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尴尬

    说是说,笑是笑。
    当老板的都有点儿人前不含糊,当场不在乎的功夫。可是真格坐回到自己车里,吴祈宁简直让马姐杀回来这个消息搅合得心烦欲呕:多个香炉多个鬼,马姐这回气势汹汹杀回来,能有她的好儿吗?虽然两个人没有巨大过节,但是眼神儿是骗不了人的,吴祈宁看得出来马姐是从起根儿就不待见她,出了这么多事儿,恐怕更不能心平气和了。
    一个女人恨另外一个女人需要理由吗?从来都不需要。
    当然了,这事儿能对她造成多大损失,尚在未定。放在平常,吴祈宁还不怵她。
    现在啊……吴祈宁真觉得自己是左支右绌,力有未逮了……
    她捂着自己的脑门子,丧气的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德不配位?深深地叹口气,她趴在方向盘上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穆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是没有这么大能耐……这不是小时候帮你看冰激凌摊儿的事儿了……我哪负得起这么大责任啊?您是真看得上我。”
    回头想想,她也和穆总裁也快有好几天失去联络了。
    两天她的生活精彩纷呈,也没顾得上和穆骏联系。知道他在检查手术,让日本鬼子管制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和他只是微信联络,挺好的同居关系已经发展成异地恋了。
    人就是这样,离得远了,话就少了。
    何况他们俩一个忙,一个病。
    青天白日,太阳白花花地晒在沥青马路上,烤得几乎能冒白烟儿,吴祈宁冷不丁地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发热。忽然有点不知所措的恐惧感,让她想抓挠点儿什么。
    吴祈宁忙忙地把手机揪出来,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她忽然很想听听穆骏的声音,就听听就好……
    良久,那边儿传来一个温文干净的声音:“小宁?”
    吴祈宁莫名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有点儿想哭。
    穆骏明显是底气不足:“你从来不在工作时间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么?小宁?小宁?怎么了?出事了吗?谁欺负你了?”
    吴祈宁立刻后悔打这个电话了,好久不听穆骏的声音了,好久没人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眼圈很酸,但是她没哭。她不愿意让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为她担心。慢慢地调节了一下呼吸,吴祈宁稳稳地说出来:“没事儿,我就是这会儿不忙,闲的……想问问你干嘛呢……”
    穆骏停住了,没说话。即便他没站在她面前,她仿佛也能看见他的模样:抿抿嘴的神气,十足不相信她一切安好的样子。
    搁谁也不能相信。
    吴祈宁后悔死给穆骏打电话了,她眼珠子乱转地没话找话,絮絮叨叨:什么让穆骏注意身体,好好治病,是在没词儿了再加上几句八卦的闲言闲语,什么白少爷的爹辞了个姘;申川老总在越南养了个小家……总之只字不提这边儿的乱七八糟……
    穆骏冰雪聪明的人,用脚趾头想也是业务不顺。本来么,他走的时候就是内忧外患,愁银愁饷。咸丰晏驾在热河的时候,还有曾左李胡力保江山社稷。他穆大人甩手一走,给吴娘娘留了什么啊?
    穆骏自幼家境宽裕,不爱求人帮忙;成年后自己接手买卖,更知道事业维艰。
    停了一会儿,他劝她:“不行不干了。你别逞强。不行就算了吧。你过来,来日本找我得了。”
    听了这话,要没眼眶子拦着,吴祈宁白眼儿能打脸上飞出去,“这是说不干就不干的事儿吗?”有一堆话在嘴边她都咽下去了:几百员工,巨额订单,一堆应付款,还有满坑满谷的各类原料、半成品、产成品……她扭头一走,灵周科技顿时就能天下大乱,打穆骏爸爸那辈儿传下来的这点儿好名声顷刻就能毁灭殆尽。更有老头子詹爷爷,这个混不吝的美国人,一手拿碟子一手拿双管枪,按时不能交货,天价的违约赔偿,到时候您想在日本好好缝胃?李斯受戮的时候怎么说的:“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穆骏还是不死心:“我真担心你应付不来。这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应付的事儿。”
    吴祈宁呼了口气:“你别担心,退一万步说,那我应付不来怎么办呢?你暂时也帮不上忙不是。”
    电话那边是一阵子沉默,尴尬的沉默。
    穆骏的确帮不上忙,这就真的尴尬了。
    你说人类都能登月了,可骨子里还跟野生动物的残酷法则有一拼,失能即失去一切。即便成熟的人类社会能保证弱者不会饥寒交迫,那他也铁定也不会赢得尊重了,任何尊重都不会有。
    吴祈宁咬了咬舌尖,她觉得自己是说错话了。
    穆骏有些狼狈地叹口气:“是啊,反正都怪我没用。”
    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
    不是很愉快地一次交谈。
    吴祈宁把头顶在方向盘上,发出了一声憋屈地咆哮。
    还没等她发动汽车,手机大响,居然是盛欣的电话追过来:“吴祈宁,你们俩又怎么了?本来说的好好的,调养两周,等穆骏哥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就手术的。他接了你一个电话就跟医生说,自己基本上恢复了想回国去。我好说歹说才拦住的。你说你也是,他一个病人,躺着没事儿本来就心重,你就不会顺着他一点儿么?”
    吴祈宁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心里是百口莫辩外加懒得解释。
    盛欣叹口气:“真不明白他看上你什么了?”
    吴祈宁瞅着自己副驾驶上一堆应付款文件,口不应心地说了一句:“他瞎,行了吧?”
    盛欣气结,把电话嘭地一声撂了。
    吴祈宁呆了一呆,微微叹了口气,刚要发动车子,电话又响。她低头一看,居然是宝姐。
    平定了一下儿心思,吴祈宁接了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儿。
    电话那头儿的宝娜娜女士要笑不笑的,声音娇滴滴软出水来:“哟,大早起来这么懒洋洋的。你怎么了?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不痛快的?让我们苦命人还怎么活啊?”
    吴祈宁揉揉眉头,真心打不起精神来,语调都是怏怏地:“您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有那个命啊?我这会儿四面楚歌的,还皇后?搞不好等皇上回来就亡国了……哎哟,愁死我了……”
    宝姐显然是自己也一脑门子官司,并没把吴祈宁的抱怨放在心上:“嘚嘚嘚,瞅你那模样儿!滚出来吧,我请你吃饭!对了,刘熙那边儿你给我问实在了,到底是怎么着?这事儿还办不办啊?我晚上可是听你们回信儿!”
    吴祈宁挂了电话,心里有点儿郁闷。这都是啥人啊?不过朋友朋友,能让你给办事儿的才是朋友,这年头儿节奏忒快了,谁有心思听你艰难苦恨繁霜鬓啊?话又说回来,宝姐也不是抱着电话嘚嘚嘚嘚跟她掰扯自己心路历程的那路人甲。要是宝姐天天小女人似的跟吴祈宁埋怨盛年无情,妾身薄命,估计吴祈宁也早大嘴巴糊上去了。
    她们都是本事人,操劳之余,实在没心力再给对方的心灵喂鸡汤溜缝儿。
    何况,她们的心思不可与人说的多。
    譬如小人鱼没当上皇后,孩子大人都觉得她可怜可敬还有人给塑像当个景点儿。希拉里上回总统没当上,她有脸坐在门口儿摔鼻涕掉眼泪儿吗?多少人等着呸一声活该呢。
    可都是一生的事业,谁没成事儿谁不别扭呢?
    压下所有的心思,吴祈宁开车回公司,运了半天的气,把刘熙拽回了佛堂,并且慎重地关上大门。吴祈宁自问真不是当妇联主任的材料儿,别人离婚比她自己离婚还尴尬。
    刘熙脑子明显没转过来:“什么情况?电力局的又找上门来了?”
    吴祈宁拽着刘熙,在盛年时常躺的罗汉床上促膝对坐,认真地想一想,她问:“宝姐晚上约我一起吃饭,你去不去?”
    刘熙一甩手腕子:“我不去!我见不得她那番嘴脸。你去!你替我把价钱敲定了,我这辈子不见这对狗男女!”
    吴祈宁揉揉脑门子:“当面锣,对面鼓。当面说清楚不好么?找我这么个中间人跑来跑去的,你倒是真放心我。这也不合适啊。”
    刘熙眼圈儿忽然就红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都放心你,你往后躲什么?我娘家王八蛋,婆家王八蛋,你再不撑着我点儿,我……我死了算了……”
    吴祈宁眨了眨眼,满心觉得这都挨不上。她忽然觉得古人所言诚不欺我,老娘们儿的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手艺用在供电局跟用在自己身上,效果是一样一样的。只恨人家会她不会罢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去吧……
    收拾收拾心思,再上了半天的班儿。吴祈宁现在上班就心烦,无非一个钱字儿。账面上的银子出去容易进来难。业务部小张干脆摔耙子请病假不来了。大学毕业两年小伙子林雪峰这个月电话费打了420块钱的,吴祈宁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听了听,小伙子满嘴帅哥美女仙女女神,您高高手给一点儿吧……
    左手举着电话右手拿着茶缸子润喉,一桶矿泉水,林雪峰两天准喝进去。
    小林自己坐在屋子里哀嚎:“妈的,知道老子是上班,不知道还以为要饭呢。”
    吴祈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业务部几个人,只有林雪峰兢兢业业最听话,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偷懒耍滑。不过这话也往回说,小林农村出身,凤凰男一名,公司管食宿,小伙子货真价实指望着吴祈宁这边工厂的薪水回家填父母盖房子的饥荒呢。情况当然和家里有房有车的张大小姐没法比。别说谁好谁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生在穷人家,不拼命又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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