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因着是佛堂,就连年夜饭,也是没有荤腥的。
精致的糕点、清新的小菜、御田粳米、八宝饭,还有香喷喷的茶水。
虽然没有荤腥,不过这饭,却是也算吃出了水平。
“这是白羽在晟国的第一个春节。我要谢谢寒霜,谢谢于姑姑。白羽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白羽玥阙站了起来,笑得温婉贴心。
接着,寒霜也站了起来,笑道:“寒霜也敬于姑姑一杯!”
于姑姑笑着看了两人,饮下了两人敬的茶:“坐下吧,敬完了,该吃饭了吧?”
三个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起了团圆饭。
父皇,母后,这是儿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春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儿真的好想你们啊。
苦难的日子终于过去,女儿现在过得很好。
你们在天上,也看得见么?
新年初期而至。
然而,局势却与这热闹的庆祝一般,纷至沓来。
南部边关急报,梁衡之的五万军队,已经到达大河边。
这些大军与之前的十万军队会合,十五万大军扎起了营帐,延绵数十里。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渡江而上,北面攻城。
云州六郡,果然是他们的死穴。
而西部,羌人也趁机犯上作乱。
并且联合了西南的吐蕃、蜀国,还有夜郎等小邦,与北方的匈奴,对晟国四面围攻,呈现出一片燎原之势。
军情紧急,虽然上京城还是一片欢乐祥和,而苍曦麟,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一连十几天,他都没有翻后宫各妃嫔的牌子。
而是待在朝阳宫内,白天和大臣们商议军国大政,晚上批阅奏章到深夜。
终于有一天,他不堪重负,走出了朝阳宫。
信步逛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御花园。
太液池边,湖水依然冰封,枯木衰草,一片萧疏之景。
:姑苏行
苍曦麟抬头一看。
猛然间发现,这轮明月,已经圆如玉盘。
“刘全,今天是初几?”
刘公公上来道:“回皇上,今日十五,上元节。”
“已经是上元节了?过得真快啊!”
苍曦麟感叹一句,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远方隐隐约约,飘来一阵乐曲。
仔细辨别,引子宁静致远,依稀是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诱人画面。
游人驻足期间,久久沉浸在美景中,流连忘返,令人寻味。
伴随着风声和冰气,袅袅而来,越发显得音韵深长,婉转柔美。
这是一幅江南的春景。
苍曦麟微微一笑。
这么晚,还在御花园附近吹笛子的人,就只有她了。
果然,继续往前走,还在那个交角,看到了立在山崖上的她。
刚刚吹奏的是胤国的一首《姑苏行》。
在她十岁时,曾经跟随父皇母后一起去往姑苏行宫,见识到了不亚于天京的美景。
而今日,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亦是她的生日。
正是因为她生于月圆之夜,他的父亲才给她取了“阙”的名字。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白羽玥阙,已经十六岁了。
然而,在她过去的一年之中,却仿佛经历了人一生都遇到不了的痛苦和哀伤。
心境,倒是锻炼的颇为强大。
宠辱不惊,明哲保身。
从一开始栖栖遑遑从清扬王府逃离出来。
到后来进了浣衣局,绣香局,而后,是敬佛堂。
总而言之,是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权力核心。
离自己的目标的实现,总有一条光明大道。
再不是天方夜谭了。
刚刚离开,却听见,山门前传来敲门声。
大晚上的,已经二更天过了吧?
这是谁啊?
“谁?”
她从矮墙跑了出去。
“朕。”
她心里微惊。
苍曦麟这么晚了跑来干什么?
不过还是不敢不去,打开了山门,果然是苍曦麟。
“皇上!”
她连忙要跪下去。
“朕来这里不是要看你跪来跪去的!”
微带着怒意,苍曦麟大步走了进去。
白羽玥阙一脸诧异。
后面的刘公公倒是解了围,小声道:“皇上最近为了国事烦着呢,你可千万别顶嘴啊!”
白羽玥阙刚要回答,就听见苍曦麟冷声道:“还不给朕过来!”
刘公公连忙跟进,白羽玥阙摇摇头。
这个苍曦麟啊,果然和第一次见到的他不一样。
那时的他,温吞谦和,行止有礼,哪里像是会生气、会发怒的人?
帝王的枷锁,把他的天性和快乐,都束缚住了。
也许,会怒、会气、会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算计人的苍曦麟,才是真实的他吧。
佛堂里也亮起了灯,于姑姑披着衣服出来,看到苍曦麟和刘公公大驾光临,顿时跪了下来。
而寒霜,揉了揉眼睛,语气很不满的道:“大晚上的,这谁这么不懂事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刚一说完,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自己。
而苍曦麟,正直直的看着她。
寒霜吓得马上醒了,连忙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是皇上大驾光临!”
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刚刚的冷言冷语,苍曦麟微笑道:“原是朕的不是,这么晚了还过来。平身吧。”
白羽玥阙一阵无语,为什么只有自己比较惨?
于姑姑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连忙赶了上来:“皇上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睡不着,随便走走。”苍曦麟看了看周遭干净的环境,忽然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蒙顶甘露
苍曦麟说着,随意的找了个凳子坐下,“还是佛堂好啊,窗明净几,灰尘都被抹去了。”
“而六族慧能却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白羽玥阙静静的道。
“后来,五祖弘忍,也是将衣钵传给了他,而不是神秀。”
苍曦麟眉毛一挑:“你好大的胆子!”
白羽玥阙也很配合的跪下:“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苍曦麟很大爷的靠在椅背上坐着,居高临下的道:“你是该死,要想赎罪,给朕泡壶好茶来再说!”
白羽玥阙愕然。
搞了半天,这是讨茶喝的来着。
当温纯的茶水冲开了夜晚的寒意,苍曦麟眯着眼,看着氤氲的香气从壶里冒了出来。
而她的脸,就藏在这袅袅的雾气之后,若隐若现。
看着看着,他的眼眸也变得有些朦胧了起来。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捧着一碗香茶,冲开微薄的雾气。
猛然间惊觉,他看见白羽玥阙将茶送到自己的面前。
白皙的肌肤,小巧的面孔,尖尖的下巴,黑瞳里被雾蒙着,看不真切。
接过茶,轻轻一,茶香伴着温热的水流滑入口腔,飘到心头。
多天的烦闷,瞬间一扫而空。
“这茶,貌似比上一回的香。”苍曦麟说道。
“上一回的茶是‘六安瓜片’1,是太后所喜欢的茶。”白羽玥阙一面斟茶,一面答,“而这一次,茶是‘蒙顶甘露’2。白居易在《琴茶》一诗中写道:‘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说的,就是这种茶了。蒙顶甘露色泽嫩绿油润,汤色黄碧,清澈明亮;香馨高爽,味醇甘鲜。”——
1、六安茶,始于秦汉。唐宋年间,茶产甚丰。明清年间,有三百年的贡茶历史。
2、蒙顶茶,产于四川省。相传始于西汉末年,当时被人们称为仙茶。唐代《国史补》中将蒙顶茶列为黄茶之首。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那水呢,这水,又是什么水?”苍曦麟偏要鸡蛋里挑骨头。
“水是梅花树上收集的雪水。‘冷咏霜毛句,闲烹雪水茶。’雪水是所有水中,品质最好的。”白羽玥阙淡淡的道。
“你懂的还挺多。”苍曦麟也不禁笑了一笑。
“一点爱好罢了,不登大雅之堂。”白羽玥阙接过苍曦麟的空杯,“这蒙顶甘露,是第二道的最有滋味。皇上不妨一试。”
说完,手脚迅速的,又冲开了一杯。
苍曦麟喝了,果然鲜香在喉,赞不绝口。
而后,白羽玥阙又给了苍曦麟第三杯茶。
这一杯,滋味就淡泊多了,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
还想再要,白羽玥阙却摇摇头:“皇上,品茶‘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驴饮骡了。’这茶滋味馥郁,能冲第三道,再多,就没味道了。”
说着,看看天光道:“何况,现在夜已深沉,多喝茶不宜。”
苍曦麟一脸不悦之色:“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白羽玥阙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不回答,却反问道:“皇上最近很烦心么?是因为边境是事情吧?”
话到此处,苍曦麟脸色猛然色变。
而在一边的刘公公、于姑姑也是惊讶不已。
刘公公尖着嗓子叫道:“大胆!”
白羽玥阙却是笑笑,从容的跪下道:“奴婢只是小小的婢子,不懂军国大事,也不敢妄加评断。”
“奴婢曾经听父亲讲过,弓弦,若是长久不用,便会废弛。但若是拉得太紧,却会力过而断。”
“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劳心劳力,实在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白羽玥阙拍起马屁来不遗余力。
“奴婢钦敬之余,也想请皇上保重龙体!皇上事事亲力亲为,本是好事,但若是因此而龙体受损,实在是令天下忧心。”
“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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