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晏晏临涣》第209章 云雨摇落,云水长住

    叶无双,丞相叶瑾唯一的妹妹,自小便养尊处优,众星捧月,是当时燕京城里世家弟子里都追逐的对象。
    而与其相对应的,则是成家的三儿子,成决远,成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没什么地位,可是同样有意想要攀附叶家那个高枝儿,成老爷子便派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前去努力结识叶家的叶无双。
    成家宴请叶家数十次,成决远几乎都没能见过叶小姐一面,他也不争不抢,知道自己本就没有这个资格,每一次他都躲得远远的,他既没有拿的出手的礼物,也没有直系宗族给他撑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人躲在后院的老槐树下面,画他的画。
    成决远的画工极好,庭院里的老槐树被他画了不下百遍,几乎次次都是栩栩如生,而且没有重复的角度,可谓是天赋极佳。
    而这一次,他正画着画,却被他那两个哥哥围住,你一拳我一脚地对他,不过是送出去的礼物遭到了叶小姐的拒绝,便来拿成决远泄气。
    路过的下人不过摇摇头,早已见怪不怪,这是成府三天两头常有的事情,而成决远不哭也不闹,只是死死地握着手里的画,怎么也不肯松手。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竟会有人来救她,面前站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踏着一双漂亮的马靴,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扇子,明眸皓齿,闪耀的不像话。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无双,叶小姐。
    她伸手将成决远纤瘦的身子拉起来,而后笑颜盈盈地看着他手里的画,开口道:“那画好漂亮,送给我可以吗?”
    周围的两个哥哥目瞪口呆站在那里,相比较成决远的忽然变故,他们垂着头,咬牙切齿。
    那天,漫天的琼花落下,他们四目相对,长风掠过衣服和发梢,他漆黑的瞳孔里,映满了她的笑。
    叶府的千金叶无双,拒绝了所有人的礼物,唯独收下了成家一个庶子送的画,这件事一度引起所有世家的哗然。
    此后的几年,成决远过的非常开心。
    叶无双常来找他玩,他为她画各种各样的画像,长发披肩,带着白帽,穿着粉红罗裙,各式各样,每一张,叶无双都小心地卷好带回家去,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那一年,琼花开的极好,他们正式定亲,彼此相爱的人受着众人的瞩目牵手饮酒,不禁让人羡慕。
    只是时移世易,谁也没有料到,叶府的衰败会来的那样快。
    叶无双的哥哥本就孤傲狂妄,定亲一事。又暗中得罪了不少世家权贵,而党派之争越演越烈,渐渐地,叶府的光景就大不如从前了。
    就在这时,叶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叶府唯一的千金叶无双,从假山上面摔了下来,摔坏了脑子,也就是说,叶无双,傻了。
    这件事再一次引起了外界的哗然,所有人都拍手叫好,说成家的庶子怎么可能有那样好的运气,能娶了叶府千金做夫人,现在好了,叶无双傻了,还真是老天有眼,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真正登对的一对呢。
    风言风语里面,成决远也不再对叶无双那样好了,随着叶府的衰败,他竟然连叶府都很少去了。
    有人说他聪明,有人说他薄情,更多的人是在嘲笑他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中,叶府终是倒了,王上抄了叶家,斩了叶瑾,而叶无双因为已经和成家定亲,不再属于叶家人而免去一劫。
    婚期就在叶瑾被杀头的两个月后举行,无嫁妆,无排场,甚至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只是顶着“佞臣家的傻妹妹”的头衔,在成家人不怀好意地窃笑声中,开始了一场望不见底的悲剧。
    当从前那些嘲笑欺负成决远的哥哥们,在这个傻妻回来以后,便开始捉弄叶无双,他本为了报复当年她给自己的屈辱,也庆幸当年她没有选择自己。
    可在这里面,成决远竟然也跟着他们欺负叶无双。
    有一回,寒冬腊月的,成家大少夫人非说叶无双偷了她的手镯,把她的衣服脱得就剩下一件,丢在茫茫白雪地里,不交出来就不准离开。
    当成决远挤进人群的时候,叶无双眼前一亮,她已冻的面无人色,伸手去拉扯他的衣袖,瑟瑟发抖却仍旧不忘给他一个微笑:“小远,冷。”
    叶无双从前就爱笑,傻了以后仍旧喜欢笑,被人欺负了也不哭,就自己坐在庭院里的老槐树下傻笑。
    可是这回是真的冻得受不了了,嘴角弯上去便笑得僵住收不回来,她被冻得发青的手扯着成决远的粘毛披风,楚楚可怜:“小远,真的,冷,真的。”
    可是成决远好像没听见,他拿过身边家丁手上的烧火棒子,朝着叶无双的背便打了过去,火红的棍子瞬间就穿透了叶无双本就很薄的衣衫,背部的肉被烧焦,开始发黑,源源不断地,天空还有飞雪飘下,落在叶无双的伤疤上,痛得她不停发抖。
    可成决远仍旧无动于衷,他呵斥着开口:“知错了吗?!”
    叶无双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加上背上炙热的疼痛,她额头冷汗涔涔,没有回答。
    又一棒子打在背上的声音,好像划破了长空,这又一棒子让所有在场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仍旧怒声追问道:“为什么要偷大嫂的手镯?!”
    身子一颤,叶无双重新爬过洁白得雪地,抓住成决远的衣袖,神情有些慌乱着开口:“没有,无双没有偷。”
    这不过是叶无双本能的反应。
    成决远抬起手准备再次打下去,身边陷害叶无双的大嫂都于心不忍,拦住了打红了眼的成决远,随意糊弄了两句,便劝着成决远把叶无双给带了回去。
    风雪呼啸着,那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离去时叶无双被成决远牵着,歪歪扭扭地跟在他后面,嘴里还翻来翻去念叨着:“没有…我真的没有偷。”
    从头到尾成决远都没有回应他,他甚至连身上的斗篷都不愿意脱下来给她盖上,他们一深一浅地在雪地里往远处走,直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身后一路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在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上。
    成决远不仅无情,而且识时务,大家总算是意识到了这个庶子的厉害之处,族长开始重视他,家里的大事小事开始经由他的手办理,他在成家的地位越发重要,可是冬天过去之后,族长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他们要迁旧居,新家在几千公里意外的另一座都城,他找来成决远同他商量。
    “迁宅是件大事,找风水师算过了,偏不巧你媳妇和新地址相冲,你看这…”
    老族长叹息着,似有些为难,成决远跪在地上久久未动,良久,他才眨了眨眼睛,终是将头埋了下去道:“无双她,就留在老宅吧。”
    动身那天,无双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她追着马车后面,一面招手一面冲成决远喊:“还有我呢,小远,你别忘了我啊。”
    她不停地追赶,可是马车越跑越越,她摔在地上,身上是成决远前几天给她新置办的衣服,青色秀裙上面是粉色的桃花,此时身上全是土,呛得她不停地咳嗽,面前尘土飞扬,土色大地上面印着方才马车路过的轮印,叶无双哭了,这是她认识成决远一来第一次哭泣,眼眼泪吧嗒吧嗒地流在地上,湿了土,湿了裙,湿了心。
    叶无双那么那么喜欢成决远,嫁给他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无论受到再多的欺负,她面对成决远的时候还是眉开眼笑,扯着成决远的衣摆,朗声笑道:“小远,你再给我画一幅画好不好。”
    可是成决远再也没有为叶无双画过画,叶无双珍藏着的所有成决远为她画过的画,全部都是少女未出阁的样子,天真,聪颖,不变的笑着。
    那一天之后,叶无双整日呆在成家的老宅院里,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庭院路的老槐树下面,看脚边的琼花被雨打风吹,自己也和它一起经受着,叶无双越来越瘦,她饿了就跑去街上抢人家的两个馒头吃,常常被打的体无完肤,可是她死死地抱着馒头不放手,被打还傻呵呵地乐着。
    有时候被人家打的重了,她也会特别生气地威胁对方:“哼!你等着,等我的小远回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更是逗笑了那无知的百姓,他们看着傻呵呵的叶无双,无比讽刺地开口:“你的小远哥哥不可能在回来了,他啊,早就继承了成家的事业,娶了比你漂亮百倍的女子呢,你啊,就在这破房子里,等着他吧!”
    本来还笑呵呵的叶无双,听了这话,猛然就生气地大哭起来,手里的馒头包子全部丢向那些人:“你们不许污蔑我的小远哥哥!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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