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兄弟》第185章

    船离沙滩二十来丈时,船上的人拿了团牌已是跳下了海,水不过没到他们小腹,他们跳水前进,转眼间已是到了岛上,那汉奸虽是叫了倭寇放箭,但那箭头钉上防牌,叮地便滑开了,后船跟了上来,海龙帮帮众跳下了水,十来个人抬了那尊襄阳大火炮在牌后摆好了,一人抱了海碗大的铁弹子放了进去,防牌闪开,后面一人把早晃亮火折子凑上药线,正打在几个倭寇立足的大石下,大石给打得粉碎,几个倭寇闪身不及,乱石如激射的流星一般打得几人全身血洞,连脑子都打了出来,有的甚至打得对穿了,虽有两个没断气的,却也是活不成了,反倒是那汉奸运气好得很他妈的不坏,一眼看出不对,涌身跳到了下面,也顾不得庆幸逃了一命便又开跑了,刚转到一个弯子旁,就听后面又是震天价一声响,回头时,才见那闸门烂开了,触发的机关有的还没废掉,射出了弩箭毒针,夹道两边石壁里也弹出尖刀交杂齐出,锋芒冷暗,透些青光,竟也是全都上了毒药的!
    高挺沉雄浑厚的声音响了来:“多发几炮,务要打废倭寇的鬼机关,若是你们活得腻了倒可以向里头乱闯!”
    果然又对了各处试了几弹子,再不见里头发作了,这才防牌前推,后面的大片沙滩空出来,海龙帮众纷纷扑到沙滩排好了队列阵势!
    高挺本是朝庭的一个军官,正德还在东宫时就因被对头逼迫得想要自杀,亏得曹海天派了人劝得他住了念头,还亲自登门请他训练海龙帮的人马,此时海龙帮的人排了阵势,竟也是防牌最前,间杂了弓箭,跟着便是一队枪剌手。
    古乐手上令旗挥动,跟着也上了沙滩,一个头目叫道:“投沙包!”
    后面上的人有的拿了铁铲就向麻袋里铲沙,这回动手,海龙帮当真下了血本,光只是大麻袋便运了两船,五十人铲沙子,两百来人风车相似地把装好的麻袋填到刀墙下——高挺大有真本事,平日把自己所知的练兵的法子都用在海龙帮上,也教了海龙帮的人攻城的仗的打法,一切动作先后有序井井有条,此次动手为求行事隐秘,只能出动五六百人,就全挑了海龙帮最精练的手下人来,筹划了两天,才定下了晚上进船,白天便找其他零星的小岛藏身,不敢惊动了倭寇。洪包青天和柳飞腿只是精于江湖上的门道,若论行剌暗杀倒没什么人能比过反天会的,而这些计划大多的曹海天和高挺两人完成的,果然收到了奇袭之效!
    只半个时辰,斜斜的一条道自岛上箭手防卫的位子伸了下来,古乐向了一个人道:“你去请了二帮主巡游了四处海面上,只怕倭寇头子给逼急了真敢跳海,那家伙真有两下子,可不能叫他漏网了!请他不必挂记岛上,有燕大侠跟我们里应外合,那是不成问题的!去!”
    那传令的帮众应了声,跳上只小船便去找高挺了。
    燕震一出手,余下的几个武士便都亮起了刀子,这些人本就是主人所豢养的死士,平日行剌下毒偷取密信就是专长,如是落到对头手里一个个也大都在嘴里藏了毒药,也不等敌人拷问自己便咬破腊丸自尽,现在已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一个个也都没现出丝毫的畏缩,虽说没有在嘴里藏毒,但一个个却也有若是飞蛾扑火般向燕震攻去,明知必死脚下根本连一点点的留恋迟疑都没有,那些海边被抓的渔人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他们虽不懂这些武士殉道的信仰,但也看得出这些人是一个个都自己找死,仿佛死了倒是件梦寐以求的大好事一般。
    所有的死士都成了死士,死在地上死死地死了,燕震剑光收起,最后一人倒下,他都只是本能的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意识到那些人全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下,那黑田兀自用丝巾擦着那闪亮狭长样式奇特的倭刀,两眼痴痴地瞧着刀锋,对于身外的事全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口里唱着无限苍凉的那倭人语言的歌,人群里响起了那些倭国女人的哭声。
    岛外震天的火炮声,喊杀声惊得那些渔人呆了,想要向燕震说什么,但见了燕震的样子,想张口却又不敢。
    古乐带着人赶到了这里,看见燕震,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燕大侠,你当真是平安无事呀,那可好得紧!”
    燕震笑了笑:“你们怎的选了今天动手?”
    古乐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道:“这也是我回去的路上想到的,不是听华老六说日本人也要过年么,虽跟我们日子不同,但总也有这样的习惯?倭寇知道我们对于过年,且向来看得极重,这些倭寇定然不防我们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过年,倒来杀他们全家了。二哥听了我的想法后还说我这是深得了兵法上出其不意攻敌无备的要旨呢!反天会的前辈们都说无论怎样变故,燕大侠你都是可以应付的,无论怎样我们动手,你都能知道我们的想法,所以就没有跟你说的。”
    燕震大笑:“你们来得倒真是时候,刚好今天那帮倭寇瞧出了我的破绽,我还在犯愁要打草惊蛇呢,你们就来了。”
    古乐问道:“这岛上其人他的倭寇都去哪里了?还有那陆先生呢?是不是也跑了,他从哪个方向跑的,我叫二哥去追!”
    燕震摇头:“都死了,没死的全在这里。”
    古乐吓了一跳:“都死了?燕大侠,是你动的手么?”古乐一问便觉了自己问得狗屁不通,苦笑:“这自然是你动的手了,还会是别人不成。燕大侠武功绝世,在下当真佩服得很!”
    这时两个倭寇女人一人提了个酒壶,一个捧了个杯子,跪在地上斟了杯酒,拿杯那女人双手捧了那杯子奉到黑田前面,黑田右手倒过了刀锋,左手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却把杯子随手扔到了地毯上,深深地看了燕震一眼,道了声:“多谢!”猛地便把刀尖送入了自己的小腹里!
    燕震也是头次见这倭寇自尽殉道,吃了一惊,只见那黑田把刀插进小腹里还他妈的不算数,居然还自己双手握了刀柄用力的绞了几绞,面上痛得扭曲几不成人样,只到最后,黑田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眼光却越过了这岛,死死地望向了远远海另一面的东方。
    古乐看得忍不住弯了腰,吐了大大的一气,这才惨白着脸苦笑摇头:“这样的狠人我倒是没见过,这王八蛋当真也下得手了!”
    不但是王八蛋下得了手,那些女人一个个竟然也都拿出了小刀狠狠地死命一刀剌入了自己的心口,连了清子和香子两个女人也在其中,那样子真像是她们杀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大仇人一般。
    古乐看得目瞪口呆,怔了半天,才喃喃地道:“他妈的疯子,疯子,男人是疯子,这帮婆娘也他妈的疯了,真他妈的疯了,他妈的都是疯了!”
    聚起的那些被抓的中国人一个个看得也是呕出了早上的饭,隔夜的菜,连了苦胆清水也哕了出来,古乐脸色发白,这些人却都是脸上泛着青,眼光也发直,像是中了邪法一般。
    古乐喃喃地道:“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呀!他妈的一个个自杀起来比了他老爹帮他们说漂亮媳妇还带劲,这帮倭寇真他妈是疯了么?”
    燕震没有说话。
    商千刀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心头全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宁定平静的感觉,剖月神刀便在他的面前。
    正当午时,商千刀走到那少年的房门口想要开门,却又缩回了手,怔怔地看了那门,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明叔,老三,我出去了,你们好好地在这里头呆着吧!”转回身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冒出句不是人话的鬼话来:“不要再出来了,吓着了别人那就是你们不对了不是么?”
    商千刀走到出口,掀开了石板,石本是给冰结到了一块,但那老家人却早运内力化开了石上粘住的那面,石板揭开虽不费事,但是石板一开,一夜时间那冰却更见其厚了,商千刀苦笑着摇头,轻轻地说道:“冰呀冰,你们就不晓得我的功力已经回复了么?”仿佛他跟那些默不作声的东西说话反比跟会说话的人说话要有趣似的,抬手一掌,冰屑乱飞,商千刀这才看见那冰破口处,竟有两三尺厚,虽是那冰还不是结得结实,但自己内力却只比从前更强,不可能稍弱了。
    商千刀也不想老家人这些天的调养竟有这样功效,肋骨处虽没全好,却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禁再回头向了里头看去:“明叔呀明叔,你这死老鬼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给我用?死了带到地下干么?没饭吃我多烧些纸钱给你不行么?”
    商千刀嘴里说着这没心没肺狗屁不通人心不足想要吃相将军的话,眼中现出了湿湿的湿影。
    当了一个性子极犟还又聪明绝顶的人历尽伤心冤苦,纵然这人不会怨天尤人,说出来的话也必定是夹枪带棒的叫人匪夷所思,哭笑不得,往往出人意料,虽然大多的人只是觉了好笑,觉着很有意思,但这根本就不好笑也根本就他妈的没有半点意思——勿论是什么时候,这都只是能够叫人觉得心酸和难受。
    去他妈的大年初一!
    常仲英刚要入轿去巡抚衙门,就听了门口一有人在叫:“神机营的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这人说话声音提得并不高,响在人的耳中却是清晰明亮,也不见得震耳,但常仲英这样的大高手一下就听出来了:来人内功强极!
    常仲英从轿杠的夹道退了出来,看着那个人。
    朝庭钦差驻地竟敢有人这般撒野,卫仕官兵不待发令,已是围住了他。
    商千刀一怔,他跟神机营的人熟得不用回锅就能吃下肚子的,却没见过常仲英,看那些人拥卫的征象,显然那人才是正点子,那些侍从他也竟是一个不认得,对了伸向他的枪头视若不见,却怔怔地问常仲英:“你是什么人?是刘谨派你来接司空城的手的么?”
    一人大喝:“大胆狂徒,敢对我们侯爷无礼!你是何人?”
    这时金平赶了过来,倒吸了口凉气,才大声地叫道:“此人就是商千刀!”
    这话一出,常仲英一震。
    商千刀瞳孔收缩,浑身散发出肃杀森冷之气:“不错,我就是商千刀,你们想要怎的?快些说出来历,不是神机营的人就吱个声,不然老子把你们全杀了!”
    常仲英冷笑:“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就敢要把我们全杀了,拿下!”
    商千刀冰冷的脸上现出丝比冰还冷的笑意:“很好!”
    百十条枪头向商千刀逼了去,陡地手上只觉了轻轻地碰了碰什么东西后手上就轻轻地轻了些,近商千刀身子方圆两丈内的刀枪竟都被斩断了一截。
    常仲英大吃一惊:“拿下这凶犯!”
    “拿得下么?”商千刀懒懒地一刀懒懒地伸了出去,常仲英的卫士和官兵公差们居然也发出了不少的暗器,但却莫名其妙的一进刀光就不见了,“老子这家伙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剖月神刀,这刀可有五六十年没杀人见血过了,你们就他妈的不怕么?”本来他说话慢慢吞吞地,却陡然暴喝声:“死来!”
    常仲英却听得轻清清楚楚,大惊失色:“闪开!”
    “闪不开了!”商千刀身子跃进了枪刀中,身形快得要命,连常仲英那样的眼光竟也只能看到条淡淡地人影,商千刀回到原地立定了,这时人丛里才响起了惨叫,天上散溅一大片的血雨。
    商千刀懒懒地立在原地,看着常仲英,嘴角现出丝盈盈的笑意:“我说他们闪不开了就是闪不开了,老子现在什么都他妈的不在乎,你要动手,那可真是找对人了。见过没——”伸伸手指弹了弹刀“——这就是当年无名老人杀不死老妖的那把剖月刀,老子跟司空城鬼扯了想要让反天会的人上当,还当真没想到人家会把这把刀好好地送了给我。”他说的话有气无力,但场中惨声凄厉,不远处想看官老爷出门的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一个个也惊叫着,这许多的声音加在一起来,常仲英居然还是只听到了商千刀那似是下一刻便要断气一般的说话声音。
    常仲英实在是没想到商千刀武功竟是高到这样地步,也说不出话来了。
    商千刀冷笑:“你是什么侯爷么?既是你想要杀了我,那么对不住了,你杀不了我,我就要杀你了。”
    这时却听了人群里响了声:“商爷请住手!”
    商千刀怔了怔:“凭什么?”
    那声音从了一群人里传来,那些百姓立时散开,走出一个中年化子。
    商千刀怔了怔:“你是做什么的?想要做什么?”
    那人抱拳一揖:“在下丐帮济南分舵主梁超,那夜曾有幸见过商爷一面,还请商爷你住手。这位常侯爷是我大明朝常遇春常王爷的后人,商爷不可伤他!”
    商千刀面色变了几变,冷笑:“我不可伤他?他却是想要杀我,是不是你叫老子去自己洗了干净伸了颈子请官老爷他老人家杀呀?好,看你们张帮主的面子上,这次我不杀他,但是他总要死在老子手里,叫他想法多活几天罢!”
    商千刀冷笑着看了看梁超,又看了看惊魂不定的常仲英,梁超想要说话,却突地眼一花,商千刀已是不见了!
    满天飞起的血雨间杂着残肢断体肠子肝肺,天上冷冷地冷风在冷冷地吹着,虽有明耀的阳光,这巡抚私园的正门口大街上却分明是鬼域冥界!
    大年初一这天原来真他妈的是大年初一哪!
    就在这天晚上,常仲英从巡抚衙门赴宴回来,离了还有两三条街,前卫的侍从就见了那巡抚的私园冒起了火光,火头虽是才起,却瞬间整个大宅子全都着了火!
    常仲英听得手下人报信,掀开轿帘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反倒沉住了气:“蓝勤,你快些去看看是怎的回事,留守的人在做什么。”
    一个人应了声,从马背上跃起,到了绸缎庄的房顶,直直地向了私园掠去,里面已是有人出来救火了,但那火竟是从房顶的瓦面着的,有人提了水跃上去浇,那火反倒更炽,丝毫不曾减弱!
    蓝勤大声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蓝大人,有人在房顶上倒了油!”
    蓝勤大怒:“凶手倒了这许多的油你们竟没半点知觉,都是死了么?”
    常仲英的声音远远传来:“这火既是救不了了,那就叫人都撤出来,不许落下了神机营的一个人,他们可都是钦犯!本官还在回朝复旨呢!”
    远夜里传来了有气无力的话声:“那么可真是对你不住了,神机营的人我全都杀了,不过总算把他们的尸首留了给你,只怕你活不到回京了。大老爷你远道而来,小人商千刀无以为敬,区区一把火,给老爷你老人家烤烤了取暖驱驱这雪天寒气。”
    常仲英一下就听出了商千刀的声音,脸色一变,且不说了商千刀一身高绝天下的武功,便是只一个小小的寻常小贼,在这夜里也不大可能拿得到,常仲英冷哼了一声。
    济南城里更鼓楼上传来了三声更点,大年初一这一天总他妈妈的过去了。
    状元牌坊那条街也传来了“梆梆梆”三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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