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小宁哲琰》第48章 玩坏了

    幽光下，夏穆根本看不清房间里女人的脸，只见她睡衣似乎很精致、身段儿也苗条。
    那女人上下打量夏穆，轻声问：“你就是新找的家庭教师？”
    那声调圆润轻柔，让夏穆好感大增。
    他目光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窗帘下有一张懒人榻。女人倚在榻上，头发长到腰，似乎是有点卷。
    女人声音有点哀伤：“我们伊伊是个好孩子，可惜被耽误了，麻烦夏老师了。”
    夏穆立刻保证自己有丰富的经验、和良好的职业操守，一定尽力而为。
    懒人榻边有水晶的瓶子杯子，一整套的，里面装的不只是酒还是水。
    夏穆视线移过去，女人就问：“你要喝点吗？”
    夏穆婉言谢绝，说在楼下喝过水了。
    女人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那个死老太婆是吗？她害我们家伊伊还不够？”
    夏穆怔住了。楼道里忽听男人的声音问：“夏老师吗？”
    夏穆退出了女人的房间。男人皱着眉头往房门瞪了一眼，带着夏穆往走廊尽头走。
    一路走过去，男人向夏穆自我介绍。
    他就是谷晴伊的父亲，谷风。
    夏穆看见了传说中的枫叶樱桃的房门。
    很明艳的装束，就算带着秋的凉气，仍然艳丽。
    就像房间里的少女，乱着头发、随便穿着家居服，都还是个丽人。
    夏穆不由得想起那句：“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谷风显然很忙，匆匆给夏穆和谷晴伊做了介绍，就走了。
    走之前，他给谷晴伊投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夏穆注意到了。
    显然他已经威逼利诱，把谷晴伊搞定了。
    谷晴伊必须要接受夏穆的辅导。至少接受一次。
    夏穆就像是强行被拉郎配的那个“郎”、强扭的瓜那个“瓜”。
    他摸了摸鼻子。
    谷晴伊冷眼看他。
    “那我们从哪里讲起？”
    夏穆摊开课本，好声好气的问她。
    谷晴伊懒得回答，一副“你是老师，你看着办”这种感觉。
    夏穆讲了个例题，然后向谷晴伊抛出了个问题。
    谷晴伊根本不回答，并向他抛了一脸鄙视。
    “哪里不懂？我好有针对性的讲。”
    夏穆也无奈了，就问谷晴伊
    谷晴伊看了他一眼，让他从头讲起。
    夏穆也没法子了。对这个学生，只要她有反应就好！
    他就从头讲起，结果哀怨的发现哪里才是个头！
    他以为已经很简单了，谷晴伊还是不配合，他只好再往前讲得再简单一点，几乎要退回幼稚园去。
    谷晴伊现在已经是个国中生。但是从小学以前的知识，对她来说好像全都是一片空白。
    夏穆只好问她以前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这些题目都不会。
    “生病。”
    就是这么两个字简简单单的回答。
    夏穆挠挠头：生病能生成这样？是失忆症吧？
    最后他还真是退到了幼稚园的应用题，谷晴伊仍然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怎么了，这题目还是有很大难度吗？”
    夏穆仍然保持着微笑，好声好气的问。
    谷晴伊一言不发，看着他就像一个白痴。
    夏穆又再简单一点！这次真的到了小朋友分果果的简单程度了。
    谷晴伊仍然没反应。他就再讲一遍。
    谷晴伊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所以他之前的问题完全就是白问。
    谷晴伊以前做了什么？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坐着、发着呆、一片空白，对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啊。
    夏穆把书一合——那本参考书根本就没有用——他将自己的手撑在谷晴伊面前，继续柔和的问谷晴伊：
    “那么，一加一？”
    谷晴伊受不了了，对他说：“你走吧。”
    夏穆不走。
    谷晴伊转头找个什么东西，看看能不能把他砸走。
    不过夏穆总的来说对她还算好的，至少比以前的什么书呆子、投机份子、油污家伙、弱鸡之类的好多了，只是念得人心烦而已，而且把整节课上成白痴的样子也很让她讨厌又好笑……
    最后面一句划掉！她才不承认整件事居然变得有点好笑。
    总之，她也不想真的拿个硬东西把他砸得头破血流，就想找个软点的，但还是要有震慑力的，才能把他赶出去。
    正找着，忽然听见他开始说书！
    是的，他开始说那五胡乱华，有汉人名冉闵者，揭竿而起，颁杀胡令，血洗北境，纵然最终难免一死，胡人也为之胆战，从此再不敢视汉人为两脚羊。正所谓，你敢拼一死来叫人家看清楚：你是一个人。人家才能承认你是人……
    “你在干什么？这是课本上的？”
    谷晴伊很惊愕。
    虽然她的确是很久没碰课本了。但是这画风跟课本还是差得太远了吧。
    “完全不是。”
    夏穆非常欣慰。总算学生有反应了！会向老师提问题了！
    尽管学生非常惊愕：不是课本上的，那么为什么要拿出来讲呢？
    “反正你也不听，我就练习一下说书。”
    夏穆微笑道，满脸都是觉得他自己真聪明的表情。
    谷晴伊静了一下。
    然后抱枕什么的都向他飞砸出去了！
    谷晴伊手上力气还是不小的。夏穆狼狈而逃。
    门关了。他被严严实实的关在了外面。
    但夏穆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对着门沿下好声好气商量：“你不喜欢这个，我们可以换别的讲嘛。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地理生理卫生，我都……”
    谷晴伊用力的踹了门板一脚：“咚！”
    “哦！原来这门也不隔音。”
    夏穆很欣慰的样子，“那一扇门板无法阻止我们的课。我继续讲了！就从英文开始吧。英文入门的字母歌是这样唱的：ABCD……”
    他拉开清亮的嗓子，唱了起来。
    虽然个别音不准，但完全没有防碍他唱得很欢脱！
    唱一段，他还问门里一句：听得懂吗？能跟得上吗？
    谷晴伊照例不回答，夏穆就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都是因为他声音太低了的关系。
    他从善如流的把嗓门儿拨高了！
    虽然拔高之后，听起来就更不准了。
    好好的一首英文歌，不知为什么被他唱出了两只老虎的调子。
    他唱啊唱啊，自己唱得很陶醉。
    他把楼梯口房间里那个女人都给唱出来了，老奶奶也在楼梯下往上看。
    她们的目光一撞，都嫌弃厌恶的别开，各自走开了。
    这一下，至少女人的脸暴露在自然光下，夏穆发现，她跟谷晴伊长得还是很像的。
    “……咦呀呼嘿！”
    他唱出最后的重音。
    话说英文歌为什么会有咦呀呼嘿的结尾？
    “串调了。”
    他嘻皮笑脸：“都是老师不好，老师从头唱起。ABC——”
    谷晴伊“嘭”的把门打开了。
    夏穆差点跌进房间里，不过用八爪蜘蛛的姿势攀住门框，及时把自己稳住了。
    谷晴伊一下子没忍住，脸上真的爆出个笑来。
    随后她的表情更加愤怒，问夏穆想干什么。
    夏穆很诚恳的说，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想上课来着。
    谷晴伊不想再听他鬼哭狼嚎。
    夏穆指出解决方法很简单：只要谷晴伊选个别的课上，他就不唱英文歌了。
    “……历史。”
    谷晴伊无奈选了一门。
    至少这家伙说书还是挺好听的。
    果然夏穆打了鸡血一样来了精神，在门口盘膝一坐，像单田芳打大鼓一样拍了一下膝盖：“话说——”
    谷晴伊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不让我进门，我在门外讲课。”夏穆可怜巴巴的眨着眼。
    谷晴伊无奈了，让他滚进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谷晴伊也明白过来了：天下哪有真的这么白痴的人？都是变着花样想让她打开心结、好好听课。
    她眨着眼听夏穆说完了一课历史，忽然问：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好问题！
    她满头长发结得乱蓬蓬的，不施脂粉，只有一双眼睛亮得似被逼到墙角的猫，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棉布家居服。
    她是什么？典型的问题少女模样！
    夏穆合上书，眼神很温和：
    “病人。”
    只要身体不舒服，都是病人。
    精神不舒服，比身体还要为难。她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她就是个病人。
    谷晴伊忽然哭了。
    夏穆没有阻止她、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帮她把来关心的老奶奶劝了回去，给谷晴伊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哭。
    谷晴伊整整哭了两个钟头。
    后来，她就能接受夏穆正常的补课了。
    再后来，她也能回学校上学了。
    尽管学校成绩也不怎么样、尽管在电梯这样的狭窄环境里，她还是会发作幽闭恐惧症。但大体来说她是好了。
    从始至终，夏穆没有问她为什么生病。她也没有说。
    宁哲琰在这一次之后，对夏穆是相当的尊敬，觉得能救回晴伊的人，实在是太牛了。
    夏穆也是在这一次之后，觉得自己果然很牛。才确定了学医的道路。
    之后他剑走偏锋，把自己的人生玩坏了，没有治好宁哲琰，反而跟宁哲琰闹僵。
    害得他拎着补药去看关小小，都跟作贼一样。
    不过他说起当年往事，还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关小小可以遥想他给谷晴伊说书的丰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