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王座》195 未成形的巨婴

    神啊！
    救救我吧！
    愿你的荣光行走于人间，照亮所有黑暗，隔绝所有的恶……
    兰丁格尔背靠着旅店墙壁，双膝跪地，脑袋低垂，双手握着，紧紧地放在胸前，嘴里念诵着圣典经文，一心想着天上的父，万物的主，恳请祂将目光投向这里，投向这悲惨的人世间。
    死亡，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然而，她有着丢不下的人，一想到没有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也就没有人爱护，那时候，自己那个眼里只有钱的舅舅很有可能会将她遗弃，让她无依无靠地在人世间流浪，随波逐流，像一朵浮萍，长大成人，亦不过是一种幻想，一种幸运，至于幸福，多半会和她无关。
    一想到这，这个化名交芳汀的姑娘心都要碎了！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上帝啊！
    救救我吧！
    她听不到脚步声，年轻人脚下无声，然而，哪怕没有抬头向着那边望去，兰丁格尔却也清楚，那个怪物正在步步逼近，就好像小时候被恐怖故事所困扰，当风吃过，窗帘的阴影在床上飘荡的时候，当那阴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恐怖也就会多上几分。
    又好比夜幕将至，黑暗降临！
    怪物从自己身前走过，彼此之间只有一寸之遥，最近处，距离只有一寸，一旦接触到，兰多夫也就会跟自己的那些手下一样，坠入无底深渊。
    一寸！
    只有一寸！
    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多夫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控制程度又增强了一些，他扭动脑袋，向着左侧望去，黑暗跃入眼帘，遮挡住了视线，黑暗中，有着一缕金色在晃动。
    那金色应该是芳汀头发的颜色。
    原来，这怪物真的是为了芳汀而来。
    混蛋！
    ……
    一生就像画面一般在眼前浮现。
    老人们说，当一个人临死的时候，过去种种便会重现，那时候，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没有存在的意义，最后，你会在你印象最深刻的画面中死去。
    对这说法，兰丁格尔一向不以为然。
    只有圣人才会死后重生，然而，圣人无言，不可能将死后的世界向大众讲述。
    所以，未死之人说死后之事，不过是妄谈。
    现在，兰丁格尔的脑海中最后停留的画面却是一个人，那一个让她落入了这般田地的人。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和他见面，她和同一个厂的女工怯生生地坐在咖啡馆的座椅上，那人坐在她的对面，朝着他温柔地笑着。
    他的牙齿很白，被透窗而入的阳光照着，格外的耀眼，笑容也就如阳光一般灿烂，第一眼，兰丁格尔也就陷进去了，她的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多是一些粗鲁的汉子，很难得遇见这种彬彬有礼的漂亮绅士，那时候，她的脸一下子就像秋天的苹果一样。
    于是，有了后来的一切！
    一场梦！
    不是她以为的美梦，而是一场噩梦！
    原来长得好看的绅士心灵不见得也那样好看！
    回首过去，有悔恨，有痛苦，有难过，有悲伤，最后，也有着释然……
    上帝！
    保佑我那可怜的宝贝！
    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黑影笼罩着身体，眼前暗了下来，兰丁格尔祈祷着，闭上了眼睛。
    ……
    瑞恩站在她的身旁，虚空裂缝中的他和兰丁格尔之间有着一条无形的因果线，彼此相连。
    今夜，他有进入血海，高坐王座，聆听祈祷，在众多的祈祷声中，他抓住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中的恐惧有着他熟悉的气息，于是，他听从了对方的呼唤，沿着无形的因果线穿越无尽虚空。
    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两分钟了。
    他并未急切地附身在兰丁格尔的身上，而是站在一旁，观察着那个年轻人，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后，悬浮着一团巨大的人形黑影，准确地说，就像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巨大胎儿，一切都在成型的过程中，却并未真正的成型，在这黑影那里，弥漫着浓郁的痛苦气息。
    当那些人和年轻人接触的时候，那团黑影也就间接地和那些人有着接触。
    于是，人们血肉枯竭，生命元气瞬间被黑影吸取，黑影对这些元气似乎并不在意，它并没有欲望主动地吸取人类的生命元气，一切都是被动的，就好像一群远古猛犸巨象集结迁移，路上要是撞到了什么猫猫狗狗，那只能算那些猫狗倒霉了，猛犸自身是不在意的。
    瑞恩原以为自己的出现，会引起那团黑影的注意。
    那团黑影就像他一样，虽然有着因果线和某个人类相连，实体却在虚空夹缝之中，彼此的性质一样，那么，就像自己能够瞧见对方一样，那个家伙也能感应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那团黑影却对瑞恩的出现没有半点感应。
    是因为未曾成型？
    还是因为黄金书的层次更在那怪物之上？
    那个怪物的注意力全在兰丁格尔那里，也是它驱使着年轻人向兰丁格尔走去，那个年轻人的自我意志已经崩塌了一半，另一半也被黑影侵蚀，在慢慢腐蚀之中。
    只差一步，他便会彻底失去自我。
    那个年轻人似乎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了那个怪物，想以此来获得超凡的力量，类似于一种献祭，若非如此，虚空怪物是很难完美地控制一个人身体的，就算是能够降临控制，那身体也会很快腐朽，很快也就没有办法使用。
    至于那个年轻人，现在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范畴。
    他之所以能够大杀四方，能够让兰多夫等恶棍魂飞魄散，吓得屁滚尿流，无非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怪物，那怪物哪怕还不曾降临在现实世界，单单是通过年轻人泄露出来的某种气息，便足以震慑这些普通人，让他们失去反抗的勇气，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毕竟，这家伙还不曾彻底降临！
    他需要的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痛苦，这才是这个家伙疯狂虐杀那些站街女的原因吧？
    念头一动，瑞恩的身形消失在虚空之中。
    走廊内，兰丁格尔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