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是他的地头,作为河东的主人,被人如此呼来喝去,即便对方是佛域仙人,李克用依然感到怒极。更重的是,李晔如今就在眼前,在李克用看来,这是击杀对方的不二良机,但看降龙罗汉的态度,明显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李克用在李晔手中吃过许多亏,早就将对方视为此生头号大敌。这回李晔无端领兵来攻,可谓是仗势欺人;之前被李克用派去联络昭义的使者,更是被康承乾杀了向李晔邀功,这又是对李克用莫大的侮辱。
眼下,李晔堂而皇之漂浮在半空,一边和圣子说话,一边对着沁州城指指点点,完全没有把李克用放在眼里,目中无人到了极点,这让李克用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李晔生吞活剥。
降龙罗汉虽然没有回头,但仙人境强大的感知,还是让他将李克用的神色变化纳在眼底。他知道对方心中不满且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打算,神仙不需要向凡人说明自己的用意。
五台山,飞鸿大士坐靠在小亭中,望着山间百里桃花,有一搭没一搭灌着黄酒,不时随手抹一把嘴。在她身旁,躬身肃立着一名眉头紧锁,仿佛随时都在苦思的僧人。
这名僧人,便是坐鹿罗汉,也名宾头卢尊者。
飞鸿大士已经在小亭喝了很久的酒,从日落到日出。她在这里饮了多久的酒,坐鹿罗汉就在这立了多久。飞鸿大士没有说话,坐鹿罗汉也没有主动出声,虽然他是有事而来。
若是要比修身养性的功夫,道门无出其右,但要是比沉得住气,释门明显更耐得住枯燥。
终于,飞鸿大士开口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坐鹿罗汉不急不忙道:“李晔已经到了沁州城,若是我等一起动手,要杀他易如反掌。”
飞鸿大士收回流连在桃树林上的目光,看向躬身肃立的坐鹿罗汉,语气冰冷而且不容置疑:“我已经说过,李晔留给我,无需你们操心!”
坐鹿罗汉并不畏惧飞鸿大士的目光威逼,语气虽然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念书一样,但意志却格外坚决,“为亲手报一己私仇而罔顾大局,大士如此行事,我等不敢苟同。”
“不同意又如何?”飞鸿大士冷笑一声,不再看坐鹿罗汉,仰头灌了一口酒,就继续欣赏山景。
坐鹿罗汉依旧没走。
但飞鸿大士却已经不再看他。
只是缓缓抬起手,向坐鹿罗汉隔空一按。
坐鹿罗汉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接倒飞出去。一路砸塌了不知多少山石林木,消失在十里之外。
消失后的坐鹿罗汉再没出现,因为飞鸿大士的态度已经明确,且注定不会更改。
过了没多久,飞鸿大士的童子,沿着蜿蜒山道来到小亭外,双手合十见礼。这个童子,自然是那个男童,唤作善财。
善财童子道:“不出大士所料,妖族果然暗中派了援军,相助李晔攻打沁州城。”
飞鸿大士淡淡问道:“谁领头?”
善财童子道:“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儿子。”
飞鸿大士轻笑一声:“那头蠢牛向来胆小得很,这回怎么如此着急,这么快就敢冒头?难道仙廷已经虚弱到,无法对妖族保持强有力的压制了?”
善财童子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飞鸿大士却已经说起往事:“当年道门仙廷,为了阻拦猴子和玄奘西行,派了很多坐骑、童子下凡设卡。牛魔王的儿子也在路上出了力,给猴子造成了不小麻烦,说起来,他跟仙廷也算有一份香火情。以红孩儿的资质和悟性,若能皈依我释门,必然有所作为。只可惜,那头蠢牛不敢投靠我释门,害怕得罪仙廷,平白浪费了一段缘分。”
善财童子寻思着道:“诸族神灵,都居于仙域,唯独妖族,自巫妖大战之后,就退出了仙域,隐匿于凡间。千万年来,道门仙廷为了维护自身正统地位,持续压制妖族,散布的教义和舆论中,一直把妖族描述成祸害凡间的魔鬼,极尽抹黑污蔑之能事。”
“正因如此,妖族根本得不到凡间百姓的香火供奉和信仰之力,也无法重返仙域。他们一直很弱小,并且越来越弱小。妖族虽然也有七大圣,但除了猴子,实则都实力平平。妖族整体实力,跟道门仙廷和释门佛域相比,更是犹如萤火之于皓月。这回牛魔王敢派红孩儿出来,不是道门仙廷空前虚弱,就是妖族有了放手一搏之心。”
飞鸿大士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随手摸了一把嘴,笑了一声:“怕是两者都有。妖族被压制了这么久,到了今时今日,若是再不放手一搏,只怕以后连拼命的能力都没有了。”
善财童子迟疑着道:“妖族虽然整体实力远逊于佛域,但这里毕竟是凡间,妖族的实力并不会受到压制,仅是红孩儿过来倒也罢了,如果牛魔王也......”
飞鸿大士摆摆手,示意善财童子不必担心:“妖族七圣不会出面的,他们麾下的大将也不会出现。否则,就是逼着仙廷不顾仙域战争的大局,转而对妖族下死手。现在有鹏大王和牛魔王的儿子出面,是各方都能接受的底线。”
“如今的大唐天下,道门仙廷扶持朱温,妖族扶持李晔,我释门佛域扶持李克用,三足鼎立初步形成,这是各方都默认的局面。道门仙廷纵然不乐意,眼下无力独占鳌头,也只能捏着鼻子跟我们斗下去。”
善财童子还是有些担心,看着飞鸿大士:“听说红孩儿的修为......”这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飞鸿大士不以为意,淡淡道:“红孩儿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说到这,她嘴角忽然微微翘起,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说话的口吻也变得揶揄:“红孩儿可不好相与,他到了平卢军中,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
善财童子想到这点,也露出笑容,明显很同意飞鸿大士的话。
飞鸿大士之所以不召集十八罗汉,去沁州擒杀李晔,就是因为察觉到妖族已经增兵。他们冒然冲过去,很难杀掉李晔不说,还有可能让红孩儿和李晔两人,在大敌当前的态势下不得不并肩作战,感情迅速升温成为战友,那就不是飞鸿大士想要看到的局面了。
善财童子问道:“既然不能直接去擒杀李晔,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飞鸿大士转着手腕的红绳,眼神深邃,徐徐道:“既然不能直接杀李晔,那就让那些闲不住的罗汉们都上阵,帮助李克用的河东军,去把李晔的军队击溃!只要太原城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中,天道气运显露之后,我们占据先机,要抢夺就十拿九稳!”
......
沁州城外,平卢军大营后二十里处,李晔盘膝坐在云层上。
望着一名站在不远处,身着鲜亮耀眼火红战甲,手持一杆丈八火尖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少年郎,李晔怎么都感觉有些怪异。
圣子和九尾妖狐就站在李晔身旁,面对仰首挺胸,鼻孔快要扬到天上去的少年郎,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在妖族,圣子尤达枭是有头有脸的圣二代,按照世俗的说法就是王子,没有人身份比他更尊贵了。
但圣二代本身也是有差别的,尤达枭虽然天资实力都不差,但在红孩儿面前,和其他四位圣二代一样,也只有自认矮一头的份。
红孩儿手中的丈八火尖枪,忽然一指尤达枭,嘴里一声大喝:“小鸟,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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