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这番话合情合理,李克用听罢缓缓点头,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只要李存孝能够击败刘大正,顺利抵达沁州城,局面的确会如幕僚所言。
李克用环视众人一眼,目光重点从几名太保身上掠过,冷冷道:“如果你们平日里能够上进一些,像十三太保一样,也成就兵家上将的境界,今日沁州城的局面何止于会如此艰难?”
刚刚松了口气的众将,不少都面露愧色。被李克用如此批评,没有人脸上还挂得住,有些人面色更是涨得通红,纷纷请命出城跟平卢军决一死战。
见成功激励起诸将士气,李克用心里颇为满意,摆了摆手道:“尔等若有决死之心,就下去好生准备。等到十三太保率军赶来,我等里应外合,让李晔那厮知道厉害!”
众人大多神色振奋,在表示过要跟李克用共进退、跟沁州城同存亡之后,各自下去回到自己的岗位。
政事堂很快就空下来,李克用在原位上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皱眉陷入深思。
李存孝是河东军最为骁勇的将领,仅次于他自己,如果连李存孝都无法战胜刘大正,那么就算换了他自己,结果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片刻之后,李克用站起身,来到门前负手看到屋外,一甩衣袖负手于身后,冷哼一声,气势勃发:“论修士力量,论大军整体战力,我河东军比不过有妖族相助的平卢军。但要比拼将领之骁勇善战,天下有谁能胜我河东?”
言尽于此,李克用眸中已经充满必胜之志,“此战虽然山重水复,多有波澜,但战事发展到眼下局面,胜负取决于将领之争,这正是天助我也!”
他对李存孝的信心,就像对自己的信心一样充足。
李晔得到刘大正与李存孝的对战军报后,沉吟片刻,让宋娇先下去叫来传令兵,将平卢军、天平军、横海军、昭义军主要将领召集起来,在大帐议事。
议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内容很简单。李晔下达了总攻沁州城的军令。
在这份简洁的军令中,李晔命令各军精锐尽出,日夜轮番攻城。李晔的目的很明确,不给沁州城喘息的机会,直到将城池拿下。
总攻军令来得很突然,比预想中要早上不少,但薛威、康承乾等人对此却没有异义。汾州援军已经被击溃,目下就剩仪州援军还跟在刘大正交战,这些军情众人都是知道的,各自对战局的发展都有判断。总攻合乎局势。
军议最后,李晔环顾众人,语气沉稳道:“刘将军率部拦截李存孝,双方正在激战,短期内胜负难分。此刻我军总攻沁州城,李克用仍旧是没有救援的。抢在刘大正与李存孝分出胜负之前,将沁州城攻下,就是我们现在的任务!”
“末将领命!”众将抱拳。李晔的意思很明确,刘大正很难战胜李存孝,也就是能坚持一些时日,暂时不被李存孝突破拦截而已。
联军要攻占沁州城,必须抢在李存孝突破刘大正的防线之前。否则一旦李存孝抵达沁州城下,战局就会变得对联军极端不利。
翌日佛晓,伴随着沉闷的号角声,三面围城的联军大营中,行出十多万铁甲将士。他们先是呈数股气势磅礴的洪流来到城外,随后在鼓声旗帜的号令下,由各自将校带着排列成阵。
很快,城外三面的空地上,就有了三块一望无际的铁甲海洋。巢车、云梯车、棚车罗列其中,超过城头高达十丈的比比皆是。
百十具高大投石车,对城墙进行了无数轮猛轰之后,随着李晔军令下达,隆隆如雷的战鼓声中,三面铁甲海洋分出一波潮浪,汹涌无匹的蔓延向城头。
喊杀声接连响起,震天动地。
李晔负手站在望楼上,平静望着大军攻城。
在他身后,站着薛威、李承乾等节度使和数名文官幕僚。
圣子和圣婴分立两旁,两人盯着战场看了半响,在李晔背后交换了好几次眼神。最后圣子忍不住道:“刘大正拦不拦得住李存孝?我们这边大军尽出,全力攻城,阵势摆得这么开,如果他拦不住,让李存孝赶了过来,大军退都退不及。”
李晔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圣子的话没错,在激战正酣双方僵持纠缠的时候,如果李存孝突破了刘大正的拦截,这边的确无法及时退走,到时候联军少说也会损失惨重。
严重的话,如果李克用准备充分,战局允许,他们里应外合,那联军直接就有溃败的危险。
圣子话说完之后,圣婴见李晔一直不开口,便问道:“要不要调集精锐部曲,过去支援刘大正?”
李晔摇摇头:“不必。”
他继而神色坚定道:“刘大正或许不会胜,但也不至于被李存孝迅速击败,我们有三到五日的时间攻下沁州城。”
两人相继点头,既然李晔胸有成竹,他们也就不再多言。刚才发问是因为局势的确不容懈怠,该提醒的他们有责任提醒。但同样的,他们也相信李晔的安排,相信他的调度能够拿下这场战争。
毕竟,李晔的军事才能,无论是在之前平定黄巢之乱,还是在这回出征河东的过程中,都已经体现得很充分,他们心服口服。
一日激战,双方均伤亡惨重,城墙上下累积的尸体,已经达到数千具之多,鲜血染红女墙。加上连日来双方的不停激战,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所有的力量倾巢而出,再无半分保留。
一日夜后,沁州城虽然寸寸血火,但依然被河东军牢牢把控。
第二日大战继续。
为了振奋大军士气,李晔依旧在阵后督战。两军将士抵死搏杀,血流漂橹,不过真人境以上的修士,没有一个出手的。在修士力量均衡的情况下,双方都有默契。
第二日结束的时候,不只是平卢军数度攻上城头,昭义军与天平军等也数次在城头站稳脚跟,虽然最后都被赶了下来,但足以让全军将士看到胜利的曙光。
第三日是李晔假定的最早攻占城池的期限。
这一日激战尤其血腥,已经到了可以用血战来形容的程度,每一段城头都被鲜血反复浸染,每一刻都有许多将士倒在血泊中。
到了夕阳西下,快要日暮的时候,战事已经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平卢军大部分将士都如同发了狂一般,不要命的向沁州城守军发起冲击,想要在今日夺下沁州城。
然而一直到子时,战事还在持续,城头依然没有被攻下。沁州城防线明显已经摇摇欲坠,河东军的防守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但联军就是没有办法攻下来。
当时间来到第四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开始有了变化。
平卢军变得更加暴躁,守城的河东军也变得更加焦虑,双方将士的血战都更加疯狂。他们很清楚,李存孝和刘大正的战斗,或许下一瞬就分出胜负了。
平卢军的将士,如果想将战争胜负把握在自己手里,就必须在那之前夺下城池,否则他们现在取得的优势,在转瞬间就会化为乌有,而且自身性命也将难保。
河东军将士则是苦苦支撑,他们无数次在血火中望向东北方向,期待李存孝擒大旗带大军出现,来解救他们。
李晔始终面色平静的站在望楼上,看着战场不动声色,显得智珠在握、信心满满。
站在沁州城楼前的李克用,跟他是同样神态。
而实际上,两人心中作何念想,没有人知道。
到了第四日夜,李晔走下望楼,李克用走下城墙,双方都召集了心腹幕僚,开始紧急议事。
李晔在军议上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众人做好准备,明日必分胜负。真人境以上的修士,也要做好出手跟对方捉对厮杀的准备。
李克用回到政事堂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如能滴水,在照例听取过众将的伤亡汇报后,他不容置疑道:“必须要再守住三日!”
按照诸将方才的发言,沁州城能够再守住一日,就已经是万幸,这当然是李克用不能接受的。他必须要沁州城继续守下去,至于三日,只不过是第一个较容易达到的目标罢了。
然而就是这个目标,让诸将全都埋头不语。之前那种热血沸腾、不惜一死的态度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尔等都被平卢军打怕了不成?别忘了,我河东军从来没输过!现在城中还有数万能战之兵,守城三日有何不可?!”李克用见众人都不言语,不禁大怒。
诸将之中,仍旧没有人答话。无论李克用如何激将,他们都没了之前那种士气。
在被李克用逼得不表态不行之后,李嗣昭抬头问道:“郡王殿下,这都已经四日了,李存孝......为何还没到?”
众人之前都认为,刘大正根本就不是李存孝的对手,势必迅速被击败。李存孝早在三天前就能赶到沁州城,但是现在却半点儿音讯都没有。
河东军将士心中的希望都已经渐渐变成绝望。
李克用脸色一变,嘴角动了动,一时竟然无法答话。半响后,他狠狠一掌将面前案桌拍碎:“都给本王滚下去!”
诸将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相继躬身退下。
等众人都散了,李克用一拳狠狠捶在地上,衣发乱舞,“李存孝,你这个饭桶,这都四日了,你竟然还未抵达沁州城!如此关键时候,你竟然误我!此战本王若败,你跟龙且何异?!”
龙且是项羽左膀右臂。在项羽与刘邦争霸的关键之役中,龙且带二十多万精锐大军,却没能战胜仅有几万兵马的韩信,导致战局完全崩坏,致使项羽最终被刘邦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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