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语带着悲愤,很多与他同样想法的人都高呼:“我们不愿做三等公民,我们要保持自己的信仰,我们要拥有自己的语言,我们不要背井离乡!”
那老臣接着说:“我们之所以宁愿做大唐的属国,那是因为大唐没有逼迫我们改变自己的语言,改变自己的信仰,也没有要奴役我们的百姓,除了时而遣使朝贡,承认他们的宗主权外,我们照样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并没有损失什么,而且他们回赐的物品往往价值倍于贡品。”
老臣扫视了一圈正凝视着他的众人的表情,喉结滚动了一下,继道:“关键在于,我们背后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危急之时可以向他们求救,所以为石国为百姓着想,石国不应改变大唐属国的属性。”
远恩抓住了他话中的把柄,反问道:“关键在于,开元二十九年,伊捺吐屯作正王时曾遣使上表大唐皇上,请他发兵支援石国攻打大食,大唐应了吗?而且石国不是一次提出这种要求,别的属国都有过这种经历。所以说,这个靠山并不牢靠,不牢靠的靠山要来何用?”
“是啊,不牢靠的靠边山要来何用?我们不如投靠大食,还能避免兵灾。”他身后支持他的大臣们纷纷配合。
竹笛公子身后的大臣嚷道:“就算他们没办法来支援我们,至少他们不会干涉我们的信仰,不会征我们的人头税,不会将我们当三等公民对待!”
远恩不以为意,手一扬,厉声道:“说得好听,但眼下怎么办?眼下如果我们不投靠大食,马上就会招来大食的入侵,我们国小势弱,难道就坐以待毙吗?如果不见风使舵,我们别说信仰,连命都保不住!”
听了他的话,哈贾吉嘴角傲慢地扬起,实力,一切都是实力在说话。能让远恩向着他们,那就是他们大食的实力。
罗含烟与竹笛公子的视线刷地投向哈贾吉,竹笛公子已经听了半天了,此时厉声开口:“哈贾吉,为什么你们大食就不能让我们石国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还有远恩,我们石国不是非要低头不可,在大食的统治下过三等公民的日子非常艰难,还不如誓死抵抗,就算没有大唐的支持,我们石国人也宁可战死沙场,绝不屈服于人!”
他身后一片雷鸣般的吼声:“对,宁可战死杀场,也绝不屈服于人!我们要石景安接替正王之位,带领我们石国抵抗大食,维持我们的生活传统。”
哈贾吉不能再沉默下去,他哼哼一笑:“你们大唐没有派一兵一卒过来,就你一介女子,就想煽动石国反复,再回大唐阵营?大唐也太自大了吧?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我们就把你这个大唐使者干掉又如何?大唐鞭长莫及,我看他能把我们如何,来人!”
几位白衣大食人立即围住了罗含烟,竹笛公子及他身后的老臣们都惊呼一声:“哈贾吉,不可无礼,这里是大食!”老臣们本就不会武功,此时又没带兵器,只有干着急,而这朝堂之上,都是正王父子的势力。听完了丁纪元的翻译,林一孔铁掌已经举至胸前,做好的准备,一旦开打,他不会让人伤着罗含烟的。眼下他对这个小娘子有了更多的敬佩。
哈贾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包围圈中的罗含烟身上,细细地打量她,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罗含烟依然很镇定,弧线优美的红唇紧抿着,一双清眸扫视了一圈,她身上没有武器,但右手已暗暗握住了臂间的披帛。哈贾吉被她刚柔并济的魅力吸引着,在他的眼中,这异域女子美至不可方物。
他的蓝眸闪烁了一下,然后对上她清澈而又明亮的眸,压低了声音:“含烟姑娘,其实大食跟大唐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都是强大的国家,我们不必一定为敌的,我倒有一个提议,如果你同意,我将回国奏请我们的君主,就放过石国,允许他们自主生活,我们不再干涉,你看如何?”
罗含烟清眸阖下,想了一会儿,她并不相信这位大食使者,不可能有那么容易就能打发了他的,半晌,缓缓抬起,她不紧不慢地问:“哦?是什么?我倒愿意听听。”
哈贾吉走进包围圈,留恋地盯着她皎好的面庞,唇边的笑容扩散,面容却愈发地冷峻:“不如我们大食与你们大唐也来和个亲,不一定非要皇室和亲,你是大唐使者,自然份量不轻,而我,在大食也是在君主面前说得上话的,地位也不算低,咱们门当户对,如果我们和亲,大食与大唐就是亲戚了,我们亲戚之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自然兵灾不起,百姓安宁,石国他们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我们不再干涉,你看,这是不是很完美啊?”
罗含烟的瞳仁倏地紧缩,没想到他会提了这样的要求。正王那俱车鼻施与远恩却像是一下子豁然开朗,立即喜笑颜开,正王哈哈笑出了声,手拍着宝座扶手道:“这真是个好主意,罗含烟,你就答应了吧,大食与大唐交好是我们石国最喜闻乐见的,这样,我们就不必夹缝里做人,不必左右为难,国家分裂为两派了。”
竹笛公子眉头抽搐了一下,手扬竹笛冷然开口:“我不同意!”
远恩翻了他一个白眼:“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竹笛公子盯紧罗含烟闪烁的黑眸,清晰地说:“罗含烟使者已经跟我和亲,不方便再跟大食和亲!”
哈贾吉目光犀利地扫过竹笛公子,早就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还是不甘心地问罗含烟:“真的吗?罗含烟姑娘,只要你同意跟我结合,我可以不考虑以往,这是对三国均有好处的事,你要慎重考虑。”
竹笛公子的话早就震撼了罗含烟,她红着面庞看着竹笛公子,娇艳可爱。竹笛公子一再被她拒绝怕了,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拒绝自己,于是款步上前,用竹笛拨开拦路的大食人,至中心处,看都不看就伸手将哈贾吉推出了圈外。
有白衣大食人举刀要砍向竹笛公子,他的竹笛随意向后一戳,即点倒了那人。哈贾吉眉头抽搐了下,制止了其他人的行动,看竹笛公子耍什么花招。竹笛公子来至罗含烟面前,低头痴迷地锁定她的剪水双瞳,望进她的眼底深处去。罗含烟在他俊美的眼睛深情的注视下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前几天你被哈贾吉擒住时,曾亲口承认是我的恋人,真的假的?”竹笛公子贴近了她,声音压得极低,他看向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身上轻淡的熏衣草香味混合着他所特有的好闻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端。
这句话让她的脸更是艳红,那一幕他看到了?罗含烟想起,自己被拉梁羽虹拉进隔壁的房间,两房间隔着一堵墙,而竹笛公子就躺在那床上,天哪,他一定是通过什么机关看到听到了!
竹笛公子拧紧了眉,眸中急切的情绪在涌动:“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罗含烟被他酥麻入骨的磁声所诱惑,双目迷离,终于情不自禁地开口:“我,我想,是真的。”
竹笛公子身体一震,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黑眸中狂喜袭来,他倏地双手扶住她双臂,急切道:“告诉大家,快,大声告诉这里的所有人!”
罗含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为他对自己表现出的真情所动容,罗含烟听话地转身面向哈贾吉:“对不起,我跟他已经有了婚约,不能跟大食和亲。”
哈贾吉蓝眸覆上冷色,缓缓开口:“你是说,不考虑石国的安危吗?”罗含烟清眸微冷地睨向他:“你是在绑架整个石国来求婚吗?这样的求婚,我十分不屑。”
正王那俱车鼻施脸色渐黑,远恩指着罗含烟倏地冷笑:“这就是你们大唐的做事风格?从不将石国的利益考虑在心,即便如此简单就能三方获益的事,你也只考虑自己的好恶,轻易就拒绝了?”
支持竹笛公子的大臣们也都不满了起来,嚷嚷道:“罗含烟姑娘,这种不用劳烦大唐出兵支持就能三方获利的事,大唐竟也不能为石国而做吗?”
副王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大食是在威胁石国吗?我们石国的命运几时需要一个女人来维系了?”大家禁了声。
罗含烟瞬间被两方的人都孤立起来。她向副王投去感激的一瞥,转身面向这些动了气的老臣们,耐心地解释:“你们听我说,这是哈贾吉的阴谋,大食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改变主张?他们的长期利益就是东扩,而石国首当其冲,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娶一个女人就改弦更张?哈贾吉只不过是大食的普通贵族,就算他愿意放弃石国,大食的君主也不会同意。何况就算是大食的君主娶了唐之公主,他也不会为了公主失去获得东部广大领土的机会。孰轻孰重,大食比你们更清楚。我嫁给哈贾吉的作用实在有限,只怕是缓一缓他们东扩计划的作用都起不到,大家放弃这种迷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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