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第69章 裂纹

    顾宁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张柏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和寻常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这已经不仅仅是同事之间的关心了，在这逼仄的车厢中，恍惚间，似乎有几缕微妙的旖旎几不可察的从各个角落缝中钻了出来。
    她像是听出了张柏岩的言外之意，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应。
    而这一会张柏岩似乎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不妥当，甚至可以说是轻佻，他轻轻的咳了一声，又默默的将自己脑袋里刚刚崩掉的那根名为冲动和喜欢的弦重新严丝合缝的串在一起，这才接着说道：“你别误会哈，其实我也没什么其他意思。”
    顾宁看了张柏岩一眼：“嗯？”
    “嗐。”张柏岩打开车窗，见赵侠和钱正洪两人还未曾将‘货’带来，便扭头接着对顾宁说：“还不是你一天到晚长吁短叹的，你既然能进入市局，就代表其实本质上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王局这个人啊，你要真的是那种烂在深渊里的人，就算有天大的后门，他也不会放你进来的。”
    张柏岩人生导师属性再次上线，本着势必要将顾宁这个心理有问题的小孩掰回正道上的原则，苦口婆心的说道：“所以啊，你一点也没必要哀怨自怜，其实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如果这次没有你的话，我们不可能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勘破这么大的一个犯罪案件，这简直都能计入案例送去军校给那帮熊孩子当教材了。”
    张柏岩也不管顾宁有没有听进去，自顾自的接着嘚啵道：“和你说这么多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知道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事事也不尽都是绝对的，如果你说吴杨树是一束光照进了吴小颖所在的那片深渊，那你就是一束强而刺眼且代表正义的强型聚光灯，你照进的是整片犯罪的沼泽，大家都是人民警察嘛，和这些罪恶交手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张柏岩耐心的迎视上了顾宁的眼睛，努力的散发自己刑警队长的人格魅力，一字一顿的说：“总的来说，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轻贱其身，我们都是一样的。”
    实际上，顾宁也的确是被张柏岩杀到了，脑子也是嗡嗡的，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对方这一番是在正经不过的话，她在心里怔了一下之后，却还是突然不可遏制的想：为什么他二十多年都没个女朋友，也不像方糖之前说的那样情商低啊，而且不但不低，甚至情商还相当之高。
    张柏岩见自己说了半天嗓子都说干了，此人竟然依旧像是个木桩子一样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心生一股挫败，顿了顿，准备换个通俗易懂的方式继续，谁知道还没开口，就看见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对头不对尾的道了一句：“我也找到了一束光。”
    这下委实是换张柏岩懵了，问题一下子就回到了最初，大约是冲击力太强，明明意会到了是什么意思，话却不经过脑子，言简意赅的吐出了两个字来：“啥光？”
    顾宁：“……”
    所幸这时候一个小刑警跑过来敲了敲车窗，三言两语间就将方才所有不适时宜的尴尬气氛消灭的一干二净：“张队，赵侠和钱正洪那边说是已经备好货了，可以出发了。”
    张柏岩如蒙大赦，整个人刷的就严肃了起来，他对着小刑警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嗯，我知道了，你让赵侠他们开车出发，依旧是按照刚刚计划的路线，我们跟着就来。”
    小刑警点了点头，冒着雨又跑了回去传达消息。
    按照刚刚的计划，张柏岩和顾宁依旧是扮演着投资商的角色，赵侠和钱正洪这边也同样是传达了消息过去，等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在一举击破。
    瑞泉物流离快乐门有一截不短的距离，从这边开车过去的话，至少要一个半小时的功夫，张柏岩见顾宁面带倦色，便侧身从后座取来一条毯子递给了顾宁，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等到了我在叫你？”
    顾宁接过摊子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好一会，等张柏岩将车从夜色中开了出去之后，才轻声的说：“我不困。”
    张柏岩：“……那接着聊聊？”
    在旁人看来，这两个都不怎么有情商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之后，又各自移开，好像对视久了就能召唤出什么凶猛的怪物似的，方才那点不适时宜的微妙气氛又再一次的在空气中凝聚了出来。
    顾宁稍微沉默了一会：“聊什么？”
    “嗯……”张柏岩一边注意着前方的红绿灯，一边又情不自禁的冒了一句：“就聊聊光？”
    顾宁：“……怎么聊？”
    张柏岩这下沉默的时间更久，等过了个红绿灯了之后，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心里做出了什么决定，紧紧的捏着方向盘，沉声道：“你之前说，吴杨树是吴小颖的光，我就是想问问，你的那束光又是谁？”
    顾宁的眼神中似乎有些错愕，但是这丝错愕又很快的变成了闪躲，也不管最先说出这个问题的就是她本人，本能的想要逃避：“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多想。”
    张柏岩却不依不饶，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穷追不舍的问：“像你心思这么细腻的人怎么可能是随便说说，咱们也在一起合作这么长时间了，这点革命情谊还没有吗？快和我说说。”
    顾宁的脸颊似乎多了一丝红晕：“真没什么。”
    张柏岩不厌其烦，挑了挑眉：“你不说我就猜了啊。”
    “……”顾宁索性放摊，淡淡的说：“那你猜吧。”
    张柏岩果然紧跟着就猜了：“叶承乐？”
    说完，自顾自的看了一眼顾宁眉宇间的神色，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看来不是，就叶承乐那样的也的确配不上你。”
    顾宁：“……”
    “那我再猜猜，”张柏岩像是从中找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乐趣，乐之不疲的搅动着在此刻仅剩不多的脑浆：“你来市局并不久，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没现在这样开朗，应该是市局里的人给了你改变，既然不是叶承乐的话，该不会是小马小杨他们吧？”
    顾宁配合的摇了摇头。
    张柏岩：“技术队的小朋友们？”
    顾宁依旧摇了摇头。
    张柏岩敲了敲方向盘，一本正经的皱眉：“嗯，能入你眼的绝对是个大帅哥，而且这个人的能力应该也很强，重点是一定非常优秀，在市局中这样的人一定是不多的，那到底会是谁呢……”
    顾宁越听脸越红，沉寂了几年的不自在于这一刻被张柏岩一股脑门全挖了出来，只要理解能力没点问题的人恐怕都能听得出来张柏岩这个自恋狂正在暗指他自己。
    张柏岩这二十七年以来总共修炼出了两种属性，一种是正经一种是不正经，正经的时候一身正气浩然，不正经的时候处处道貌岸然，嘴欠的简直想叫人一巴掌拍死他。
    这会显而易见的就处在想叫人一巴掌拍死他的模式上。
    但是偏偏此人功力实在是练就的炉火纯青，顶着一张正经的脸说着不正经的话，偏偏还说的有理有据，实在是叫人想动手又自觉理亏，顾宁只得自恨不才的叹了口气，指了指前面的路：“张队，能看着前面的路好好开车吗？”
    “我这正好好的开着呢。”张大队长恐怕也觉得自己此刻实在是贱得慌，但是难得看见顾宁这个厌世脸逐渐被融化，他心里又忍不住的继续撩拨，故作自娱自乐的接着感叹：“到底是谁呢~”
    顾宁眼角的神经末梢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冷硬了多年的小女孩心态在张大队长这一声声的撩拨中终于出现丝丝裂纹，最开始摁下去的旖旎心思顺势而起，一股脑门的涌上了头，情绪突然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是是是，就是你没错。”
    张柏岩见顾宁恼羞成怒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非但没有道歉，甚至还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一副十分畅快的样子。
    他的声音本来就是很有磁性的那种，这会笑起来也是带着三分爽朗，让人听了很舒服。
    然而顾宁此刻却没心情听他笑，同时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张柏岩这种不靠谱的人，当下又羞又恼，乍一看和同龄的小姑娘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也是发现了这一点，顾宁一边脸颊绯红，一边又有一些微怔，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好像自从认识了张柏岩之后，她身边的不稳定因素就越来越多，生活也不在是一成不变的了，甚至正在以她自己都能清楚感觉到的速度，慢慢的被涂上了一层又一层颜色。
    这是她之前既向往却又不敢触碰的生活。
    所以说，张柏岩的确就像是她最初所想的那样，她真的能跟着对方，一点一点的走出黑暗，原来被温暖相拥的感觉是这样的。
    既熟悉，又陌生。
    “说真的。”打了二十七年光棍的张大队长似乎发现这是一个突破的机会，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难得也有那么一些不大好意思，在心中权衡再三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小心翼翼的说：“顾宁，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你也凑巧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在一起试试？”
    话毕，不等顾宁说话，他又飞快的补了一句：“你别急着拒绝我，如果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可我还是喜欢你……呸，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追你……”
    张柏岩舌头一阵打结，突然间发现告白竟然也是一个技术活，之前打好的腹稿全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才为了捍卫自己尊严来了个总结：“嗯，像我这种不会说话的都是好男人。”
    顾宁终于绷不住了，连同着眉梢眼角都吊上了一层笑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