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第73章 梦境

    顾宁眼底一黑，只觉得自己的耳底嗡嗡作响，心中就像是有一根弦崩了，撑起身体朝着张柏岩跑了过去，一双眼睛红的像是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那驾驶大卡车的人撞完人后，透过后视镜发现张柏岩竟然还在动弹，当下心一横，竟然又重新挂挡，将油门踩到最底下，再一次的朝着躺在地面的张柏岩轧了过去，分明是想将人轧成肉酱。
    然而就在这时，顾宁却从路边冲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速度极快的跑到了张柏岩的身前，继而回头死死的盯着大卡车的挡风玻璃，瞳孔一瞬紧缩，她的目光像是具备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能顺着空气传递就能狠狠地捏住人的思绪，控制对方的动作。
    ‘刺啦——’
    刺耳的急刹车声音高昂的叫唤了出来，那卡车司机在刚迎视上顾宁那双血瞳的时候，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无不在叫嚣着恐惧，随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直直的朝着右侧仓库的那堵实心墙撞了过去，一切不过都是眨眼的功夫。
    与此同时，先前在后追杀的一干人也是赶了过来，顾宁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气息十分紊乱，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根本不需要她刻意去调用，力量铺天盖地就自己往外溢了出去，一瞬，路边两侧的灯泡全部炸开，连同着仓库里面的电也是尽数爆炸，整间瑞泉物流的电力全部瘫痪。
    顾宁紧紧的抱着浑身是血的张柏岩，身体开始发抖，心里面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度恐怖的想法：我要把这群人全部都杀光。
    大约是这股杀意太过于强烈，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张柏岩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他下意识的费尽全力将手搭在顾宁的手腕上，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你……你是警察……”
    所幸在这一刻叶承乐和方糖也是带着警队赶来支援，看到了这一幕后，皆是懵了，随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由心而生，直接鸣枪示警：“前面的人都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说完，所有的防暴队训练有素的上前，很快就将这些歹徒控制起来，余下的警方成员皆是一同冲了出去，他们早在瑞泉物流外边就展开了布控，这会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叶承乐和方糖也是跑到了张柏岩和顾宁两人的跟前。
    这会骤雨初歇，天上的乌云渐渐的散开，从中好像有那么点微弱的月光透了出来，叶承乐深吸了一口气，他刚想伸手碰一碰张柏岩，顾宁却陡然抬起了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极不正常的光芒。
    叶承乐浑身一颤，正好迎视上了顾宁的血瞳，从心底生出来了一股颤栗，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被眼神杀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顾宁身上的事情他是早就知道一些的，但是这会直面撞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顾宁，我们现在要赶紧把张队送进医院。”
    方糖自然也是看见了这一幕，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觉得惊诧的同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但常年的刑警素养没让她叫唤出来，沉默了一会后，忍不住询问道：“顾宁，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方糖这一番话算是提醒了顾宁，神智像是被人从深渊中扯了出来，眸中的血红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褪去。她松了一口气，一张白净的脸上都是血点子，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淋的湿透了，上面混着的血液也不知道是张柏岩的还是她自己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块毫无温度的冰块。
    知道此时已经脱离危险了，顾宁近乎麻木的站了起来，刚想要帮着叶承乐一起架着张柏岩上警车，眼底突然又是一黑，继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一个踉跄直直的就要朝着地面跌去，意识直接陷入了混沌，昏迷了过去。
    *
    顾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了自己十八岁那年发生的那场车祸，那天她刚刚放学回家，甚至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爸爸妈妈拉着她上了车就往省外的方向驶去。
    她觉得奇怪极了，看着周围浮光掠影一般闪过的画面，渐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在着急些什么，心里还在想着等会已经和同学约好了，她突然这样离开了，是不是应该给对方打了电话。
    顾宁坐在后座上，她想要和爸爸妈妈说说话，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就一同转过了头来。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顾宁觉得亲切极了，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许久未见的熟悉感，然而就在这时，爸爸妈妈的脸突然开始变形，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几乎是瞬间凹了下去，兀自流出了两行血泪来。
    顾宁陡然瞪大眼睛，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瞬间击垮了她的心脏，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激烈的碰撞声，因为冲力，她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车子在半空中打了个滚后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五感渐渐的被疼痛所包裹，这种剧烈的疼痛像是就像是从骨头缝中钻了出来似的，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眼前的画面。
    周围的一切又渐渐的重归黑暗。
    仿佛世界都沉寂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顾宁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远山县的那条昭阳路，她不可遏制的想起张柏岩的脸，想起自己当时短暂昏迷后，张柏岩和路人说自己是他女朋友的事情来，熟悉而又遥远，清晰而又陌生。
    这里是一切事情的开端，顾宁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她不敢踏出黑暗，好像是被困于此地的幽灵。
    冥冥中，她好像听见了有一道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一声一声的重复着，传递给她一丝丝的温暖，以来藉慰她近乎死去的心脏——
    ‘那么你找到你的那束光了吗？’
    ‘你别急着拒绝我，如果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可我还是喜欢你……’
    ‘呸，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追你……’
    ‘像我这种不会说话的，都是好男人。’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声音忽远忽近，握在手心又流失于指缝，顾宁神色茫然，感觉凭空像是有一束光正在拉扯着她，将她一点一点的从深渊中拉扯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周围突然风声大作，昭阳路两旁的香樟树被狂风吹的鼓鼓作响，窸窸窣窣的从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一步的缓缓走来。
    顾宁心中一寒，她有些僵硬的抬起头，四周的场景越来越清晰，不过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像是一把火就可以烧毁一切似的。
    “顾宁……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忽然，一道阴冷的男声从香樟树中传了出来，那声音中像是带着一丝道不尽的恨意，轻而易举的挑拨了顾宁心底的恐惧，整个后背都爬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最先被分尸的钱多多，这还没来得及从中缓过神来，周遭同时又传来了各种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像是吴杨树像是张橙又像是所有在这次案件中死去的婴儿，他们的哭声阴冷而又尖锐，轻而易举的击垮了顾宁心里最后一根防线。
    顾宁头皮发麻，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压抑的恐惧终于随着尖叫声爆发了出来：“啊！！！”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彻底迷失在这片黑白的世界中，她开始分不清到底现实与梦境，本能使然的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
    她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顾宁猝然一惊，她颤抖的转过头，竟然发现吴小颖一直在她身后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眉宇间也带着一丝焦急，这会见她转过了身来，张口就道：“快和我走！”
    说完，拉着顾宁就朝着一条路直直的跑了去，那条路的尽头有一星极淡极淡的光芒，像是某处世界的出口，而后面阴风阵阵，有什么东西追了过来。
    顾宁看着跑在自己身前的吴小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冷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说：“吴小颖，你……你……”
    像是猜到了顾宁想要说些什么，吴小颖转过头对着她笑了笑，语气淡淡的：“当时他亲自下到沼泽来接引我，如今他陷入深渊了，我当然不能丢他一个人。”
    顾宁倏地一怔。
    眼看出口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强烈，吴小颖的身形在强光的照射下渐渐的模糊了起来，但耳边却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你的伙伴们都还在等着你，那个人也在等着你，你应该回去了，喜欢什么就去把握，千万不要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