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约（情质第二部）》第十七章 夜算

    他当然知道卓世安说的是谁，也觉得这似乎是个当笨鸟的好时机，可是之前自己那句“你只要像这样，看着我，想着我，等着我便好。别的，一概不需操心”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再让他来做这些事，这也太没种了！
    摇摇头，坚决道：“不行，这是前院的事，与后院无关，不能让后院操心！”
    “哎呀，少当家，这不叫操心，顶多也就是……也就是那个……同舟共济，相互帮忙而已。您点个头，世安我立马去请，这是急事，沈公子必然能体谅。再说，这段时间来，您对他好得没话说，他定然会投桃报李……”
    卓世安殷勤地出着主意，末了又暧昧地笑笑，“等忙完了这事，您再借机送个小礼物，好好陪上一陪，这不，”一边说一边斜着脸眨着眼睛，做着手势，好久才憋出一句，“一举多得么？”
    卓天屹瞪着他一脸的猥琐笑容，许久，才使劲咽了口唾沫，转头捡起桌上的笔，“行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低头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又正色道：“他跟了我，就是我的人，我对他好，养着他护着他，这都是应该的，哪有一点事就让他操心的道理？不然，我成什么了？！没用，孬种！”
    “哎！少当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哦不不，”卓世安苦着脸打着自己这不过脑袋的嘴，“呸呸……这夫妻就应该一体同心，同舟共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闭嘴吧，别给我出这种乱七八糟的馊主意！”卓天屹彻底不想再听他胡说，复又埋头进那堆账册里。
    卓世安眉头皱成倒八字，唉声叹气。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片刻后，一个带着屋外秋风凉意的声音响起，“还是我来吧。”
    卓天屹抬头，见到那个之前在脑中萦绕许久的身影，不由意外又惊喜，“你怎么来了？”
    门口，沈青岚边走边解着披风领口的带子，没回答卓天屹的话，示意身后的卓信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靠墙的桌案上，而后打开盖子，一盘盘地将点心端出放在桌上。
    他这边忙活着这些事情，书桌后卓天屹和卓世安可就坐不住了。卓世安在他进来时候就站起身来立到一边，心里揣测着之前自己的话沈青岚不知道听到多少。
    卓天屹在一问之后也站起身来，走到沈青岚身后，看着那几碟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愣神道：“这是……”
    “你饿不饿？”沈青岚看了他一眼，随后递过一双筷子，“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这样的情形从来没有过，卓天屹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我……不饿。”
    待反应过来这是沈青岚主动对自己表达的关心之举后，又即刻改口，“哦不，饿……”一时间，偌大一个人被几个字折腾得自己都莫名其妙，怔了一瞬之后，干脆以行代说，接过筷子夹起一个水晶虾饺放进嘴里狠嚼起来，以证实此时沈青岚的举动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雪中送炭。
    卓信听了低头捂嘴暗自偷笑，明明是这位少爷每天吩咐专厨做各式夜宵，自己每晚回屋之时陪公子一起吃，今晚不过是公子久等他不来，把夜宵送过来换个地方一起吃而已，他就表现得如此受宠若惊，真是……没出息之极！
    沈青岚也不看卓天屹，走到他书桌边察看了一下，“还有多少没算？”
    卓世安正站在桌前，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跟卓信一般只顾暗地取笑英明神武的少当家的举止行动，点头道：“沈公子，少当家同我算了大概有十几册，还有八十几册没算。”
    沈青岚点点头，卷起袖子在卓天屹的位置上坐下来，“我来吧。”
    “那怎么行？”卓天屹三两口咽下嘴里的蟹黄包，走到桌前按住他正要拨打算盘的手，“这种事不用你来操心，陪我吃完夜宵就回去吧，早点休息。”
    说得好像自己已经成竹在胸了一样，沈青岚抬眼看他，“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么多账册，别说你和管家，就是我和卓总账房一起做，都要两三个时辰左右，明日午后就是堂会了，到时候你拿什么跟众位叔伯兄弟宣布？”
    “这你不用管，这是前院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别弄了，起来陪我吃夜宵吧。”卓天屹仍是按着算珠不放。
    沈青岚叹口气，拨开他的手，侧眼看他半晌，道：“行了，别客气了，我又不是说我一个人就能顶你们两个人，我不过是来帮忙而已，又不是来包揽的。”
    朝桌对面的卓世安点点头，“管家，把这些账册分做两半吧，我一半，你跟少当家一半。”
    卓世安看看卓天屹的背影，犹豫着不敢点头。
    沈青岚把目光又调回卓天屹脸上，望着他仍是透着硬气的脸，稍停，双眼在摇曳的烛光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怎么样？少当家。”
    卓天屹看着他眼里少有的调侃意味又一次恍神起来，脑海里忽地闪过之前的笨鸟之说，想通了之后也便从善如流了，“好吧，那就有劳沈公子了。”
    他起身让开，沈青岚将桌上还未核算过的账册归出一半左右，转头吩咐卓信，“把这些送到隔壁书房。”
    卓天屹一听他这话立即瞪圆眼睛，“去隔壁书房做什么？我这里不行吗？”
    沈青岚眼光在桌上和桌对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扫了扫，“你和管家在这里就好，再说，隔壁不是我书房吗？”
    “是你的书房，可是……”一句话说得卓天屹无言以对，只能回头朝卓世安猛瞪。
    卓世安立时被瞪得福至心灵，“沈公子，是这样，隔壁书房多日未开，也未曾打扫，恐怕多有灰尘脏污，还是在少当家书房比较好。”
    “不碍事，灰尘而已，又不是荒郊野外，卓信……”
    眼见卓天屹两道雷电似的目光又瞪将过来，卓世安立即祭出第二道灵符，“沈公子病刚好，隔壁书房多日未开，恐怕潮气甚重，要是着了凉，怕是要旧病复发，所以还是世安去那比较好。”边说边挪步到桌边，收拾起了账册。
    这么一说，卓天屹面上立即露出霁色，应和道：“管家说得对，现在天凉，寒凉之气最易伤人肺腑，你就留在这里吧。”顺手帮着卓世安将桌上的账册归置一番，招呼卓信道：“卓信，你把账册替管家送过去。”
    卓信应了一声，到桌上抱了那叠账册跟在卓世安后面出了门。
    卓天屹一顿打发了两个碍事的，顿时觉得整个书房都敞亮了许多。回头一看，被自己宽大的椅背衬得更加清瘦的人，已经毫不含糊地开始了手上的事情，算盘珠子劈哩啪啦地打得行云流水，专注的样子看在眼里迷人之极。
    一想到他是在替自己的事着急出力，虽说多少有些说了大话结果没做到的惭愧，但心里更多的自然还是甜蜜。
    心情愉悦之下，殷勤之事便跑到了正事前头，卓天屹端了碟松脆千层糕到桌上，俯下身子拿了一块递到他嘴边，“你还没吃呢，就来算账。来，吃一口。”
    “我自己来，你先算你的。”沈青岚没抬头，顾自细看账册上的数目。
    “你吃了我就去算，快吃。”捏着千层糕的手纹丝不动。
    “真不用，我现在不饿。”沈青岚划拉着算珠。
    “不饿也吃一口，要算很久呢，你的伤刚好，可不能经饿。来，张嘴，快吃……一口，就一口……”
    絮絮叨叨又黏黏糊糊地殷勤之下，一直被干扰的思绪终于断了，沈青岚望着算盘上的几颗珠子，脑子里出现了空白。
    停了片刻，无奈抬头，“卓天屹，你……我这一串数目，就快出结果了，现在……”摇摇头，吐了口气，侧眼皱眉道：“我怎么觉得，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无奈至极的口气，还带着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卓天屹在那眼光的注视下顿时觉出自己的不求上进来。不过他脸皮向来不薄，立刻抓住字眼转守为攻，“皇帝当然也急，要是爱妃早点把这千层糕吃了，那皇帝早就忙正事去了，也不至于耽误这么久，不是么？”捏着那块千层糕愣是转移了压力。
    从太监到爱妃，谏言不成反被倒打一耙，沈青岚算是明白，与他缠斗，杀敌一万自损三万，决计是划不来的。看了嘴边那块镶着芝麻与核桃仁的千层糕一眼，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卓天屹心满意足，把沈青岚咬过的半块千层糕丢进自己嘴里，“这才听话。”转身施施然坐到他对面，拉了卓世安用过的另一面算盘拨打起来。
    他这边好像终于得胜的将军，凯旋而归，沈青岚那边就有些木然无语了。
    隔着中间的一堆账册望过去，卓天屹低着头眼光在翻开的账册与算盘上来回的样子轻松又专注，看在眼里很新奇。从前一直以为他这个人好勇斗狠，喜欢的定然是舞刀弄剑之类的事情，没想到对算账竟然也不陌生，这是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想来，似乎也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对他的喜好还真是一无所知。
    沈青岚的思绪转了几转，不由自主又回到两个人的关系上。只是想了许久，除了随遇而安几个字外，仍是毫无新意。不仅毫无新意，还把自己弄得心不在焉。
    大概是最近闲太久了，不习惯做事了吧。沈青岚在心里找了个解释，用力把自己摁进账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