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沉沦》167 第167章

    再次来到门边，她抱着孩子向那个年青的妈妈深深鞠了一躬，再不敢停留，转身就奔向楼梯。
    “嫂子，危险，快交给我。”阿宝看到林吉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飞跑离去，忙将手中的活交给旁边的战士，也立即跟了来，首长要他照顾好嫂子的，这四周这么乱，他放心不下。
    阿宝冲上来要接过孩子，林吉祥也要冲过去，就在那么零点零一秒之间，整个天地再度眩转起来，又一波极强的余震袭来，早已裂痕遍布的水泥天花板大块大块的再度往下砸，林吉祥护着孩子，阿宝将林吉祥揽在怀里，两人低着头在灰雾里摸索着下楼，灰尘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睁开，两人又是在楼梯上，一脚踏空就危险重重，突然就听到阿宝一声大喊：“嫂子，小心！”
    紧接着吉祥就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已经被大力重重推着滚下了楼，这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等林吉祥回过神来时，四周又再度安静了下来，她已经摔在了一层的地板上，滚下楼的时候，孩子也从手中飞了出去，不过哭声就在她的不远处，林吉祥试着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全身如同骨折了般疼痛，不过，她能忍耐，孩子，孩子有没有受伤，她怎么这么没用，下个楼都下不好，孩子也抱不住，如果孩子有什么事，她如何对得起楼上那个坚韧的母亲。
    她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左脚腕处被重物压住了，使劲抽了抽，完全不动，且钻心的疼，林吉祥咬了咬牙，伸手向四周摸去，果然在左前方摸到了孩子的襁褓，她努力伸长手，捏住一点布料硬是将整个襁褓扯了过来，随后不顾满地的碎石，努力挣起双臂，用半俯卧撑的姿态将婴儿护在胸前。
    从小到大，她与死亡擦肩而过了无数次，这一次，她依然相信自己会有好运，因为她有林希尧，夏阳晨这些保护神，今天虽然他们都不在她身边，但还有阿宝，部队就在不远处，相信不久就会过来解救他们的。
    突然她想到，怎么没有听到阿宝的声音，眼前黑极了，完全看不出四周，看来他们已经被埋了起来，林吉祥想起了摔下楼的那一下应该是身边的阿宝狠推了她一把，那阿宝呢？他没有下来吗？
    “阿宝，阿宝，你在哪里，你说话啊？”林吉祥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屋子里，良久，她才听到阿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或者其实并不远，只是那声音太虚弱，才有了远的距离感。
    “嫂……嫂子，我没事……你好不好？”阿宝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句话说得极慢极慢。
    林吉祥本来想说我的腿被压住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尽力用轻快的语气说：“阿宝哥，我很好，孩子也没事，可是我们现在出不去了，你说部队会来救我们吗？”
    “相信……解放……军……”阿宝的声音继继续续传来。
    林吉祥重重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到灾区后，看过了无数场救援，她知道不能急，从生命探测仪发现生命，再到从废墟中将人救出来，需要一个过程，只要挺过去，就成功了。
    没有水，也没有任何吃的，极度恐惧的黑暗里，好一阵子都没有了任何声音，其间似乎又发生了多次余震，好在震级不大，头顶再没有水泥块砸下来。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吉祥听到阿宝问：“嫂子……你给俄说说……结婚……是嘛样儿的咧？”
    林吉祥微微动一下腿就传来钻心的疼，如果不说话分散注意力，她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痛晕过去，于是强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竟是夏阳晨妈妈当初教训她的那些话，想了想，她缓缓的开口：“结了婚就必须肩负起赡养老人和养育孩子的重担，男女结合，生儿育女，将孩子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大，再辛苦受累都乐意。”
    “结婚，就是最最甜蜜的负担，起初的时候我也不懂得爱是什么，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总是以为依赖和信任就是爱，其实爱情这个事从来都是挺浆糊的，我自己在虚空中不停幻想爱情到来的方式，以为它会像电闪雷鸣那样地发生，轰轰烈烈地继续，患得患失，心酸迷茫，快乐痛苦，最后才明白爱情其实并不是电视里演的样子，更多的时候，它平淡如水，却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快乐！”
    嘿嘿，阿宝在那边直乐，“俄真想马上就结婚。”
    “你明年就该退伍了吧，那时候就能结婚了，阿宝哥，到时候我和夏首长给你送份大礼。”林吉祥也跟着笑。
    “嫂子……你和首长都是最好的人……阿宝会保诺你们这辈子都好好的。”
    之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再听到阿宝的声音，正当吉祥心跳加快的时候，清寂中他听到阿宝正小声地哼着歌，声音有些变调，可当林吉祥认真听清了后，不觉间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吉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混浊的空气撞进鼻腔里，哽在喉咙，难受到泛酸，她也轻轻的跟着哼起来：“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如果是这样，你不用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嫂子。”阿宝带着浓重的哭腔笑嘻嘻的说：“你是不是觉得俄特别没出息？”
    “怎么会。”吉祥伏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哭。
    “之前首长告诉俄，明天会有一批火线入党的战士，俄也是其中一个……”
    阿宝也许是累了，说完那句话就再也没有出声，孩子渴得哭声也没有了，没有半点吃的东西，这么小的孩子，幸得有妈妈未完的母乳支撑了数日，但现在，还能渴多久？
    吉祥想了想，突然伸出食手指用泪水冲洗掉上面的泥土，然后放在嘴里狠狠一咬，一阵钻心的痛后，血开始冒了出来，她立即将手指伸进孩子的小嘴里，小婴儿如同吮吸到母乳般，紧紧的含着她的指头不放，吉祥放心的笑了。
    后来吉祥自己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临时医院的帐蓬里，她睁开眼懵了好一会儿，才猛然一激灵，她被救出来了，那孩子呢？阿宝呢？
    想要跳下床，才发现左脚踝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稍微动一动就痛得钻心，下一秒，一个浑身泥水的高大身影打开门飞奔过来。
    似乎一切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一个人在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的肩膀抵在他的胸前，原来爱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吉祥依在他的臂弯里中，嗅着他身上纯爷们的气息，就是痛，心也是暖暖的。
    他抱着她温热的身体，薄唇微微动了动，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冲进去？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你的命是我的，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去送死了？”
    当历经两个小时将那片废墟挖开后，他才看到里面的惨像，林吉祥趴在一地碎石上，人已经昏死了过去，脚部被一张倾翻的大沙发紧紧压住，沙发上堆满了大块的混凝土，而在她身下，紧紧护着的是一个婴儿，她的手指被婴儿含在嘴里，婴儿满嘴鲜血，医生检查发现婴儿并没有受伤，而是林吉祥在用自己的血喂着婴儿，尽管那时候，指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
    那一刻，他清楚的听到了他气息里面的不稳和颤抖，他觉得自己的心狼狈极了，成年后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落下了男儿泪，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他过去竟狠得下心那样伤害她。
    有人奔上前来，要抱林吉祥去抢救，他充耳不闻，手上淌过的是湿热的液体，完全不知所措，就这么抱着怀里的女人，连最基本的能力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吉祥，你是最善良勇敢的女孩，我为有你这样的一个妻子骄傲。”
    “孩子呢，阿宝呢，他们都好是吗？”
    “孩子很好，已经有最好的儿科医生主治。”夏阳晨说完垂了眼。
    “那……阿宝哥呢？”林吉祥莫名开始有些抖，或许是因为疼痛吧，她相信只是因为疼痛，视线才开始变得模糊，不是因为害怕或是别的。
    很久，夏阳晨才慢慢开口：“阿宝他，被一根水泥横梁砸中了背部，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光荣牺牲了。”
    她带着哭腔对着夏阳晨吼：“不，不可能的，他一直在和我说话，我们还一起唱了歌儿，你骗我的，是不是？”
    夏阳晨的心里也一阵一阵的难受，泛白的嘴唇中缓缓吐出几个字，“他是为了抢救人民群众的生命而死的，这是人民子弟兵义不容辞的使命，虽死犹荣，国家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他，阿宝他，生得平凡，死得伟大！”
    有热盈盈的泪水夺眶而出，一个死字让林吉祥瞬间清醒，余震发生的刹那，是阿宝猛力推了她一把，否则凭他一个军人的身手，是完全可以避开那根横梁的，生与死的关头，他用行动捍卫了军人的誓言。
    阿宝，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