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兴替

    吴祈宁当时是真没把刘熙的面相儿多往心里去。
    黄凤给她的消息绝对是爆炸性的:“你知道吗?宝姐大概这就要上位了!”
    吴祈宁的眼珠子咣当就掉下来了:“什吗?”这才刚陪着穆骏住院多少日子?江湖纷争它怎么就风起云涌了呢?
    黄凤名将在外,身边儿各个非我族类不得胡扯,早憋得眼珠子都绿了,好容易吴祈宁有了闲心,立刻一五一十地掰扯给她知道:“师姐,你不知道,当初盛总娶滨海的这位老婆,也就是看上了人家家大业大,老爹是实权派,否则就咱盛总的颜值,啧啧啧,怎么能娶那么一位大婶儿啊?不般配啊……”
    吴祈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事儿……般配不般配是人家的事儿……轮不到她个外人置喙,你知道人家俩人当初是怎么回事儿啊?盛年就不许看上刘熙温柔体贴心灵美啊?
    想到这儿,吴祈宁还是数落了黄凤一句:“你小孩子家哪儿那么多话?般不般配你怎么知道?”
    黄凤在电话那头撅嘴:“我就知道你得这么数落我。哼,你还要不要听啊我的师姐?你再唠叨我不说了啊。”
    吴祈宁心里叹口气:黄凤少年英俊,现在又志得意满,估计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大敌当前,还是得摸清楚盛年的虚实要紧,不过黄凤这孩子也不能太上赶着了,她顺口:“切!小孩儿样儿,爱说不说。不说我还不听了呢。”
    黄凤果然急了:“别别别啊!我说还不行吗?哎哟喂,这可是大八卦,憋死我了。在这儿跟谁也不能说。”
    吴祈宁在这个师弟眼前还是架子满满地:“说!”
    黄凤说:“听宝姐说,现在盛总家这位大奶奶的爹东窗事发,这老贪官一辈子不是好东西,现在让人逮出来了,也是他岁数大了,不碍别人的事儿了。所以那边儿让他退赃,说是退了赃款,立刻退休,才能既往不咎。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几个月了,师姐你一颗心都在穆骏哥身上,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想一想,黄凤评论:“穆骏哥嘴可是真够严的,什么也不跟你说。看来还是一门心思维着盛总的面子,心里放不下盛家人。他们盛家人各个儿心眼儿太多,不是我说,师姐,你太老实,可得自己多留神。”
    吴祈宁低低地“哦”了一声,问:“那刘家老爷子这事儿又得花多少钱才能脱得出来呢?”
    黄凤低声说:“那天宝姐在一边儿听盛总的电话儿,据说怎么也得千万吧……”
    吴祈宁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捂住了嘴。
    黄凤那边儿施施然地做了总结:“师姐你说这不是活该吗?当初仗势嫁了人家大帅哥,如今老家儿失势了倒了后台,让人休了也没得怨啊!”
    吴祈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有时候,一个人喜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和当事人人品好坏完全没有关系。譬如说黄凤和刘熙,风马牛不相及。黄凤这么偏帮着宝姐,固然是他和宝姐见面三分情,熟人好说话。
    但是吴祈宁知道:他们这起儿家里无门无路的草根儿孩子,骨子里对被爹妈扶持起来的各路二代总是有几分衔恨的。羡彼福荫之娇养,哀吾生存之维艰。屁股决定脑袋,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再加上建国日久,大伙儿都让无神论洗干净了脑子,老年间恨天怨命这辈子积德修来世的念头基本上不复存在。极目四望,那也就只剩下了王侯将相怎有种乎的怨毒。
    书上不是说人人平等吗?
    吴祈宁愣了半天,问出来一句话:“这么说,盛总换媳妇儿是换定了?”
    黄凤在电话那边儿摇了摇头:“盛总心眼儿多深啊,没事儿人一样。倒是宝姐,这些日子喜上眉梢的,看意思是正位中宫有望了。”
    吴祈宁点点头:“原来如此。”
    撂了黄凤的电话,吴祈宁结结实实地把自己陷在了办公室的老板椅里,怪不得,怪不得前些日子盛年回来也不见刘熙有多开心呢,原来是后院儿着了火了。
    也怪不得盛年去了越南,这么大马金刀地把刘熙甩给了自己。开始还寻思是盛总让刘熙看着自己,如今看来,也未必是这么个意思了。
    吴祈宁还是比黄凤厚道,想着刘熙,心下恻然:这正室夫人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又没有不安于室,不就是长相差点儿么,怎么能……怎么能说休就休了呢……
    沉沉地叹一口气,觉得脑袋更疼了。
    看看门口儿办公室的刘熙,吴祈宁揉揉脑门儿,这事儿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她比刘熙还尴尬。
    吴祈宁喝一口水,慢慢地支着下巴琢磨着黄凤的话,这个刘老爷子要是得花千万块钱才能平安下庄,肯定不能舍命不舍财,他们刘家在滨海盘桓日久,砸锅卖铁,几百万也是凑的出来的。不过家财万贯难免一时不便,急切之间要是把现钱凑齐了,估摸也难,盛年这个当姑爷的手里有钱,老丈人家能不张口?
    现在滨海、越南两个工厂开足马力,二十四小时倒三班地做詹爷爷的单子,人工物料正是呼呼往里扔的时候,肯定都是钱紧。盛年要是撤出来大笔资金回填老丈人的窟窿,可不是拉着拽着大家一起闹钱荒?要是那样儿,也别怪他没钱。这么说盛年有钱没钱,全在于换不换老婆了?
    思一及此,吴祈宁心中苦笑:要是这么说,盛年换=妻也算壮士断腕,不算坏事。否则可是把大伙儿都连累进去了。他有钱,吴祈宁还有指望。盛年要是就没钱,那……那可就糟了……
    想到这儿,吴祈宁深觉得自己这想头儿对不住刘熙,她扭身进了里屋的佛堂,恭恭敬敬地给观音大士磕了三个响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才慢慢理解为什么盛年、穆骏皆爱拜佛,原来都是饱受贪嗔痴三毒炽烤,我们从来没有善良过。
    这一天班儿上的,该干的没干,该忙的没忙,心眼儿倒是动大发去了。
    下班儿的时候,李文蔚大马金刀地上了吴祈宁的车,说:“最近太忙,我干脆搬到你家跟你做伴儿些日子得了。还好搭你便车。”
    吴祈宁耸耸肩膀:“乐意来就来,反正我一个人住着也是闷得慌。”
    于是下了班儿,吴祈宁带李文蔚回她家去拿行李。李文蔚到了自己家楼下,没下车,先左右看看,贼头贼脑的,看见四外无人,一个健步冲上楼去,一会儿咚咚咚地跑下来,手里拎一个登机箱,怎么看怎么早有预谋。
    李文蔚一声欢呼:“早想去你家蹭饭,就是师哥老给我脸子看。他可不在了……”
    吴祈宁微微地顿了顿,文蔚这话说的,就跟庆祝她守寡似的,好不吉利。
    回头看看文蔚,这么开心地要换个住处,仿佛是安心要躲了谁似的,也让吴祈宁心里多了几分思量:山中方七日,人间一千年。这些日子陪着穆骏住院,我是不是错过了太多的故事?
    吴祈宁家的小楼儿面积不小,卧房也有两间现成儿的。李文蔚安心搬进来住,进了屋就乱七八糟地收拾着东西。吴祈宁打开冰箱,拿食材做饭,头两天自己吃,就凑合得了,如今家里来了个娇小姐,怎么也要讲究些。
    吴祈宁做饭是有两把刷子的:碧绿粉红的清炒虾仁,黄澄澄的香椿鸡蛋,雪白的米饭,海鲜汤。
    李文蔚刚刚洗过澡,擦着头发一声欢呼扑上来吃饭。
    吴祈宁苦笑一声:这就是个大小姐啊!
    饭桌上,李文蔚说:“哎,吴总,这头一天上班感觉如何?我怎么看你闷办公室一天也没出来啊?你好歹也关心关心生产进度啊。”
    吴祈宁翻个白眼:“这不是有你呢么?”想一想,她约略跟李文蔚念叨了一下儿这一天的各路消息。一方面李文蔚技术官员算个局外人,另外一方面,吴祈宁心里存不住事儿,总乐意和人叨叨一番。
    不过今天的故事太劲爆,李文蔚一听就蹦起来了:“渣男!这盛年就是一个渣男!妥妥儿的!”
    吴祈宁瞅着李文蔚想了半天,慢吞吞地把唯恐盛年把公司资产填了窟窿的话说出来。
    谁知道还没说完,李文蔚就急了:“小宁,你可不能这样儿啊,哦,为了钱就支持盛年抛妻弃子。这还没到哪儿呢,就嫌弃人家刘熙姐姐是大伙儿的累赘了,你要是这么着,有朝一日你连累大伙儿了,难不成我们也袖手旁观让我师哥把你扔下吗?”
    吴祈宁一怔,觉得李文蔚说的也是在理,当初盛年做亏了买卖,刘家没少帮忙,如今刘家倒霉,盛年扭头就走也不像话。
    她想了想,摆摆手:“我就是那么一想,你也别着急。这事儿你我都是帮腔的难上台,刘熙姐姐这婚姻能不能保得住,全在盛年拿主意。咱们也是干着急没法儿左右啊。难不成我一通电话打过去劝,我说盛总,这媳妇儿你还是换了得了。人家也不听我的啊。”
    李文蔚听了,长长地嘘一口气:“可也是啊。”
    俩人抱着饭碗同时叹了口气,这吃饭的心情就差了许多。不过好在和李文蔚同居就比和穆骏一起过又省事了许多。吃饱了李文蔚刷碗,晚上没事儿,一起窝在楼下起居室,李文蔚打个联机游戏,吴祈宁看一段儿美剧,心里寻思着怎么找盛年补上窟窿,也算另类的岁月静好。
    晚上九点多,李文蔚的手机乍然大响,她看了一眼,匆匆抱着电话跑了出去。
    吴祈宁隐约听见,对方有一个暴怒男生:“文蔚!你没事儿吧!你家没人!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告诉我啊!”语声凿凿,恁地耳熟。
    吴祈宁闭目想一想,就笑了,白少爷!
    这对儿欢喜冤家。
    看意思李文蔚是不乐意自己听见她和白少爷的爱恨情仇,吴祈宁索性收拾收拾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不期然看见一条穆骏的微信传过来:我很好。你上班怎么样?
    吴祈宁思之再三,回复一条瞎话:非常顺利。托你的福。哦,我收了一笔祁连的回款。
    很快,穆骏回信: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配个生动表情。对方松一口气的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吴祈宁看着手机,一声叹息,她想:这么肯替他着想,自己无疑是爱穆骏的。大概非常爱吧。
    快到十点的时候,吴祈宁手机再响,打开一开,居然是盛欣微信过来,穆骏的各种检查报告,手术安排详详细细地发给了她。吴祈宁认真地研究了一番,回了三个字:辛苦了。
    盛欣会做人,顷刻也有消息返回来:应该的。
    吴祈宁拿着手机想一想,自己和盛欣也算相逢一笑泯恩仇?
    管他的!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厨房里传来摸摸索索的声音。
    吴祈宁起来一看,原来是李文蔚穿着睡衣在做早餐,她回头朝吴祈宁笑一笑:“你多睡会儿。我煎鸡蛋,烤面包。哎,正寻思让你在咖啡香味中醒过来呢……”
    吴祈宁就笑了,两个生活能力爆表的成年女子一起居住,好处多多,衣食住行也能讲究,还好互相分享一下护肤品和美妆。直到双双收拾完毕,预备出门上班,坐上车,彼此看一眼:小西装,笔挺长裤,自己都觉得自己帅得一塌糊涂的,另类的心情大好。
    开了晨会,行礼如仪。
    李文蔚要监督进度,吴祈宁开车带她去了唐叔的工厂。工程师有正经话说,吴祈宁就溜溜达达的到了唐叔办公室。多日不见,这老东西脸色不合多有晦气,抬眼看看吴祈宁,只是“嘿嘿”一声。
    吴祈宁挑挑眉毛:“您嘿什么啊,就跟祁连制药给咱们回款了一样。”
    唐叔勉强一笑:“嘿我们吴总,登台拜印,扬眉吐气了呗。”
    吴祈宁苦笑:“您这是骂我,没有二话。”
    唐叔说:“接了那么大买卖,还是骂你,那得多少人找挨骂啊。”
    吴祈宁耸耸肩膀儿,终于什么也没说。他们的账务问题怎么说还是家丑,这事儿有苦自己知,犯不上嚷嚷得满世界人尽皆知。灵周科技还要行走江湖,盛年也还得出来混。事儿不能做绝。
    吴祈宁和唐叔寒暄两句,唐叔的手机乍然大响。这老家伙看了看,脸色略微尴尬,吴祈宁识趣地退了出去,出去的路上,她隐约听了一句:什么银行,什么贷款!
    吴祈宁脑袋灵光一闪:没钱我也别干忍着了,灵周科技站着房子躺着的地,跟银行抵押一下儿解我个燃眉之急呗。反正詹爷爷的货款下来了,这一笔窟窿怎么也就填上了。到了秋天穆骏回来了,再跟盛年慢慢算账慢慢撕,她就不去和盛年死磕了。实在不行,穆骏作为股东要求把灵周科技越南工厂的利润分红了,那就是技术操作问题他也吃不了亏啊。
    她打个响指,心说:就是这个主意!找银行去!
    吴祈宁拿定了主意这一路走道儿带风,自己都觉得自己聪明机智。
    说起来贷款,自然还是得找齐江这个大拿。吴祈宁约了齐江晚上在童培培的盛境见面儿。
    吴祈宁这三番两次的有事求齐江,连着童培培也是脸上有光的,赶紧给留了个安静的座位,端了两杯热咖啡奉上。
    吴祈宁说明了来意,齐江就开始撇嘴:“我说吴小姐,你怎么还不死这个心?我们银行是有贷款任务,可是那哪是贷给你们民营企业的?我们讲究个贷款的回收率,这年头儿,实体经济一塌糊涂快成尸体经济了,我们就是有份额也是济着医院、学校这些公共事业单位给啊。”
    吴祈宁一口气噎住:“那你们不是老么大的招贴写着,扶持科技型企业吗?我们灵周科技不算科技型企业,谁算啊?”
    齐江抿一口咖啡,长叹一声:“你怎么这么幼稚,那些拿科技津贴的企业哪个不是和上面沆瀣一气骗项目经费的?能轮到你?”
    吴祈宁想一想:“齐江,这回和以前不一样,我们有抵押,灵周科技厂房地皮都是自己的,我们拿房产抵押还不行吗?我们这房子这地怎么也有千万上下,我押个二三百万出来周转不是很正常?你看我们资产负债表,我们又不是没有偿付能力。”
    齐江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先说明白了,只能压地,厂房设备我们一概不看。既然这样儿你实在为难,明天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要什么手续。只要你有土地在手,我们还是敢给你放款的。”
    吴祈宁长出一口气,上班两天,就这一刻最痛快,还得说穆骏的老爹有先见之明,当初仨瓜俩枣买下来这块荒地,要不然啊,今天可就抓瞎了。
    这么想着吴祈宁的脸色也跟着滋润了三分,眼瞅着詹爷爷的业务进入了后半期,验收之后就有大把回款。这事儿啊有日子就是快的,能熬出来就好啦。
    这边儿吴祈宁和齐江聊地大开大阖,童培培小鸟依人的趴在齐江的肩膀上笑地正甜。齐江回过头,拍一拍童培培的手腕子。吴祈宁捧着腮帮看着这一对儿郎才女貌,心里也着实替老同学高兴。不由得想起来:穆骏,你秋天会不会就回来了?
    秋天啊,还有多远。
    今天李文蔚加班儿,吴祈宁为了见齐江没等她一起。从盛境出来,觉得对人家不住,特意出去买了半斤三鲜包子,回家熬小米儿粥。文蔚究竟身体不好,她照顾照顾人家理所应当。
    这边儿咕嘟咕嘟的小米儿刚翻了花儿,正要往里面放红枣,吴祈宁就听见外面大门“咣当”一响,李文蔚气急败坏地把门摔上,“咚咚咚”地冲上楼。
    吴祈宁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外面白少爷杀猪样地大喊:“李文蔚!我爱你!你有艾滋我也爱你!”
    楼上“DUANG”地一声巨响,显然狂怒。
    吴祈宁闻听此言,再顾不上粥,一个健步冲出大门,死死地捂住了白少爷的嘴。
    白少爷“呜呜”地挣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看着满脸通红的白少爷,吴祈宁心里忍不住狠狠地骂:妈的!智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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