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雕有时展翅独自向西飞去,在远远的前边树上等着竹笛公子的到来,有时站在竹笛公子的肩头与他们同行,有时自己到原野上追猎个兔子、野鸡什么的小动物饱餐一顿,悠闲自在。
不过这猛禽似乎也有嫉妒之心,见人们都喜欢大灰,时不时地逗逗它,有好吃的饼啊、杏啊什么的都会分一些给它,大黑雕便对大灰更不友善起来。有时乘人们没注意,看见大灰在载货的骆驼间跳来跳去,它就出其不意地俯冲下去啄它一下,把大灰吓得吱吱叫着摔下骆驼。
大灰爬起来后就窜到小猴的骆驼跟前,爬上去窝进小猴的怀里,惊恐的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大黑雕。小猴很心疼大灰,紧紧地搂着它,敌意地瞪着大黑雕,不过他也不敢对大黑雕报复。竹笛公子通常会喝斥它一番,那黑雕此时就听话地飞到主人的肩头,缩着头听他的教训,但一有机会就会再犯。
他们这样在不断争斗中在陇关道上越行越远,这条官道商旅军队来往频繁,沿途馆驿、逆旅密布,酒肆饭店很多,店内都有驿驴供客人们乘用,非常方便。
官道两侧沃野千里,种植桑麻,满眼绿色,富庶繁华。这样,他们来到了关山,也是陇山。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山岭高耸,莽莽苍苍。南陇山即关山,只有翻越了陇山,才能到达河西走廊,既而到达葱岭一带。
关山连绵曲折,峡高谷深,难以行走,上山之后,七天才能翻过山去。驿站三十里一置,地势险要之处不必三十里,他们从固关、大震关、安戎关、付汗坪分岔上老爷岭,再下山,到马鹿,经恭门到陇城。如此艰难险阻的关道上,无数驼马络绎不绝地走过,驮载着中原的丝绸、陶瓷、茶叶等物品向西贸易,也驮载着西方的各种精巧物品向长安而去。
一路尘土飞扬,伴着陇水,远离繁华家乡使人心情低落。竹笛公子取出竹笛,悠悠扬扬地吹起,动人的曲调在千山万谷中回旋,别有一种情致。
晚间在山中驿站停歇,因为是深山之中,大黑雕与大灰来到自然里都非常兴奋,全都跑出去玩耍,而竹笛公子与小猴都很放心它们,因为它们都很通灵性,而且识得路。
安顿下来后,竹笛公子邀罗含烟出外走走。深山月明,格外寂静。竹笛公子拉着罗含烟的手走上荒岭的最高处,坐上一块洁净平整的大石。
月笼轻纱,千山万壑似都在皎洁的月光下沉睡,只有枝叶在沙沙晃动。罗含烟侧眼望去,竹笛公子巾帻下的脸俊逸肃穆,轮廓优美。
他拿起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上一曲,悠远的笛声流水般轻盈婉转,在静夜的山谷间回荡,更增添了这山间夜色的梦幻色彩。
罗含烟静静地听着,那么安祥的曲调,让她身心放松,头渐渐靠在了竹笛公子的肩上,快要睡去。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罗含烟睁开眼,这样靠着他很舒适,她舍不得离开。
“竹笛公子,你好像心事重重?此去故乡,你没有点欣喜吗?又是因为什么事让你要千里迢迢地回去呢?你不是已经是石二郎了,石家就是你的家了吗?”罗含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竹笛公子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回手握住她绵软的手,幽幽叹道:“含烟,我的确心事重重,许多事情我不好跟你说,也许是我心情有些压抑,没有情绪讲那些复杂的故事,等时机成熟时再说吧。也可能是我不自信,我怕你离开我。你这次能跟我来,我真的很感激,虽然也知道你并没有完全将心交付给我。我感觉天空之下,我已经没有什么了,只有你是我心灵的慰藉,所以,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我会多些勇气,多些希望。我也歉疚,可能因为我的自私,会把你放置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他宽大的手掌渐渐握紧了她的,也许他真的不自信。罗含烟的心被他充盈得满满的,虽然她不知道他有些什么故事,还是对他有着隐隐的怜悯,因为她感受到了他肩上的沉重压力。
罗含烟有些困倦地说:“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她眼帘半阖,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洒下一片阴影盖住了瞳孔,让她的神色有些梦幻般的迷离。
竹笛公子侧头俯视她半露的脸部姣好的轮廓:“含烟,答应嫁给我吧,此生我只认准你,答应我,让我的心能够安定下来。”
罗含烟在这样安逸的月下氛围中,真有一冲动就答应了他的欲望,可是眼前闪过了李泌的身影,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共进退,李泌已经渐渐地进驻在了她的心中。如今这两人,她是难分伯仲,难以决定。
慢慢抬起头来,她离开了竹笛公子的肩头,也挣脱了他的手,幽幽说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你还是不愿意,哎!”竹笛公子被靠过的肩头还散发着一缕属于罗含烟的馨香,也因离去了她的依靠而微微发凉,失意是显而易见的。
罗含烟站了起来,竹笛公子尽管心有不甘,也只能起身。他们在下山的路上,似乎听到前方的树林中有扑打声,时而发出一两声吱吱的叫声,连树枝树叶都被晃动了。
罗含烟眼尖,突然手一指道:“大黑雕花跟大灰在打架!”
正沉浸在悲凉中的竹笛公子闻言一怔,随后向罗含烟的指向掠去,罗含烟随后跟上。在那一大片林子里,黑雕正在扑打着大灰,大灰时而用爪子抓一把它的脸,时而绕着树转,时而爬上树躲到浓密的枝叶间。
竹笛公子赶到,从怀中取出唤铁,用一种特定的频率敲击了几下,然后收起。大黑雕立即乖乖地飞回竹笛公子的肩头并收起双羽。
大灰也听出了罗含烟的声音,快速从树顶滑下,委屈地吱吱叫着往罗含烟身边跑来,罗含烟伸出双手抱住了它。
她点点它的额头道:“你怎么又跟大黑雕打架了?你打不过它的。”大灰委屈地耷拉着头,眼角还警惕地朝大黑雕瞥去,大黑雕则继续朝它恐吓,被竹笛公子喝止住。
“太晚了,回家吧。”罗含烟低头对大灰说,大灰立即挣扎着从她身上爬下,往林子深处跑去。罗含烟纳闷儿:“喂,大灰,你干什么去?”她纵身追去。
赶到林子深处,这才发现,原来大灰在地上隐蔽处放了两大枝叶浓密的枝条,上边硕果累累,都是红通通的柿子,它捡起来扛在肩上。
罗含烟赞赏地笑道:“你这个小鬼头倒是挺机灵的,给自己找到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大灰转过身来,又把两大枝条交给罗含烟,吱吱叫着,示意是给她的。罗含烟看懂了,更加高兴,知道凭它很难拿得回去,于是伸手接过,跟它一起出林。
她把柿子枝条拿给竹笛公子看,告诉他是大灰找来的,然后又取下一个交给竹笛公子,并俯身问大灰:“可以给他吃吗?”
大灰高兴地蹦蹦跳跳,并吱吱地叫,意思是很高兴给他吃。竹笛公子接过,那肩上的大雕又飞起向大灰进攻,大灰吓得抱着头钻到了罗含烟的两腿中间。
竹笛公子喝止住了大黑雕,笑着对罗含烟道:“原来它是嫉妒大灰找果子讨好我们,它就不行,它吃的那些肉我们又不屑于吃,都有现成的可以在馆驿买。”
他们两人带着两知宠物说说笑笑地回到馆驿去,丁纪元还在翻他随身带着的医书没睡,罗含烟把柿子枝条放到了小猴的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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