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柔叶清名》第46章 特殊的朋友

    林蔓柔一早赶到机场时，见方桐和小童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了。
    她忙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今天会堵车。”
    方桐绷着脸说：“知道有可能堵车就应该提前一点从家里出发。”
    林蔓柔赶紧解释道：“下次一定不会再迟到了，这次是我没有计划好。”
    小童见状，替林蔓柔解围道：“林姐，你到我这边来等着吧，大概还要十几分钟换登机牌。我是第一次出差，心里特别激动。”
    林蔓柔见自己终于离得方桐远了一点，放松后笑道：“我还是之前刚工作的时候和沈老师一起出过一次差，后来就很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方桐在一边听着她们两个女孩窃窃私语，自己坐在一边不免有些不自在。所以换好了登机牌之后，他便一个人坐到了对面的咖啡店里，一边看看手机打发时间，一边喝杯咖啡提提神。
    小童这时问道：“林姐，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知道这次出差要和方主任一起去的时候，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为什么？”林蔓柔好奇的问。
    小童笑道：“还不是害怕呗，平日里在公司总传他多么多么严厉，多么多么变态，我都怕了。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再加上刚刚和他聊了会天，我觉得他也就是个普通人。”
    林蔓柔见她说的情真意切，便有些来了兴致。
    小童笑呵呵的解释道：“刚才其实我是搭的方主任的顺风车来的，我们俩在车上聊了一会。虽然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不过他说起话来倒也是挺接地气的。什么关于家里养狗狗啦，或者他老爸老妈催婚，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介绍女朋友之类的。我这才发觉，原来他也是食得人间烟火的。”
    林蔓柔忍不住笑道：“难道你们原来都认为他是只喝露水的神仙吗？”
    小童不好意思的说：“那倒没有，其实就是原来我们都在他背后喊他是’美杜莎’，你还记得吧。”
    说着，她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不过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叫他了！”
    林蔓柔强忍住笑意，把她的手放下来，两人忍不住一起看向前方方桐的背影，顿时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从B市到S坐飞机的话只要一个小时，因此大家似乎并不觉得疲惫，下飞机到了酒店后，方桐便对林蔓柔说：“我现在和小童去做采访，你先在酒店里等着吧。”
    林蔓柔愣了一下，她反问：“那我不和你们一起去的话，我……”
    方桐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你下午现在酒店里查一下S市第五疗养院的资料和具体地址，明天我们去那。”
    林蔓柔一一记下，然后送走了方桐和小童之后，她回到了酒店房间里为方桐查找起了资料。
    S市的第五疗养院地处郊区，是一家以精神疾病为主的疗养型医院。说白了，就是精神病院。
    林蔓柔仔细看了看，她不明白方桐为什么会想要专门去这里。她正看着电脑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竟然是叶清名。说起来，她们两个人也有好几天没见了，电话也打得少。林蔓柔似乎差点就要将他这个人抛诸脑后了，以至于差点在接电话的一瞬间用“好久不见”做开场白。
    叶清名这时似乎心情很好，他主动问：“还没下班？”
    林蔓柔回过神，她解释道：“最近在出差，所以没上班。在S市。”
    叶清名有些意外，他遗憾地说：“最近有点忙，所以没怎么陪你。”
    林蔓柔笑了笑，坦然地说：“没关系，我最近也一直在忙工作的上的事，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
    “本来想找你吃晚饭的，不过既然你不在，我就回家。”
    “好，那......就先挂了吧。”林蔓柔说。
    她犹豫着将手机从自己耳边拿开，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林蔓柔正要按下挂断键时，叶清名的声音又传过来。
    林蔓柔连忙又将电话贴近到自己耳边。
    他忽然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蔓柔不知为何，竟然恍惚间有种心间开出了一朵花的美妙的感觉。只是她不明白这种感觉背后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这种迷茫令她惶恐。究竟是期待还是温暖，她有些茫然，但似乎更多的是夹杂着逃避的不知所措。“可能要很久，大概要一周多吧。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可能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林蔓柔慌忙间撒了个谎，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叶清名似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的躲避，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笑道：“那好，那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林蔓柔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叶清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等你回来再谈吧。没关系，今天就这样，你在外面注意安全。”
    林蔓柔“嗯”了一声，然后安静的挂断了电话。
    她在想，叶清名究竟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听他有些严肃正式的语气，好像是有很严重的事情要说。难道是他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从权薇或者叶清芝那里听说了什么？
    林蔓柔忽然间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她有些不安的站起身，在房间里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
    她时不时的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寻思了半晌还是给刘钰熙打了一个电话。
    “谁啊？”刘钰熙昏昏欲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林蔓柔看看手表问她：“还没醒？都下午了。”
    刘钰熙翻了个身起来，抱怨道：“别提了，昨晚一宿没睡。赶着画图来着。”
    林蔓柔沉吟半晌，还是将自己刚刚的和叶清名打电话的事告诉了刘钰熙。刘钰熙立刻来了精神，她一骨碌的坐起来，表情格外严肃地说：“真邪门了，他不至于吧。会不会是要跟你表白？”
    林蔓柔顿时无语的说：“你别瞎说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刘钰熙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正襟危坐解释道：“这样吧，我今天替你去会会他，看看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不过以我的猜测来看，他应该不会知道你的事，毕竟叶清芝和权薇那里都已经偃旗息鼓了，犯不上这个节骨眼上惹事生非。”
    听了她的话，林蔓柔似乎稍稍放下了心，她只得说：“那好吧，不过你还是别去问他了，免得到时候打草惊蛇，倒显得咱们心虚了。”
    刘钰熙也觉得有道理，便听从了林蔓柔的话，没有去找叶清名询问。
    “你在哪呢？在家吗？”刘钰熙问。
    林蔓柔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哪有，和我们那个主任出差，在帮他查资料呢。”
    刘钰熙惊讶道：“哇塞，孤男寡女，难怪叶清名会不对劲。”
    林蔓柔笑出来，她说道：“你就瞎说吧。还有一个女同事呢，我估计他们应该快要回来了，先不说了。”
    果然，她刚挂电话没一会，小童和方桐便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小童拿着照相机，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死若游丝的说：“老天保佑，下次一定不要再让我采访这个作家了。”
    林蔓柔好奇，问她：“快说说，到底怎么了？”
    小童身体打挺坐直了，看着林蔓柔羡慕地说：“林姐，多亏你没去，他那人简直是个大奇葩！”
    林蔓柔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问话竟然触动了小童的开关，引得她从回来到晚饭一直在说着那个著名的“奇葩”作家的奇人怪事。
    方桐见状，趁她席间去卫生间时对林蔓柔说：“明天你和我去疗养院，资料都查好了吗？”
    林蔓柔点点头，忍不住说：“您这一天带一个助理出去，是什么意思？”
    方桐看看她，无奈的说：“我要知道小童那么说的话，我一准不带她来。今天我面对那个作家就够头疼的了，没想到回来之后还要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现在我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林蔓柔一边笑着，一边将自己今天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方桐。
    “您什么要去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对象要采访吗？”
    方桐一一看过，对林蔓柔说道：“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因为一次意外生了病。后来他家里实在不愿照顾他，就将他送到了这里。”
    林蔓柔看着他，方桐皱着眉薇薇低下头，似乎他一想到这个朋友就有着诉不尽的苦闷。
    她轻轻的对他说：“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事儿，你又不知情。”方桐对她宽慰般的笑了笑。
    第二天，方桐一大早便和林蔓柔出发。两人分别在车上吃过了早饭后，急匆匆的向疗养院赶过去。
    林蔓柔坐在车上，看着方桐开车时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由的问道：“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方桐摇摇头，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见他了。所以现在，多少都会有点紧张。你别怕，我开车还是心里有数的。”
    说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收紧了力。林蔓柔见他手指上的关节发白，肌肉紧绷着，便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不过，虽然慢了一些，但是好在最后两人还是安全到达了这里。
    方桐这次没有带上任何的摄影器材，也没有带上记录用的东西。他只是空手一人，丝毫没有负累的来看看他的老朋友。
    向护士询问过名字后，林蔓柔和方桐来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
    “现在这个时间是每天固定的散步时间，你们在这里找找他吧。但是切记不要大声喧哗或是一直东张西望，以免引起一些病患的紧张情绪发生危险。”
    林蔓柔他们一面应着，一边向花园里走去。
    方桐看看林蔓柔，担心地问：“这里你也看见了，我没想到会这么......要是害怕的话，就回车里等我？”
    林蔓柔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她左看看右看看，丝毫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我来给你带路。”
    说着，她走到方桐前面，下意识的拉着他的胳膊，穿过了几道铁灰色的大门，又穿过一条冰冷的白色走廊之后，来到了后面的花园中。
    方桐惊讶的看着林蔓柔，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林蔓柔看看四周，周围全是一些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有的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有的干脆坐在了地上玩手指，更严重的还有几个在角落里张牙舞爪的胡言乱语，索性他们身边有男护士陪同。
    这些人似乎对外来的人员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即便察觉到了也和他们的世界无关，他们毫不在乎。
    方桐看看栏杆那边，忽然就一眼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在那。”
    方桐一边说着，一边向那里走过去。林蔓柔静静地跟在后面，看着方桐一步一步的接近他，却不说话。
    那人看起来大概有50多岁，皮肤粗糙头发灰白面色黝黑，而且微微有些驼背。他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灰色墙壁，那种浑浊而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绝望，林蔓柔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她有些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只是单纯的朋友吗？似乎并不像，因为方桐的眼神中除了熟悉，还有一丝的愧疚和怯懦。
    但是，怯懦这个词似乎永远都不应该出现方桐身上，所以此时才显得这个朋友对他来说格外的不寻常。
    没想到，方桐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自己所找到的朋友，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泪花，可是即便到最后，他还是终究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打扰他。
    过了十几分钟，方桐看看林蔓柔，示意她可以走了。
    林蔓柔惊讶的看着他，方桐轻声说：“走吧。”
    两人回到了车上，林蔓柔看着方桐，见他此时眼神冷静表情没有异常，似乎平静了许多。
    不料，方桐忽然问道：“你能猜出刚才那个人的年龄吗？”
    林蔓柔想了想，答道：“我觉得，他应该大概45岁？”
    方桐苦笑，他低声说：“他比我的年纪还要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他应该30岁。”
    “30岁？我……这怎么可能，他看起来那么……”
    “沧桑，对吗？”方桐看向她。
    林蔓柔不自觉的点点头，她绝对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只有30岁。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那么苍老又悲凉，使得林蔓柔实在无法将他和那些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方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四年前，我在S省调查黑煤窑的事，他就是我在那里认识的。因为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所以他从十几岁就被骗到矿上下井，不许出门不许回家，什么脏活累活要命的活没做过。可是就算这样，老板还是会时常克扣他们工资。”
    “后来，我和另一个记者朋友一起到那里冒充工人当’卧底’，目的就是为了揭发当地有关黑煤窑的违法开采和非法雇佣工人的事。所以，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和他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直到后来，渐渐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和我说他挣了钱之后想给家里盖一间大房子，还要给弟弟妹妹买新衣服穿。说实话，在遇见他之前，我只知道人穷，却不知道会有地方，会有人穷到那种地步。那里，和我们的世界，完全是不一样的。”
    “一直到后来，地下资源被那些奸商过度开采，发生了塌方。也是那一次，他救了我一命，我只是被石块砸伤了头，而他却昏迷了半个月。出事后，我和朋友趁乱逃出来，回到了当时的公司将所有的事一层一层的向上级有关部门汇报，等待。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我们胜利了。”
    “不过，当我回到医院里时，医生却和我说：虽然他已经醒了过来，但是心智却大不如前，甚至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方桐这时忽然停下来，他几次都险些要说不下去，强忍着记忆所带给他的痛苦和内疚，使得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林蔓柔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十分担心。她看看方桐，终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
    “所以，自从他被送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敢来。就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且……你也看见了，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我了。”
    方桐笑的有些凄凉。
    一瞬间，林蔓柔觉得，此时此刻方桐心上的伤疤一定比他额头上的伤疤还要深还要痛。
    林蔓柔的心莫名的沉重了起来，她默默的看着方桐，悄悄递了一张纸巾给他。
    方桐抬眼看看林蔓柔，无奈的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忽然间把这么多年以来的心事一股脑的说出来，有点吃不消。好像一个负重前行的人，本来他已经习惯了压力的存在，结果现在忽然被人夺走了背后的重力，就难免会有点抽空。”
    林蔓柔松了口气，她说道：“刚才吓死我了，你没看见你自己那眼神，又空洞又绝望。”
    的确，这还是林蔓柔第一次看见方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毕竟，以往他的形象总是刚毅而又坚强的。所以他才会在背后被这些下属们取名叫“困难的黑洞”，意思就是无论什么困难到他面前都会瞬间被消除的一干二净，从此不复存在。
    没想到，方桐听了林蔓柔的解释，竟然笑了出来，而刚才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泪滴，也趁机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林蔓柔见他笑了出来，便总算放下心。两人回到酒店后，叫上小童，一起向机场赶去。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方桐的位置在林蔓柔的旁边。他一时间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刚才见你到医院去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好像还很熟悉。刮目相看啊。”
    林蔓柔笑笑，她说道：“我有亲戚，和你那位朋友差不多情况。她常年住在精神病院里，而且我时常会去看她，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熟悉了，也并不害怕。”
    方桐点点头，他歪着头看着林蔓柔问：“你上次来办公室找我，真的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吧？”
    林蔓柔这才想起来，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对方桐说：“有倒是有，就是我想请假的事。”
    “请假？”
    “嗯，我想请婚假。大概就在最近。”
    “婚......假……”方桐一时之间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