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第42章 真诚

    钱多多的父亲名叫钱正洪，老一辈还是当地的大地主，据说是家里有些关系，没被彻底的打倒，连带着这几辈家境都还算富裕。
    到了钱正洪这一辈，于钱家来说，又是一个上升期，本身就是国家职工，加上有钱又有经商头脑，在经济迅速发展的阶段，上了第一班顺风车，是当时周边有名的万元户。
    张柏岩之前托人调查过钱家，早期的时候钱家还算是风风光光的，可到了近几年渐渐的就低调了起来，但不可置否的是，钱家要比寻常人家有钱的多多了。
    所以早年能给远山县妇幼保健院投资，并占据相当一定的股份，这也还算正常。
    但现在不正常的是：在张柏岩眼里，远山县的这个妇幼保健院就是大写的‘不正常’三个大字，这就直接性的导致了，他认为一切和这个妇幼保健院能沾上关系的，都是不正常的。
    比如现在就站在他面前的钱正洪。
    张柏岩将钱正洪带进了审讯室，对方脸上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讶异都没有，好像对于被带进审讯室这件事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钱正洪略微坐正，他伸手摸了摸西装口袋，摸出了一盒中华烟，对着张柏岩道：“能抽根烟么？”
    “随意。”张柏岩在钱正洪的对面坐了下来，视线在对方有些发白的鬓发上停留了一瞬之后，若有所指的说道：“我们刚发现死者的时候，就有通知过你们，但一直没能联系的上，令尊令堂的年纪也大了，具体事情我们也不好和他们细说，就拖到了今天，见谅。”
    “哪里哪里。”钱正洪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后，又给张柏岩递去了一根，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苦笑：“这都是我们的问题，最近工作上实在是太忙了，也是今天凌晨才赶过来的，一直耽误你们的时间，应该是我该说声不好意思。”
    张柏岩没接对方递来的烟，只是突然间觉得钱正洪的心是真的大，这第一时间说的竟然不是询问案件上面的事情，而是用一种商场上周旋的口吻解释这些，就好像出事被分尸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随随便便一个陌生的路人一样，那种淡漠的语气，实在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
    张柏岩没继续深想太多，例行公事的大概和钱正洪说明了一下目前案件的大概进展，也略微隐晦的说了一下钱多多和吴小颖、邓家佳、张橙三个女生的关系，以及顺带包括的多提了一些钱多多的尸检报告，重点提了一下分尸、猪血、抛尸等几个名词。
    说完就死死地盯着对方，似乎是想从对方的神情中捕捉一些什么东西。
    “哎。”钱正洪夹着一根烟，没抽，白雾升腾而上，氤氲着他的神色有些的落寞，一开口，声音也是有些喑哑：“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我和孩子他妈一直忙着工作，就没怎么注重他的教育，现在想想也是后悔，钱多多但凡自己的能稍微本分一些，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张柏岩：“……”
    他着实的是被钱正洪的这一番言论给实实在在的震惊了一番，当刑警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是没有见过心怀大义的人，但是像钱正洪大义大到没边的，委实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进了审讯室，二话不说，先是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和死者身上，圣洁的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白莲，只可惜这里是警察局，墙上还挂着一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字符，他的那些圣母光辉恐怕还是敌不过警察局里的正义之光。
    也不知道钱多多在下面听见了自家老子说的这番话，心中会作何感想。
    张柏岩捻了捻眉梢，也懒得管钱正洪心里面到底是怎么看待钱多多这个孩子的，他轻轻的往后靠了靠，语气中带着一丝平常很少表露出来的寒意，淡淡的道：“钱先生，听过你在远山县的妇幼保健院中，也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股份啊，是么？”
    钱正洪闻言，眼底好像闪过了那么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自在，不过他很快的就回应了张柏岩的话：“嗯，早年还在远山县的时候，确实是有过注入资金，毕竟都是一个县的，能帮一点十一点，不过后面我也没怎么管过医院里的大小事务，怎么了么？”
    张柏岩没说话，只是从一边的档案袋里取出了一份档案——是张橙、吴小颖、邓家佳的病理报告，这是县局刑警无意间在管世峰的办公室里发现的，并没有传上网，这也是他们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查到三个女生究竟是在哪家医院堕胎的原因了。
    “那你知不知道贵公子生前三个所交往的女性，都是在远山县的妇幼保健院打得胎？”张柏岩轻轻的将档案推到了钱正洪的跟前，不温不火的说道：“你可以仔细看看，这三个女性都有打过至少两个孩子，吴小颖甚至还在这家医院生过一个孩子，这一点，究竟是令公子自己找到医院的，还是某人授意的，你知道么？”
    在钱正洪一行人没来两个小时之前，县局法医过来送张橙尸检报告的时候顺带了捎上了这一份的档案，是留驻在妇幼保健院的刑警发现的，说是管世峰藏得十分严实。
    说实话，这些档案于张橙几个女性来说的的确确是见不得光的，但是在医院看来，这些事情见的多了，应该也就麻木了，可为什么这家医院非但不将这些住院信息存入网上，还要将这些仅有的信息给藏起来？
    这种做法无疑是违反了医院的规章制度，仔细想想甚至是有些匪夷所思。
    “这，”钱正洪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看，嘴角原本那丝仅有的苦笑也渐渐的敛去了，他不慌不忙的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工作一向很忙，很少有和孩子交流的机会，他做的这些事情，我的确是不知道。”
    “哦？”张柏岩若有若无的看了钱正洪一眼，嘴角的神经末梢好像擎着一丝极淡的冷笑，压着声音道：“钱先生作为妇幼保健院的股东，我还以为有什么时候院里都会通知到你呢。”
    他这一番话说的话中有话，钱正洪刚刚还维持着淡然已经渐渐破碎，在张柏岩看不见的地方，搁在膝盖上面的手本能的紧紧握在了一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张柏岩有规律的敲了敲桌子，一抬眼，眼神中带着一丝锐利而又严肃的光芒，淡淡的说道：“钱先生，我希望你能够知道，出事的人是你的儿子，咱们都真诚一些，不好么？”
    “你这话说得好笑！”钱正洪板起了脸，像是被气到了，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张队，我知道出事的是我儿子，你也不用再三的提醒我，感情你们人民警察都喜欢就着人血吃馒头是不是？”
    顿了顿，不等张柏岩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又补了一句：“怎么这年头你们做警察的不加把劲去找凶手，反而还怀疑到了我们做家属的身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张柏岩扫了他一眼，语气也是冷了下来：“喋血馒头受之有愧，只不过钱先生，我这会也没有说怀疑你什么，你这么激动干嘛？”
    钱正洪一时语塞。
    张柏岩没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我问你，这个月十五号，也就是钱多多刚刚来远山县住下没多久，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钱正洪瞳孔微微收缩，要说他刚刚的气焰有多高，这会就有多低迷，他跟是被迎面泼了一盆液氮一样，整个人都恹了起来。
    张柏岩刚刚的那一番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他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嘴唇翕动，好半晌才应了一声，声音几不可察间艰涩的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这个月十五号……我……我在外地出差啊。”
    “是么？”张柏岩似乎低低的笑了一声，你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揿了好几下之后，点开了一张图推到了钱正洪的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钱先生，刚刚都说了，在这一桩案件上，彼此最好都能真诚一些。”
    说完，他轻轻的点了点屏幕，那张照片上面显露的是汉光市一家挺大的夜总会，出了名的声色场所，每个月他们市局里的人都要过去好几趟，处理各种小纠纷事件。
    “快乐门，钱先生，你自己的车你应该认识吧？”张柏岩言简意赅的说道：“你不是说十五号的时候，你在外地出差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钱正洪整个人愣在原地。
    而与此同时。
    顾宁正和叶承乐坐在同一辆车上面，是顾宁开的车，是往市区的方向。
    而叶承乐这会正在打电话，那边恐怕听得不是很清楚，他这边只好扯着嗓子大声的进行对话，说到最后，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还是依依不饶的强调：“你自己一定注意点啊，在我们没到之前，不要轻易行事，等我们过来知道么？！”
    那边也不知道草草的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顾宁直接将车开上了高架，速度很快：“大概三四十分钟能到。”
    “没事没事，你被那么快，方糖已经先到了。”叶承乐顿了一下，他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那啥，你有驾照吧？”
    “……”
    顾宁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