我本来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朋友,结果后来看了一眼名片,救明白什么意思了。”
叶清名想到:“她为了这次换仪器的事,已经找了我很久了。甚至有一次我出差,她知道后,竟然坐飞机去找我!我看她们可真是够拼的。”
林蔓柔掰着叶清名的手指头说道:“如果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是她追你吧?别人有没有误会什么?”
她问的兴致勃勃,倒不像是吃醋。
叶清名有些担心的问:“我和你说这件事,本来不是想让你误会的。”
林蔓柔笑道:“我当然知道,不然还会坐在这陪你聊天吗?”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今天她还想要给我一样东西,不过我没拿就是了。”
叶清名眼神一凛,问道:“什么东西?茶叶?”
林蔓柔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叶清名冷笑道:“这都是老路数了,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幸亏你没收,不然我可说不清了。”
林蔓柔撇撇嘴笑了笑,然后对叶清名神秘道:“不过,里面其实装的是钱,对不对?”
叶清名点点头,不置可否。
林蔓柔倒吸口凉气,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却还是有些后怕。
叶清名这时缓缓道:“每一盒茶叶,里面都刚好能装下一份,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林蔓柔好奇道:“她今天拿了两盒,是多少钱?”
叶清名看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竟然有些可怕,只见他伸出手,上下翻了一下。
林蔓柔会意,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十万……”
叶清名笑笑,捏捏她的肩膀然后起身道:“我先去书房了,你自己记得早点睡。”
林蔓柔看着他,心里感叹道:世事复杂,假若自己今天收了那十万,再加上叶清名所得的那一份,只怕会更多。
韩倩不傻,公司更不傻。假若今天成功,那么即使前期投入的再多,只要能够将自己的仪器在医院里投入使用,那么这几十万,想要回本几乎是太过轻松的事了。
隔天晚上,叶清名留在了医院要晚些回来,因此林蔓柔便约了刘钰熙出去吃饭。
两人趁着周末前夕,难得的心情好,竟选了一家价格极高的酒店餐厅。
刘钰熙听闻了昨天林蔓柔和韩倩的事,啧啧惊叹,说不出话来:“这帮人,简直是…….”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对林蔓柔说:“你怎么没收?这样的话既拿到了钱,也能背后摆叶清名一道。你看到时候叶清诚急不急?”
林蔓柔一愣,苦笑道:“我没想过,当时只想着不能收钱,反而是怕他落人口实。我是不是心太软了?”
她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远远的望着酒店玻璃后的夜景,虚无缥缈。
刘钰熙劝她道:“你别想那么多,毕竟是和他日夜相处在一起,有感情是难免的。”
林蔓柔悄悄握紧了手,心里不由得抽搐着。
“我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也过不了多久了,恐怕我们就要分开,就不会再见面了。”
她越发伤感,竟还未吃菜就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刘钰熙很少见她这样,连忙想要将酒杯夺过来,但一伸手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你真是的,怎么就自己喝上了。”
说完,刘钰熙也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晶莹的紫红色液体感慨道:“算了,甭管是多贵的酒,最后早晚都是要被人喝进肚子里的。”
说完,她也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一笑,即便已经喝了半瓶,仍觉平常,并没有丝毫醉意。
服务生上好了菜,看看她们已经空瓶了的红酒杯犹豫着问道:“请问二位,还要其他红酒吗?”
刘钰熙挥挥手,脸颊绯红。
“再来一瓶,要最好的!”
她已是这家饭店的常客,因此服务生忙不迭的去醒酒,生怕送晚了会挨刘钰熙的抱怨。
林蔓柔只觉得头昏昏的,整个人也轻飘飘的,似乎脑子里不好的事都已经慢慢消失,只剩下了那么快乐的事。不知不觉的,她笑道:“你呢?准备怎么办,也不结婚吗?”
刘钰熙吐吐舌头,无所谓道:“我不管,男人算什么,我只要钱!”
说完,刘钰熙自顾自的乐了一会,然后脸颊忽然垮下来,伤感的说:“我只希望我爷爷奶奶好好的,哪怕什么都不给我也行。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我真的不是为了房子才对他们好的!”
林蔓柔听的明白,刘钰熙的第一个“他们”说的是她的那些表兄妹,而第二个“他们”,则是指她的爷爷奶奶。
说着,刘钰熙用力的锤了锤自己坐着的沙发,似乎将他们当成了那些误解她的表兄妹。
林蔓柔拿起酒杯和她的杯子撞了一下,就算是干杯了。
“我们终究不被人理解,理解又有什么用!谁又能帮你呢。”
“你说的对,我们,终将是孤独的,来时无依无靠,去时也会孑然一身。”
两人一边说着,竟然都变得越发的伤感起来。
而医院这边,叶清名正好下班,换下白大褂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想了许久,并没人接。叶清名因此料想林蔓柔应该是在外面,便又给她的手机去了电话。
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刘钰熙。
“她在酒店吃饭呢,喝醉了。你要是下班,就赶紧来吧。”
叶清名见状,匆匆开车向酒店赶过去。
刘钰熙虽然傻呵呵的笑,但神智远比林蔓柔清醒的多,她说:“叶清名来了,他来接你了。”
看了她一眼,林蔓柔没说话,自己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刘钰熙无奈的摇摇头,替她把东西整理好,然后结了账,看着林蔓柔道:“你说,是不是想赖账才装睡的?”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觉得自己傻透了。
叶清名来的极快,以至于刘钰熙以为他是闯了几个红灯赶来的。他上前先看见了几瓶空酒瓶,不由得皱皱眉。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将林蔓柔抱起来,裹紧了衣服,同刘钰熙道别后,向停车场匆匆走去。
“等一下!”刘钰熙追出来,看向叶清名。临走前,她虽然知道自己多嘴,但还是极为郑重的对他说:“蔓柔很爱你,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所以……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说完,刘钰熙神色狠辣的说:“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叶清名呆呆的站在车前,看看躺在车子里的林蔓柔,又看看刘钰熙,全然不知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回过神后还是谢过了刘钰熙,又叮嘱了她注意安全。
只见刘钰熙潇洒的挥挥手:“我家司机会来接我,你只要好好照顾她,我就谢谢你了。”
目送着叶清名和林蔓柔离开后,刘钰熙将围巾围在脖子上,将自己置身于寒冷的空气中,徐徐漫步回家。似乎这样一来,她可以更加清醒,更加想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她不知道刚才那件事做得对不对,但她知道,如果能在这仅存的时间里令林蔓柔幸福,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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