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沉沦》159 第159章

    林希尧站在病床前傻傻的望着他呵护了十几年的女孩,竟不敢伸手去碰她。
    夏阳晨默默的扫了他一眼,把病床边的位置让给了他,提了外套悄悄退了出去,关门的那一霎那,他看见这个瘦弱的年青人埋头在林吉祥床边,泣不成声。
    门被轻轻的关上了,吉祥骤然睁开眼睛,布满红丝的一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盯着那扇门,她忽然笑了,跟她的眼睛一样骇人的冷笑,这就是她想要厮守一生的男人,不仅夺走了她和林希尧的相依为命,还让跟她最亲密的血脉,化为了一滩血水,这笔帐,她记下了。
    希尧哥,他也来了吗?他也很想见到小如意的吧?她觉得自己一直黑暗里沉沉浮浮,无论她怎样挣扎呼唤,却无声相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空洞里回响,愈加让人觉得那黑暗死寂,如被隔绝了所有生机的荒漠,可以将一切生命抿灭。
    不知多少次想将心弦紧绷的感觉放松,完全沉没在那黑暗里,就此浑浑噩噩,再不理会那些令人神伤的世事,只是这世间于她而言,有千万般的不好,它让她从小就沦为孤儿;它给了她对女人来说最珍贵的美梦,却又将之砸碎;它让她经历了女人最沉重的身体创伤;可那千万般的不好里,又总会有那么一些温暖,让她眷恋不舍:它让她失去父母的庇护,却给了她一个希尧哥舍命护她,给她最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让她相信情到深处足以让人死而不悔,给了她活下去的目标。
    她会疲惫得想放弃理智,放弃人生,但因为那些眷恋,她无论怎样的疲惫,也都不甘放弃——只是,只是那浮在半空里上不能,下亦不能的感觉,却实在太累太累了。
    她疲惫的坚持,却不知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一个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人声。
    那声音说话的内容她听不清,但声调里的怜惜关爱她能感觉到,那声音里的怜爱,像是一块托住她不让她下沉的浮木,又像一条引着她在黑暗里前进的导线,也像一剂平复她的狂躁的良药;她虽然还在那无穷的黑暗里沉浮,但有那声音打破黑暗的寂静清寒,却让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复最初的惊惶恐惧,飘浮了那么久,终于踩到了一块可以落脚的东西,而后摸索着往前走。
    走了许久许久,眼前的黑暗似乎没那么重了,原本僵硬冰凉的手也渐渐的感觉到了一丝暖意,随着眼前的黑暗消褪,那丝温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从最初那熨在心中的印象,变成了手中紧紧抓住的实物。
    掌中抓住的温暖动了动,她便下意识的加力扣紧,不让他走脱,而他也顺她所愿,果然就停留着不动,任她抓着。
    她心中恐惧退却,起了一意好奇之意,想看看自己手中握的究竟是什么,但眼睛甫睁,却觉得亮光照眼刺痛,让她不得不将眼睛重新闭上,好一会儿,才尝试着慢慢的睁开一条缝。
    希尧哥,他终是来了!她的眼眶浸上了一层湿意,有水珠,静静的从她的眼角滑落。
    南方的春天就是多雨,缠缠绵绵,断断续续,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情绪敏感而多愁,动不动就落泪。
    护士换好吊瓶,吉祥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人像是傻傻的,她的脸消瘦了下,怎么都补不回来,配上这一双大眼睛,活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林希尧和她说话,她都会受惊的跳一下,只是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他,可他怎么捂都是冰的,他迟疑了一下,看看紧闭着的房门,最终还是轻轻把她揽进怀中拍了拍,沉吟了下,“吉祥,你可别吓我了好不好?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香港玩好不好。”
    她把唇咬出了两道血印,这几天,白天林希尧天天都在陪着她,可她就是不想开口说话,但是,当身体上的痛楚慢慢消褪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坚强得太久了,所有的恐惧,她都在一个人担,这几天如果不是林希尧守着她,她早就撑不下去了,在她灰暗的人生里,林希尧就是她唯一的明灯,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手再次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平坦的小腹,原本是可以变得鼓鼓的,三个月不到的小家伙成型了吗?
    终于,她转过身来,将自己埋进了林希尧的怀里,死命的抱住他,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将正在走廊里抓着夏阳晨探听情况的林立都吓了一大跳,林立想进去看看,但被夏阳晨拦住了,就在林立前脚刚进医院的前半小时,国安部专案组的人刚刚向夏阳晨了解完情况,正好夏阳晨一肚子火没处发,还了解个屁情况,都想把他们全关到太平间去,白磊和他那几个同事被骂得灰溜溜的跑了,有人让他骂了,他才总算是舒服了点。
    吉祥揪着林希尧的衣服,在他怀里死命的哀嚎,嚎得痛不欲生,林希尧的心也跟着痛成了一团,痛得不能自己,他守护了十四年的女孩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几时让她这么难受过,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发抖,这是在极度的害怕啊!
    吉祥握着林希尧的手,放在被子上,下面,就是孩子曾经呆过的地方,“希尧哥……没了,真的没有了,你做不成舅舅了,我太没用了,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保护不了,都说经历了一番寒彻骨,就能闻到梅花的扑鼻香,可是为什么,我闻到的只有鲜血的腥味和泪水的苦涩。”
    “乖,咱不哭,眼泪老珍贵了,以前再痛再委屈吉祥从来都不哭的,以后也不许哭,知道吗?你看希尧哥出了那重的车祸,做了五次手术,五次啊,我哭了吗?那是因为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我不是站起来了吗?所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得把命留着,好好的享福去。”
    吉祥抽咽着开口,满是泪水的眼睛直盯着他,“真的……会有福吗?”
    林希尧动了动唇角,苍白无力的笑了下,“我只骗别人,又不骗你。”
    他不比她更难过?但他得坚强的去安慰她,不然吉祥该怎么办呢?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吉祥在伤痛的时候,他还活着,还能够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痛,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他也疼着的,疼到了骨髓里去了。
    夏阳晨终于松了口气,发泄出来就好,哭吧,发泄了,心也就轻了。
    但是林希尧离开后,砰,碗又已经被她摔在了地上,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夏阳晨无奈的看着地上满满的饭粒,还有她那阴霾憔悴的脸,自从手术后,她对他就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但对着林希尧就可以又是抱又是哭,说到底他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这么孤立?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林吉祥你不要太过分,我已经尽量迁就你了!”
    他终于生气了,终于大吼了,吉祥却骄傲的抬起头:“夏首长终于肯对我大吼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啊?杀我孩子时的嚣张气焰又回来了吧,是啦,这才是正常的你,别一副做了心虚事的怂样,我不稀罕看。”
    “林吉祥你别得寸进尺,再说一次孩子没了我不比你少难受,但责任划分你占得更大,别什么都赖给我,我已经在尽力配合你了。”
    “配合我,你配合我什么,是我配合你才对吧,如果不是为了让我打掉孩子,如果不是怕我偷溜,你会一直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这里吗?谢谢首长的好心,但是,请滚出去,我才不要看到你!”她大吼着,直接赶人,拿筷子砸他,拿枕头丢他,反正绝不手软。
    “你……简直神经病!”她实在让他受不了了,跟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也没啥好说的,所以他转头就走,她还在着急上火,他该怎么办?
    当病房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吉祥才支撑着慢慢起来,手背上依旧插着针头,输着也不知何时才能滴完的药水,她伸手一把将针头拽下,几滴血珠随着针头飞溅出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然后,手背就渐渐的有些发青发紫,接着有些微微的刺痛感传来,可是只有这样的痛,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夜晚,下起了春雨,雨滴持续的打在屋外的防盗网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院长办公室里的夏阳晨点燃一支烟,白色的烟雾中,俊眉蹙着,医院领导和部队的政委正在跟他通报这起医疗事故的处理。
    院长严肃开口:“夏参谋长,这个事医院已经组成了由院领导牵头的调查小组进行专门调查,初步有了一些结果,经过询问当事检验科医生,他反复强调他只是按照送检拭管血液样品外包裹的名字来跟林吉祥的羊水进行DNA比对,这是符合医疗程序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名字错误,导致NDA结果出现重大失误这样的结果,这应该是抽血室贴错了标签所致,然而抽血处的护士每天要进行成百上千人的抽血工作,当班护士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贴错了标签,还有在送检的途中,又经过了送检人的手,正好这几天的监控系统坏了,所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现在已经无法查明。”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极其严重的错误,是医院本身的管理存在重大漏洞,幸亏你这个及时发现了,另一个患者才及时避免了再发生一次重大错误,这个事我们还会一直调查,现在初步的处理意见就是检验科当事医生开除党籍,现已停职等着卫生局的处罚结果,抽血室负责当天上午抽血的护士是个实习生,现已被医院开除并处以罚款,检验科抽血室的其他医务人员全都处以罚款,记过处分一次,科室主任副主任警告处分,这样的事在医院还是第一次发生,我身为院长完全接受上级部门的处置。”
    “另外医院已经决定对你爱人的医药费全免,只是想跟夏首长商量下,这个事就不要公开发布到网上或是请新闻媒体披露了,毕竟做DNA检测是你私下的行为,而并没有和主治医生沟通过,也就是说没有走正常的流程,而且孩子没有了,和这次事故没有任何关系,在肺炎的治疗上,医院还是很尽心尽力的,更何况,咱们这是部队医院,在上级部门没有做出批示之前,见网见报都是不合适的。”
    一旁的政委也开了口,“小夏,对医院的处理意见,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不仅关系到部队的荣誉,也和你自己的面子有关系,这要弄得全国沸沸扬扬的,影响多不好。”
    身为军人,夏阳晨当然知道,这事要闹到社会上对军队的影响肯定是很坏的,首长都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况且吉祥是急性重症肺炎,既便没有出这个错孩子也是不能留下的,既然责任人都已经受到了处罚,他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赔偿这种东西,他压根不稀罕,再多的钱,能让那个刚成形的孩子复活吗?
    他头痛的是,吉祥现在钻进了死胡同,不管谁来解释,她都只坚信孩子是因为他误会是林希尧的才强逼她打掉的,别的完全听不进去,他已经无计可施了,但愿林希尧说的话,她能听进去吧。
    深夜里她不敢睡觉,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走远,不管身上的病服,不管光着的脚丫,不管一头凌乱的黑发,像个女鬼一样快步流星的往外跑。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哗啦的下着,可是她顾不得,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等夏阳晨回来病床上只余一床空空的棉被,他只是去院长办公室的功夫,她便不见了,当他打开门进去,发现里面空了,他立马一怔,马上又去里面的洗手间找,可是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不再犹豫,他大步的跑了出去,那个小女人竟然敢跟他玩捉迷藏吗,其实心里已经猜到她去了哪里,当他追过去林希尧的临时住处时,她正抱着她亲爱的希尧哥拧鼻涕呢,他一进门就被射了两记白眼,夏阳晨嘴角抽搐,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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