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荼靡,白梨纷纷扬扬。
檀寂上了伤药之后,坐在轩辕殿的台阶上,心里空空如也,仿佛下了一场雪。
雪白的梨花落了满阶,檀寂感觉离花宫应该是入冬了,冷的厉害。
说起来,他自己在离花宫已经快五百年了。
五百年来,他也不曾感到孤寂,也没怎么觉得湘丝有多重要。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脑子里明明一片纷乱,却又异常清晰的回忆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每逢佳节,他会温一壶酒,遥想她的模样,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绕过轩辕殿背后的梨花林,视线开阔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看一眼千里之外麒麟阁的方向。
每次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她会不会和自己争吵。
每次炼丹的时候,他总想起年少的她炼丹的模样。
每次弹琴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当年她豆蔻年华,随声起舞,翩若惊鸿……
……
过往不及细想,他终于落下泪了。
然后,害怕的抽泣。
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他脑海里此时全都是翡翠湖中那翡翠色的金属冰晶,那美丽的陷阱,生命的坟墓!
他仿佛看到她静静的漂浮在翡翠湖的金属水当中,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逐渐被冰封,变成一个美丽的琥珀。
时间定格的,不再是是她豆蔻年华飞扬肆意的模样,是她久经岁月之后,风尘仆仆泪迹斑斑的疲惫容颜……
檀寂的身子抖的很厉害,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心很空很空,空到让他泯灭了人性中最后的柔软……
……
尹航归来再次见到檀寂的时候,他一身素白的衣,外面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轩辕殿的正中心,看着对面墙壁上湘丝的画像出神。
他看上去应该是在悼念着谁,但是,大殿里的气息却像是凝着冰一样!
尹航的嗓音微微发颤,上前一步,试探的道,“陛下,银灵子已经在轩辕殿外面等了一夜了。”
他原以为檀寂会发火。
但是他没有。
檀寂转过身来时,面无表情,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漠然,“将素女琴给他。”
“是!”尹航莫名打了个寒颤,而后抱着素女琴出去了!
但是出去走了很长一段路,尹航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皱眉嘀咕着,“奇怪了,离花宫四季如春,陛下为何穿着厚厚的狐裘?”
他脑海里,满是檀寂的样子:
一身素白,裹着厚厚的狐裘,领子上的长毛甚至托起了他的脸……
这样的檀寂……
像是在为谁披麻戴孝……
尹航心里纠缠着古怪的气息,来到又是一夜未眠的银灵子跟前,将素女琴交给他,道,“神座可以跟着属下前去那边休息。”
“多谢。”银灵子紧紧抱住素女琴,像是抱住了生命中所有!
他跟着尹航往前走,心里却一遍一遍呼唤着一个名字:
素女!素女!
银灵子不知,自己的呼唤素女根本已经感知不到!
天见已如摩勒果,佛求休待钵昙花。
万缘毕竟归空劫,举世徒劳算海沙!
终究,所有执念皆空幻,无情不死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缘起缘空,银灵子尚不知,从他顺从并配合一些人,将她的魂魄强行封印在琴弦当中时,便已经永远的失去了!
昙花一现,他永远抓不住。
银灵子跟着尹航去了离花宫给他安排的住处。
尹航走去,他将七弦琴放在烛台旁边,跪在地板上和琴弦保持齐平,一遍遍的呼唤着:“素女!素女!”
“对不起,当年我不该带你去九幽之极。”
“如果我不带你去,就不会把你弄丢。”
“素女,可我现在找到你了,你恨也好,怨也好,让我看一眼可好?”
“素女……”
而任凭他怎样的呼唤,素女琴依旧一丝丝反应都没有!
银灵子的心骤然提起,悚然想到:难道素女的魂,终究泯灭在琴弦当中了吗?
还是说,素女琴出了什么问题,素女听不到他的呼唤了?
会想之前,她虽不肯正眼看他,但终究被他喊得烦了,也会出来让他看一眼!
但是,现在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银灵子有些慌了!
深更半夜,他突然抱着素女琴,冲到了轩辕殿外面去,跪在外面求见檀寂!
“尹大人,麻烦你去通传一声,我要见陛下!如果他可以为我解惑,我银灵子后半生,愿为轩辕家出生入死!”
夜色里,银灵子的目光分外的明亮,像是某种金属上面折射的光一样!
几分疯狂,还有几分坚决。
尹航皱眉,“不是我不去通传,可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尹航实际上有些害怕,今天的檀寂和往常不一样,让他看着觉得陌生。
此时子时已过,檀寂又身受重伤,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歇息了!
银灵子却不肯,一腔执念,“我要见陛下!”
尹航一阵为难。
而这个时候,一道雄浑的声音从大殿里传出,“让他进来!”
漠然,无情,仿佛不是从一个活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这个声音,让尹航感觉心惊胆战!
银灵子也有一瞬间的怔忪。
不过很快,他便抱着素女琴,走进了缓缓打开的轩辕殿大门!
轩辕殿中,亮着夜明珠。
让尹航震惊的是,檀寂竟然还没有睡!
他似乎是怕冷,身下铺着厚厚的狐裘,身上裹着狐裘,却依旧脸色苍白!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丝情绪,仿佛从此隔绝了世间七情六欲,无懈可击!
尹航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随着银灵子进去,静候一侧。
银灵子也感觉到了檀寂的异常,那种癫狂情绪终于收敛一些,隐忍的皱眉,问道,“陛下,我想知道,为何素女的灵魂没有一丝丝反应?”
尹航有些担心。
因为,他知道素女琴的琴弦是檀寂后来装上去的。
这琴弦里面,根本就没有素女的灵魂,又哪来的反应?
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的矛盾爆发的这么快,银灵子竟然在进入离花宫当晚,就找上了檀寂! 而让尹航更加意外的是,檀寂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竟然毫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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