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穴的深处,洞壁微弱的松脂灯下,有一个有洞门,且是上了锁的密洞,大家直觉这里有问题,于是合力冲撞着那铁门,咣咣的声音在洞中四处回荡。忽然里边传来一个苍老的粟特男音:“钥匙在洞右侧的暗槽里。”
众人一听,都停了下来,开始在洞边摸索,竹笛公子怀抱着罗含烟,罗含烟首先探手摸到了一小小的木板,拽着上边的一点凸出往外一拉,原来是个小小的洞门,里边是个暗槽,她摸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打开了锁,随着吱呀呀的声音,铁门打开,里边是个不大的洞室,一张床上坐着位白衣白帽粟特老人,浓密而长的灰白胡须,深陷的双目,瘦削的面孔,那双眼睛透着睿智与慈祥。
竹笛公子两眼倏地睁大,浑身一震,将罗含烟塞进林一孔的怀里,激动地扑了过去:“伊捺吐屯叔叔,让你受苦了!”竹笛公子抱住他哭出了声。
这里居然是囚禁伊捺吐屯的秘密洞穴,众人大为震惊。他们想法设法寻找的人,居然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位老人抚摸着竹笛公子浓密的黑发,感叹万分:“景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日也盼,夜也盼啊。本来你该是石国正王的,如果你在这里,石国还会是现在这样吗?”他老泪纵横。
其他人都静静地站在门口,从他们的对话与行动中,猜了猜出了这床上坐着的老人是谁。林一孔悄悄问怀中的罗含烟:“他们在说什么?”孙太冲也凑过来听,罗含烟大略向他们讲了一下,告诉他们,这是石国副王。
林一孔低头笑道:“罗大恩人,如果你嫁给竹笛公子,那就是王后了啊,尊贵无比。”罗含烟瞪了他一眼,他于是闭嘴。
竹笛公子已经抹了自己的眼泪,又去抹那老人的眼泪,坚定地说:“伊捺吐屯叔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去。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向副王分别介绍了罗含烟他们。
然后竹笛公子上下检查着这位副王,看他瘦弱衰老的样子,俊挺的眉头蹙了蹙,担忧地问:“伊捺吐屯叔叔,你怎么这么瘦?以前你很健壮的,是不是身体不好?”
伊捺吐屯垂下双眸苦笑了一下:“我的腿瘫了,自从我有一次这样盘坐之后,腿就不再能动,已经无法站起来,我躺久了就会很烦躁,我不要这样废物般地等死,我要坐起来。萨珊来的时候会帮我坐起来,她除了带给我好吃的饭菜,还会关心我。上次萨珊来帮我坐起来不久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就一直这么靠墙坐着,只有这个孩子还关心我一些。”
伊捺吐屯沧桑的脸叹了口气:“而且我的肠胃也不好,吃不进去多少东西,现在日薄西山,我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幸而你回来。今年我偷偷派了使者去大唐朝贡,非但没有换来大唐的明确支持,反而惹恼了亲大食派,他们囚禁了我,并与亲唐派发生了激烈争斗,因为他们有大食的支持,再加上亲唐派不想过于内斗,削弱石国的实力,有所退让,所以我方失利。如果你的父王还在,就不至于让石国如此分裂了。”
伊捺吐屯深深地叹气。提起父王,竹笛公子眉宇间藏匿着挥之不去的哀伤,一对泛着雾气的眸透出无言的伤痛。
一旁的孙太冲一直紧紧地凝视着他,陷入思索状态。他们的对话,罗含烟都轻轻翻译给他听了。
伊捺吐屯还在诉说着:“不过看来正王那俱车鼻施还有有些犹豫,并不想彻底与唐翻脸,这就是为他们他们跟随了大食,而仍然遣使到大唐朝贡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样,他们留下了我的性命。但远恩的想法不同,他是完全亲大食的,对唐怀有深深的偏见,他一直在挑唆他父亲,我的被囚也是他的主意。他背着他父亲给我用了刑,而且有时给饭,有时不给,饭菜也时冷时热,再加上环境不好,我心情焦虑之极,人就这么瘫了,肠胃也坏了。”
竹笛公子眉心一沉,那对幽黑的眸中流露出的心痛让人揪心,他暗暗咬了咬牙,恨意划过眼底,“远恩!”他默念。
孙太冲走了上来,面对竹笛公子道:“竹笛公子,让我试试看给副王疗病。”
有这个医术高超的人在,竹笛公子当然求之不得,副王之于他就像父亲一般,他极敬爱这位副王。
“孙道长,你一定要治好他!”竹笛公子央求。随后他向伊捺吐屯介绍了孙太冲,说他医术极高,要帮他治病。
孙太冲过来向他行礼,取下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打开来,里边琳琅满目。他取出了一套银光闪闪的针灸用品,大针小针,非常齐全。
他解开副王的上衣,在他前前后后及头面都扎了很多根银针,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副王闭上眼睛盘坐,他对竹笛公子带来的人很放心,其实也就是对竹笛公子的放心。其他人都四散坐着看。
约摸地顿饭的功夫,副王头上渗出了汗,肠鸣声响到大家都能听得见,矢气频频。过了一会儿,他的动静平静下来,孙太冲上前把他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了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副王身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目光比之最初有了几分精神,带着笑意,开口说道:“我感觉很舒服。”
竹笛公子翻译给孙太冲听,孙太冲点点头,示意竹笛公子,丙人一起帮他穿好上衣,将他慢慢从床上扶了下来,穿上鞋,他竟然能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
孙太冲很耐心,就那么扶着他站着,不动。伊捺吐屯副王的腿抖了一会儿,渐渐止歇,孙太冲这才道:“试着迈一步。”竹笛公子翻译给伊捺吐屯听,他于是试探着抬脚,抬啊抬,终于右脚离地,颤微微地向前跨出了一步,他满脸放光,开心地抬起头来,孩子似地欢快:“我能走了!哈哈,我能走了,真是神医!”
右脚落实后,副王喘了一会儿,接着迈出左脚,再落实。孙太冲示意竹笛公子松手,两人都离开了他一些。失去了扶持,副王左摇右摆,站立不稳,竹笛公子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想再去扶他,被孙太冲伸手拦住。
副王晃了一会儿,终于掌握住了平衡,再自己迈出了两步,此时已累得喘息不止。
孙太冲将他扶回床上,满意地说道:“基本成功,就是腿脚上期不用,肌肉有点萎缩,竹笛公子与含烟先给他输些内力,助他血液流动更加畅通,以后勤加锻炼就好。”
竹笛公子俊逸非凡的面容有了几分开怀,罗含烟看在眼里,心情也跟着明朗了几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竹笛公子的一举一动已经能影响到了她的心情。竹罗含烟的脚又好了几分,她被林一孔放坐于副王身后,与竹笛公子一起为他输入内力。
这样大家都心情好了很多,至少他们一直设法要找的副王无意中被找到了,而且帮他疗好了病。不过副王腹中空空,喊饿,他们却一时拿不出食物给副王吃。
结束之后,罗含烟下床穿鞋,脚已经只有微痛,可以自己行走了。竹笛公子扶着她试走了一段路,在她耳边轻语:“这就是我急着回石国的原因,我知道伊捺吐屯叔叔被囚后,是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救他的。”
洞外似乎有很大的喧哗声,像是兵刃相交的声音及吃喝声,大家互相望了望,竹笛公子对伊捺吐屯解释道:“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远恩和哈贾吉一直在追杀我们,直到我们避进洞来,我想,他们如果不攻进来杀了我们绝不罢休。现在外边很喧闹,我去听一听看看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竹笛公子面色严峻地回来,眸子深沉暗晦,他对望着他的众人说道:“外边似乎打了起来,听起来人不少,应该是两方军队。”
伊捺吐屯凝重地说:“一定是支持咱们的人来了。我被囚后,据说咱们的人一直在找我,这次可能是动静太大,他们赶了来。不行,这样内斗会让石国的国力消耗殆尽,我必须阻止他们。”
他起身艰难却坚定地向洞外走去,竹笛公子赶紧扶住他:“伊捺吐屯叔叔,咱们一开洞门就会被远恩攻进来,你就危险了。”
伊捺吐屯坚持道:“我们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既然不能,打开洞门出去还可能会是一条出路。”
竹笛公子想想也对,外面还有自己一方的人,安全系数会大一些。
他们大家一起,带着小猴与大灰到了洞门边,既然机关在洞门上的铁杆上,这次由竹笛公子纵身跃上,晃动铁杆,吱呀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外边强烈的阳光顿时照射进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
外边果然是两方军队在混战,竹笛公子、罗含烟、林一孔他们发现另一方指挥者中有几人就是他们拜访过的忠于老国王的大臣,原来他们发现了这一带有异常的军事结集,经过侦察,得知是竹笛公子被远恩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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